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在会上
作品:《狂欢》 三天的会议果然搞得盛大而隆重,被某些与会者吹捧成“20世纪中国文学的最后一次盛会”,有当地政府支持,一位自称热爱文学的副省长亲自出面,会议代表乘坐大客车外出参观游览或到基层活动时,一路上竟有警车鸣笛开道……
冯彪是此生头一回出席如此盛大的文学活动,也算见了世面开了眼,那么多先前只读其书未谋其面的当代著名作家一次聚齐,活生生走到他的面前来了——用某文学报一位记者的话说:“中国当代文坛的头面人物这下全都到齐了!”
见每天一起开会、一起吃饭、一起乘车出行的都是著作等身名震遐迩的“大作家”,他一下感觉出自己的渺小来了——直接变成一个小不点儿了,起先还是很有些自卑,可他渐渐发现,就算到了这个场合之中,他也还是属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些“大人物”还都知道他,尽管最大的因素让他感到不那么踏实:这小子曾呼吁解散中国的作家协会!有个因被《文娱》杂志机评入“十差作家黑名单”而心有所恨的中年作家,在饭桌上当众以阴怪的口气讥讽他说:“我说小冯,你不是哭着喊着要解散作协的吗?怎么跑来参加作协的会了?还吃人作协的饭?”虽说他在当时被臊了个大红脸,陷入到无言以对的尴尬之中,可自卑的情绪也就此打消了,他发现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对他很熟悉很了解也很在意啊!再加上到会的绝大多数名家,也并不像余天野和焦馨这二位这么新著层出风光至今,说句不好听的:都属于“过气老倌”,还有一些更是素无作品的文学界行政领导,还有一些是从来不靠作品而专靠活动能力的男女“交际花”——而自己嘛#轰说是初出茅庐,怎么也属于现在进行时态的——有一个十分明显的佐证:到当地最知名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去和学生见面座谈时,这些大学生们显然更知道冯彪而不是与会代表中的大多数老者,更有甚者,手捧从书店里买来的《冯彪作品集》拿上来请他签名,还有拿着《文娱》杂志请他签的,惹得一些老者颇为不悦!
这项定名为“论坛”的活动确也安排了一个论坛该有的内容——那便是围绕着“20世纪中国文学”这个中心议题所做的学术发言,作为会议正式代表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冯彪被排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个,这时的他已经自卑全无,听了前面的发言更是信心大增,表演欲也被刺激出来了,他发现绝大部分作家都是能写而不能说的(这与他们文化修养不够理论素质低下有关),一说起来便是口水乱淌听来寒碜,而那些个学者则都是带着长篇论文来宣读的,听得人昏昏欲睡,他暗下决心要在这个惟一的露脸机会中大露一手,结果果然成功:人们看到的是一位身着白衬衣系条黑领带的生机勃勃的年轻人将电视节目主持人落落大方的举止风度带到了这个暮气沉沉有些压抑的场合中,发言的内容也令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在会常葫在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十分豪华的会议大厅的讲台上发言的时候,身处于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中,面对台下这些中国文学的“上层精英”们,一下子找着了两年多以前在郝强的撺掇下他初写骂文臧否文坛的那股子新鲜劲儿来,将自己在十多年默默无闻暗无天日的写作中所积攒下来的思想观点和感触经验和盘托出,但考虑到聆听对象与文章对象有所不同,而且均在现场,他又很注意说话时的遣辞造句和方式方法,在接受的效果上力求达到“振聋”而不“刺耳”,终将一篇全面否定当代文学(在与五四发端的现代文学的处处对比之中)的发言讲得深入人心,博得广泛共鸣,尤其是大受那些学者的欢迎,会后的告别晚宴上,还有不少人找他做私下交流,并有记者就他发言中的观点对他进行采访……
在此日程满满的三天中,有一件事他还是见缝插针地做了——那便是电视台的工作,利用这家五星级酒店的优越环境,从会议承办方的负责人焦馨开始,对连她在内的八位会上最为著名的作家分别做了专访(这也给了他本人与他们做近距离交流的机会),也就等于录制了八期节目,拿回去稍做剪辑也就可以播了。手机里的制片人真是乐开了怀,连声赞叹:“冯彪,你这样的主持人,我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除此之外,他还秘密地做了另外一件好事,由于他和余天野是同一个省份来的,所以被安排在一个标准间里,他见那个被老余唤作“小于”的中年妇女一到他们房间来便没有再离开的意思,便自觉地让了出去,三夜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睡,甚至自愿放弃了五星级的享受,在两位一同来此的电视人于附近一家三星酒店所开的房间中睡的——听了他说的这一情况,他们临时将标准间换成了三人间,三位年轻人在一起其乐也融融,还一起去搞了些按摩、洗脚之类的活动,他们开玩笑说:“权当是给老余头行方便了,这么一把年纪还能遇上这样的好事,挺不容易的!”对于他的此举,余天野也十分领情,在会上主动介绍了很多人给他认识,有不少是很有实用价值的,譬如:各大文学杂志的主编和多家出版社的社长。
最后一晚的告别晚宴之后还有一场舞会,场面煞是热闹,这些老家伙都有跳交谊舞的瘾,搂着五星级宾馆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大跳不止,三天里一直忙前忙后的焦馨女士现在终于可以安稳地坐下来了,刚好坐在冯彪前头,见无人请她跳舞,出于礼貌,冯彪便走上前去邀请她,没想到竟会令她十分高兴,在一瞬间里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
开始跳的时候,双方都有点矜持和拘谨,好一阵才开始交谈。
“焦姐,”冯彪学着东北人亲昵的口吻称呼她,“感谢您这次能想到我,邀请我来!”
“谢什么谢?这两年你可够火的,应该来!这次的表现也好,你的发言是最有质量最有效果的,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到很多人都在夸你呢!”焦女士一边跳一边说,不知为什么,她的脸红了,“这充分说明,我请你来是对的……”
一曲跳罢,冯彪感觉到了这位大姐对跳舞的喜欢(他们这代人怎么都喜欢这玩意呢),自己虽不喜欢甚至有点讨厌,而且舞技极烂,但也还是耐着性子又陪她跳了一曲……
“焦姐你好幸福呀,有个专门的舞伴——还是一帅哥!”第二曲跳罢,座位上有人冲他俩嚷嚷着——是一位南方来的三十来岁的女诗人,会议期间,她和焦馨同住一间,会上会下也是形影不离。她这么一嚷嚷,第三支舞,冯彪只好请她跳了。
等他们跳完下来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他们的“焦姐”也像是刚刚做出了一个新决定:“明天你们都别着急走呀!会议排得太满,还没好好玩呢!都上我那儿去住,我有一大套房子足够你们住下了,出去玩我让我们作协专门派辆车,再好好玩两天,我陪着你们去玩。我让老余和小于也留下来,这一老一少肯定很乐意——你们几个就算是我私人邀请来的客人……”
冯彪想要表达异议,正在心里寻找借口,女诗人已经欢呼雀跃起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焦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