第 54 章

作品:《心计(原名《锦绣良缘》)

    马连晋以前所未有的好心情在说着轻松的俏皮话,“怎么?高兴傻了,不会说话了?”
    “王……王老板不是说,你回老家去了?”她不知马连晋在车里看到了多少,忐忑不安的心理使得她说话也结巴起来。她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笑容没有免疫力,她的头低得贴住了前xiōng。
    “哄外人的话你也信,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傻女人。前几天从看守所一出来,我就想来见你了,可那个刘亚玲,白天黑夜地在你身边晃悠,不方便出来见你,一直等到今天,好容易才有了机会,怎么,怪我来晚了?”
    杨小丽连忙摇头,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怪马连晋啊。马连晋向她伸出手,落在她的头顶上。他的手很温暖,她却是在外面的冷风中站久了,她觉得温暖,但这温暖,来得太忽然,寒意涌上来,她猛地打了个喷嚏。
    马连晋笑得更厉害了,把暖气开得更大些,“你站在那里看什么,看得眼都不眨?”
    杨小丽慌忙摇头,“没,没什么,就是医院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马连晋脸上的轻松,敛去了些许,“也是,医院里面有刘亚玲,挖空心思要套你话,换了我,也要跑出来透透气了。”
    杨小丽听出了端倪,只是不明前因后果,她很想问个清楚明白,但她天生的不喜多话,更怕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她唯一能依靠的是她的本能,于是,她闭上嘴,再一次把头低下,算是…听天由命。
    马连晋说,“以后不要跟刘亚玲来往了,她那个人,不安好心,你都被她卖过一次了,可不能再卖第二次了。”
    杨小丽或许没有刘亚玲口齿伶俐,又或者,不如她脑筋灵活,但到底不是愚笨之人,在此之前,她就隐隐有些明白马连晋跟刘亚玲,他们互相防范着,不是一路人,但她心里到底是藏着鬼的,又兼之陈菲菲住院,刘亚玲帮的那些忙,从住院到找专家教授,都是实实在在的。她有心想在马连晋面前帮刘亚玲说两句好话,但她自己的委屈为难尚且要藏在心里,不敢释放哪怕是一点点。
    她低声对马连晋说,“这一次,我嫂子住院,亚玲她……帮了不少忙。”
    马连晋说,“她是打听到我要出来了,要是我这一次出不来,你试试看,看刘亚玲理不理你。这一次,还真亏了她,我才有机会到看守所那种地方体验生活。”
    小丽的心怦怦乱跳,惊慌中只抓住一句话来问,“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们……你们不是……很好……很好的关系吗?”她不知用什么样的词形容马连晋和刘亚玲之间曾经的情人的关系,只得连说了两个“很好”。
    马连晋笑,“逢场作戏的事你也信,你呀,真是的……”
    杨小丽从马连晋的话里听出了宠溺的味道,这要是换到从前,她的心会象那春暖花开时水面上的游鱼,轻盈地仿佛这整条河流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但此刻,她想象得到的,却是那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的死鱼,不再是轻盈,但一样在漂浮,只不过,死鱼只能随波逐流,不再有方向。
    马连晋舒服地坐着,食指勾着她的一络头发卷在手里很随意地玩耍着,车里很静,静得只剩下暖气的轰鸣声――其实空气的声音才是最嘈杂不过的,杨小丽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忽然,马连晋侧过身,低下头来,快速地在她嘴上啄了一下,她的大脑刹时一片空白,就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捎进去的东西,我都收到了,很好。”
    这是奖励?
    亦或是爱意?
    杨小丽分辨不清,不想分辨,亦无力去分辨。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这个空虚渺茫的梦,她看到了她极力渴望过的金钱,□,英俊的男人,以及由此而建立起来的繁华――现在,这些繁华仿佛成了真,成了她伸伸手就可以握住的真实,为什么,她害怕得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灿烂的华服,没有沙沙作响的电动轮椅,没有刘亚玲,甚至连马连晋……也从来没有过。
    “最近你住哪儿?”马连晋问她。
    她愣了一下神,立刻想到的是前些日子她正住着的老房子,韩嘉瑞也成天地进进出出,遂顿了顿,报出了郊区新屋的地址。
    “怎么住这么偏僻的地?”马连晋问。
    “还好,是新房子。”杨小丽说。
    “等哪天得空了,把我原来的老房子重新装修装修,你搬过来住得了,住这么远,郊区又冷,跑来跑去的,太不方便了。还有,这段时间,医院那里,王老板会打招呼的,你不用总是跑过去。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医院那地方病人多,万一染上什么传染病,就是一辈子的事了……”马连晋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话,杨小丽看着这男人发呆,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执着,反而让马连晋惊讶起来,他在路边把车子停下来,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测试体温,用一种近乎亲呢的低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小丽不知道怎么表达内心的感受,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
    马连晋沉默了很久,他的手伸向口袋,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刚想点燃,又看了看杨小丽的肚子,终于,又把那烟收了起来,然后,他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似乎疲倦到了极点,遥远得风吹吹就能烟消云散,但不知怎的,那些话语,仍然一点一滴的,钻入了杨小丽的耳里。
    “在看守所里,发生了很多事……就从第一件说起吧,第一件是洗澡,不过,那里不叫洗澡,叫滴水观音……很别致,也很慈悲的说法,我记得那一天是十二月三十一号,去年的最后一天,那一天的晚上,下着去年最后一场雪,地上结了冰。他们要我赤身裸体,站在莲蓬头下面,莲蓬头只开了冷水,冰冷的水,开得拇指那么粗,还有一大块肥皂,要求很简单,两个字,洗完……肥皂洗完了才算完事。第二件是礼炮三响,就是用头撞墙三次,每一次要见红,不见红不算数;最后一件其实有很多说法,我记不太清了,就统一叫……挨打吧,有时候打耳光,有时候打拳头打xiōng口,也有时候嫌手痛,就用手肘打后背,他们并不是什么人都打,只因为听说我是做官的,还是贪污的官,就说他们这些伺候的,要全套伺候,过场把戏,缺一不可。他们的规矩,新来的洗厕所。既然是规矩,大家都这么着,本来也没什么,他们说我是当官,平时没机会洗厕所,现在有机会了,就多洗洗,所以我从进去那一天就洗厕所,一直洗到出来的那一天。你知道里面是怎么洗的厕所吗?给你一把小牙刷,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刷。一开始,我不愿跪着,再苦,再累,我也蹲着,挺着……我是个男人,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父母打小就这么教我的。但每一个进来的人,只要是看到我是蹲着而不是跪着,就立刻会拳打脚踢……其实,这算不了什么,不过是痛,有时候痛得少一点,有时候痛得多一点,牙咬咬就过去了。我就怕他们关禁闭,巴掌大的地方,不能站,也不能躺,只能蹲着,太阳照不进来,连灯也没有,只有漆黑一片,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来自自己的呼吸声。你能感觉到时间在缓慢流失,却不知道到底流失了多少。你疯狂地想找一个人说话,只是要人类说话的声音,哪怕是骂声也好,你甚至会渴望有个人冲进来,不问缘由,打你一顿……但即便是你把嗓子喊破,也没有人答应,就好象这个世界已经遗忘了你,活生生的你,你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再有任何价值。那个时候,脑子里的唯一念头,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