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单刀赴会
作品:《狂欢》 冯彪按照记在纸上的地址,找到了广电局的职工宿舍楼。
摁响门铃前的一瞬,他甚至有点莫名的紧张,真希望将要迈进的这个地方并非他告诉自己的单身一人,就像一次正常的对一位偶然重逢的女同学的上门拜访似乎更好一些。
门开了,门后闪出的姚豆豆比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似有一些变化,妆化得没有那么浓,脸蛋上显得清丽了许多,一头长发不见了——变成身后的一条大辨子,穿一件更显其瘦的黑色高领紧身毛衣,还围着一件十分卡通化的花围裙,手上拿着一把铲刀——这显得很是可爱,看来真是在做饭呐!
“自己换鞋进来吧!”豆豆冲他说,“我正炒着菜呢!”
豆豆蹿进厨房,冯彪进得屋内,独自站在走廊上换鞋,注意到软铁丝编成的鞋架上几乎全是男式拖鞋,看来这间寓所的女主人属于“重色轻友”的一类,总是接待男客人——他有点猥琐地想:我嘛,是又一个!
换完鞋并将门锁好,走到客厅时发现桌子已经摆好了,桌上摆放着已经备好的三样菜:两盘凉菜和一盘炒菜,旁边还立着一瓶长城干白和两只高脚空杯,他正傻愣着,对她的实诚惊讶着,豆豆已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西芹腐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坐下吧!到我这儿别客气啊,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她说着先把自己给说笑了。
在此方桌的两端,两人面对面坐下之后,她又想起了什么:“老同学,想不想参观一下我的家?”
“好啊!”他故作热情的表现有些违心,其实他一点都不想,一点都不想去了解她——他发现一走进这套房子他就变得欲念全无——也许是只剩下那最后的那点欲念了。
这是一套装修过的两室一厅的房子,被女主人十分合理地利用,他随她参观了她的书房和卧室:书房素雅整洁、卧室温馨浪漫——除此整体印象之外,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任何细节,心在别处。
参观完毕,回到客厅,重新落座,她在他的帮助下打开了那瓶长城干白,她给他倒酒的时候说:“冯彪,我知道给你买瓶酒,你都不知道给我买束花……下次补上噢,哦对了,再过几天就是情人节了,我可看你的表现了!”
碰杯,吃菜——他觉得她炒的菜很难吃,一吃就知道是不常实践又缺乏天分的缘故,但因为比较清淡,在过年之后还是可以吃。话题也回到了当年一起在北京读书的时候:不多的几次接触中对彼此怀有的最初印象。她说他当年是个很可爱一脸阳光灿烂的大男孩——而他将此评价理解为指的是傻和幼稚。他则不说实话,只说她是男生们私下评选的“系花”云云。然后提到与己相熟至今还保持联系的其他同学,以及听来的另一些同学的近况:这些年都在做什么,混得如何,结婚了没有,有小孩了没有,某某发财了,某某出国了,某某某当处长了之类的——这方面她知道的比他要多很多,很多信息他都是毕业之后首次获知。
几杯酒下肚,粉面桃花,她开始说自己了:“我吧,哪敢跟人比啊,上学时就是个混混儿,你别笑,真是的,我还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么:别人不上课躲在宿舍里睡大觉就被老师骂成混混儿了,我是大学四年有一半时间都没在宿舍住还不是吗?混混儿一个!毕业之后还是混,先是在办公室里混,后来跑到电台混,跟娱乐圈的白痴混,今天跟这个男人混,明天跟那个男人混,大好青春就这么混过去了,转眼已快三张了……”
“怎么不结婚呢?”冯彪问——这句话问得很家常,还真像是个老同学问的。
“好男人都太聪明,不好骗,骗过几个都最终未遂……”豆豆又把自己给说笑了,那笑里已带有几分醉意。
轮到冯彪说自己的时候,他们已喝得更多——那瓶酒已快见底了,所以他说的时候倒是带出了几分真:“我……这些年——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完了:一事无成。还可以再加四个字:一败涂地!上学那阵儿,每逢周末,你在我们男生眼皮底下被学校外面来的男人用小车接走到处去玩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在教室或者图书馆里写作,写校旱——毕业之后,我还一直那么坚持,书教得好好的,突然辞职也是为了集中全部精力更好地写校旱,写了一箱子,可是连发都发不出来!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我也就比你多结了一次婚而已,精心挑选的老婆还跟人跑了——事情都过去一年半了,到现在我也算彻底想通了,人家那是弃暗投明啊!弃我之暗投他人之明!我他妈的是真黑——就像是黑夜里的黑人,跟我在贫困线上挣扎能有什么好……”
“哈哈哈哈!你想逗死我!我老逗别人还很少被人逗得这么开心过……”豆豆大笑不止,笑得抹起了眼泪。
眼见她愈发呈东倒西歪状,冯彪明白那是酒精的作用,他正心里等着那酒精能够完全发挥出来冲破这一直“座谈”的格局时,豆豆忽然一本正经地说:“几点了?你是不是该告辞了?”
冯彪甚感意外,但也未做留恋状,他想用离开的行动试探其言的真假,就走到门口换了鞋,拉开门说:“那我走了?”
“走吧。”客厅里传过来豆豆臃懒而冰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