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作品:《心计(原名《锦绣良缘》)》 下班后,亚玲又在喊小丽去钱柜唱歌,门对门地住着了,小丽这才发现,亚玲的生活,还真可以用夜夜笙歌来形容。一连几天,她都拒绝了,说是要回去看妈妈。亚玲笑着说,“你还真有心,隔三茬五地回去,还买这买那的。”小丽很是惊讶,“你不回去见你妈妈。”亚玲的笑容立时退了去,“我见她做什么,她吃得跑得跳得,过得比我还自在,我有什么必要去看她。”
杨小丽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回去看母亲,也许,是因为亚玲不象她那样心神不定,既欢喜又恐惧吧。从前,她没想过有关母爱的问题,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离开母亲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可是,这些天来,每每抚摸腹部,那些无由的欢愉,痛苦,恐惧甚至还有焦虑,说好象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滋生出来,日日夜夜地困扰着她,她需要找个人倾诉出来……但是,这样的需求,也让她陷入更深的痛苦,那个人,只能是马连晋,却又万万不能是马连晋……茫然中,她想到了母亲,即便是什么也不说,呆在母亲身边,就是最大的欢愉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延长这欢愉……
中秋之后,杨老太太却是病了,先是小感冒,伤风,咳嗽,发烧……后来又是浑身酸痛,渐渐地卧床不起,送到医院又查不出病因。小丽去问了医生,医生说,老人家,最要紧的是宽心,把心放宽了,什么都好说。要是心里有事,小病也能闹出大病来。
小丽疑惑母亲的心事,是与她有关的,但她不敢问,一个字也不敢多问。老太太闹着要回家,说是医院里住着太贵,心里更不得安生,小丽兄妹没法子,只好把老太太接回家。杨大年两口子又要工作又要照顾老人,还有一个冬冬夹在中间,忙得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陈菲菲不得已,跟小丽提了提,要不要搬回家住一阵子帮忙搭把手。
小丽低着头连声也不敢吭――马连晋这阵子来得很勤,她下了班回来得准备饭菜,收拾房间,表面上看着清爽利落,其实已是精疲力竭,昨儿做饭的时候,身体还起了反应,差点吐出来。
陈菲菲单脚踏在门槛上,吸着气,冷笑着说,“我知道,这照顾婆婆,原是做儿媳的本份,没有你闺女的事,可那都是出嫁之后,小丽你这还没出嫁呢,怎么,心就成别人家的了。”
这要是在从前,小丽想都不想,早有比这更尖刻的话扔回去了,但她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一万块钱放在嫂子手里,说,“拿这些钱,请个人回来服侍妈吧。”
陈菲菲不接钱,双手抱在xiōng前,“怎么着,这才几天不见,咱们老杨家的人也学会拿钱砸人了,还真是大新闻啊。”
包里的手机在不停震动,这种时候会打手机来的只会是一人,小丽心里发急,又不好多说,只是轻轻把那沓钱放在桌上,“嫂子,我那边还有些急事,等办完事回来,我再好好服侍妈。”
小丽匆匆出了门,转过弯之后,深吸几口气,把那呼吸平顺了,这才拿出手机,按上面的未接电话打回去,“嗯,是我……刚才我在家里,不方便接电话,找我有事吗……有没有时间,有……去哪里,去温泉……去散心,好,没问题,请得出假来,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好,一会儿见。”
那温泉中心,其实是很大的,上一次他们来,不过是在山的这边,穿过高大的树木。秋天到了,地上是厚厚的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那落叶的尽头,是湖,湖水缓慢而安静,仿佛是在人的内心深处流动。他们在湖边走着,谁也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不远处那不知名的白色水鸟,纤细的腿在水面轻盈略过,再一个展翅,不回头,也丝毫不犹豫,就此在那高空飞翔,反而是那水面,那一层又一层地水波,漫延着,越扩越大,久久不散……
“怎么忽然想到这里来?”小丽打破了平静,她已快喘不过气来。
“方静下个星期回来。”马连晋在她身后说。
小丽怔住了……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只可惜,来得太不是时候……她原本想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贫穷。可是,当贫穷不再是问题的时候,其他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不爱她的男人,不爱她的男人的孩子,爱她的母亲,爱她而不敢面对的母亲,吵吵闹闹的家人,再也吵不起来的家人……恍惚间,她想到了从前,贫穷的杨小丽,唯一的,真正的痛苦,不过是一些遥远的,无法实现的幻想,或是白日梦罢了……可是,当一个人不再有白日梦,不是因为幸福,不是因为找到了答案,而是因为恶梦……正在缠身。
“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了。”她问。
马连晋从背后抱住了她,“小丽,你是好女人,以后,别跟官场上的人混,我们这些人,没一个干净的,这里不适合你。我留了些钱给你,你拿了钱,去找个好人家嫁了。还有,那房子反正是你的,要是不想住了,就租出去,那里地段好,每月也能有个固定的进项,万一……要是,跟家里人吵架了,你也还有个去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目前的处境,方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对这个男人说:她有了她的孩子,她不怕吃苦,她不怕他没官,她什么也不怕,怕只怕……没有了他。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刘亚玲把她教得很好,做人情妇,拿了钱,本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最大的错误,不过是管住了自己的无理取闹,管不住……自己的心。
“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就当是散心也好,医院那边,刘亚玲打过招呼了,没关系的。他们还有事求着我,不会为难你。”马连晋松开了她,她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她终于哭了,眼泪落下来的时候,没有声音……那些悲伤,早已进入了体内,融进了血脉和呼吸,成为了杨小丽的一部分,或者说,一部分的杨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