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俱往矣
作品:《狂欢》 冯彪二十九岁以前的生活是非常易于概括的。
因其进程之中有着一个强大的公共逻辑,每走一步都合乎常规。
“文革”发生那年,他出生于本城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在省科学院下属的同一个研究所工作,还是那种合乎传统的“严父慈母”型的家庭,在他上边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和其丈夫去加拿大工作并定居。冯彪属于从幼稚园一直读到大学毕业而不曾中断的一代人( 算是“文革”之后头一拨经历单纯的人 ),他因为在中学时作文比较出色,其作老被当作“范文”表扬进而爱上了文学,也就是利用课余时间读了一些文学书籍;恰逢一个鼓励青年有个人理想并鼓励他们去实现其理想的时代,冯彪因为爱上了文学而立志要当一名作家,因为想当作家而在高中读到一半以后选择了文科班并在高考填报志愿时填写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学历史悠久的中文系,毕业时自己要求分回来,落脚在本城南郊的一所学院教书。读书、教书之余,一直坚持写作不辍。
在追求个人理想和事业的道路上,他惟一一次有违常规的出格之举发生在三年前——他在没有征得任何一位亲人( 包括其父母及新婚未久的妻子 )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从他任教的学院辞去公职,回到家中专事写作,其目的只是为了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写作中去以期取得成效上的明显突破( 此前的局面很不理想 )。这惟一的变数让他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付出的是断送婚姻的代价。他在自己的人生中初次主动出击挑战命运的结果真可用“满盘皆输”、“一败涂地”来形容。
本来,他的情感生活也可谓是“一帆风顺”。高中时有过一次发生于自己内心的“初恋”,在当时对“早恋”的环境压力面前,以未敢表达珍藏于心而告终。大学时见周围的同学都在谈,他也起哄架秧子似的谈过三回没有肉体关系的“恋爱”,均以“无疾而终”而告结束。六年前,他头一回走上课堂便眼前一亮—— 一眼看上了那个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在其课余大胆追求之下双方建立了秘密的恋爱关系,一年后同居,三年后当此女生毕业分配到本城的另一所大学任教后,他们结了婚。婚后不久,他便辞了职,完全没有收入,夫妻俩一直靠女方一人大学助教的微薄工资过活,租最便宜的农民房住,一日三餐也是十分简朴,要孩子的事想到过但从来不敢列入议事日程。一晃到了一年前,妻子也是在未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私自从她任教的学院辞职,不是回家——而是经她一位大学同学的介绍去了一家在本地十分有名的房地产公司,他是这一变动最为直接的受益者,妻子的工资大幅提高,而且一年下来越提越高,前提是:她在那家公司里的职位越升越高,马上就要提到部门主管了,他们婚后最大的来自经济上的烦恼基本上已经解决,凭着妻子一人所挣养活他这个“落魄作家”看来不成问题,甚至于公司已经准备让妻子资助性买房了——她跟他唠叨过如何装修新房的事儿,还说要专门辟出一间做他的书房,两人为有望离开婚后他们住了三年( 算上同居就是五年 )的农民房而兴奋不已……
可是,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某天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他终于写完了一个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大中篇”,心中甚为满意地在稿纸的方格里画下最后一个圆满的句号,心中很是兴奋——他已经写了有上百万字的校旱,虽说百投不中,至今尚无一篇发表,但每写新作他却总是觉得:希望就在前面!兴奋之余,他忽然感到饿了,这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他便下了楼出了院子去村里的小饭馆吃饭,并在饭前想起利用对面小卖部的公共电话给正在加班( 近来也总是加班 )的妻子打一个电话——以前他很少打,因为家里没装电话,所以很不方便——可这天晚上他却忽然鬼使神差地要打上那么一个!
打她办公室没有人接。他想:她该是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她的呼机刚刚弃用,新发的手机——那个号码他有点记不准:老是把中间的某个数字搞错——可他还是凭印象拨打了,没报希望的他欣喜地发现竟然拨通了——
“喂!”是妻子的声音#糊听出是他确实感到有些意外,但却没有惊喜,语气很冷:“怎么是你……你……怎么想起给我打……”
“关心你嘛!”他说,“你在干吗?”
“加……加班呀!”
“那我打你办公室,怎么不接?”
“啊……是这样……我已经离开了……马上就回来!”
到此,他也没有听出有什么不对的,但就是没撂电话,他以为话还没说完呢!电话里的话是没说完呢——
“谁呀?”他清楚地听到电话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在问。
“讨厌!这头猪怎么这会儿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平时挺老实,不多事儿呀……”妻子的声音!
妻子的声音!!
妻子的声音!!!
这是他后来才搞明白的:他有幸听到他的爱妻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对他的称呼和评价皆是因为初用手机的妻子没有关好造成的,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撂下电话而听见了一切。
当晚——也就在一小时之后,等到妻子跟平素并无不同地踏进家门,并无城府的他张口便问那个男的是谁?妻子惊诧不已了好半天之后,发现已无搪塞过去的任何可能,便对自己在此一年中逐步做了老板情人的事实供认不讳。妻子对他二话不说提出离婚的态度感到十分不解和惊讶,当即表示并不想离,对他仍然有爱,委身于那个老板只是出于利益上的考虑,甚至还提到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更无后顾之忧地埋头写作云云,又哭又闹软硬兼施地耗去了一周也没有改变其坚决要离的强硬态度,一周之后,两人平心静气地来到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随后她便从这里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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