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作品:《602噬人公寓》 黑暗中,只听得刘长格“咯咯”的牙齿打颤的声音。这世间,所有的情感,最具传染性的,莫过于恐惧了。苏阳只觉得有一双手,在紧紧地捏着自己的心脏,一松一紧,整个心脏便反抗似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不知这样地熬了多久,苏阳一咬牙:与其这样坐以待毙,还不如深入虎穴,闯一闯算了,至少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他“豁”地站了起来,黑暗中踢翻了一张凳子,只听得刘长格响起了一声垂死般的嚎叫,惊得苏阳起了一身的鸡皮。
苏阳重新打亮了火机,眼前的刘长格,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纸,暴凸的双眼在摇曳的火苗中,显得如同厉鬼一般。苏阳强摄住心头的恐慌,对刘长格说:“长格,你刚才不是还说没有鬼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怕了起来?”
也许是火苗的光明给了刘长格温暖的力量,他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他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再用双手抱紧身体,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的颤抖:“你刚才就没有听到吗?我听得清清楚楚,就在我背后,或说就在我的脖颈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的口气吹出的冰凉……”
苏阳打断了刘长格的话头,作出一副斩钉截铁的口气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的!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朱素她们真的回来了,怎么我会没有感觉到,别忘了,我是她的男朋友,她生前最在意的人。她不可能不跟我打招呼的。”
苏阳的话显然打动了刘长格,他的恐惧之色渐渐褪去,“那一声叹息呢?是什么回事?”
“是风吹动屋子里的纸啊布啊什么的响起来的声音。”苏阳就着打火机的光芒,找到了根蜡烛,点燃了起来,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不过风吹过,烛光飘缥缈缈,反倒增添了一点鬼影幢幢的意味,“包括你觉得那凉意,大概就是雨飘进来打到你脖子上吧。”
刘长格骨碌着眼珠子想了想,喝了口水,看得出来,他的恐惧根源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也就消解去了。他在凳子上坐定了,骂了一句:“他娘的,这鬼天气,吓了老子刚才一大跳。”
“长格,你能带我进去朱素家吗?”苏阳下定了决心要去朱素家探个究竟。刘长格可以摆脱了鬼的困扰,他却不能。
“你说什么?”刘长格吓了一大跳,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全喷了出来,“你说去朱素家?现在?”
“是。”苏阳断然道,他央求道:“长格,我知道你会害怕,不过你也体谅一点我的心情。如果不能找到朱素她自杀的真正原因,我心里会一直不安下去的。这两年里……”一阵风吹过,卷起了烛烟,刚好飘入苏阳的眼睛中,为他增添了一点湿润,于是更显得情真意切。
刘长格为难了起来,他看看苏阳那红红的眼眶,心里暗自计算着自己的胆量与义气,最终,他一咬牙,狠狠地拍了拍苏阳的肩膀:“好,我陪你进去!奶奶的,我就不信那鬼真的把我给吃了不成?”
苏阳长嘘了一口气,心里算是落了一块石头。平心而论,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论怎么样的恐怖,都要进入那庭院里看看,希望能够解开一点朱素带给他的种种谜团,并打破心头的恐惧感。但他心里仍然要去打鼓,或说打颤,毕竟他已经饱受过太多的惊吓,接近于一只惊弓之鸟。如果不是为着破釜沉舟,拼死一博,打死他都不想去那阴森森的鬼地方。所以刘长格能够答应跟他一起前往,无疑是给他壮了很大的胆,他心中暗自感激起刘长格,想着以后工作中应该多照顾一点他。
苏阳从屋里找了一把手电筒,想了想,再往怀里插上了一把水果刀,换了一身运动服,一双运动鞋。他做好了打一场恶战的打算。不了拼一个网破鱼死。苏阳咬牙切齿着。
“要不要带把伞呢?”刘长格问道。
苏阳走到窗口,探身看了看,“雨停了,不用了。”
二人就着苏阳手电筒打出来微弱的光芒,默默地行走在雨后的泥泞中。雨后的空气中有着草木的清香,而且竟然还有一小瓣的月亮清光,这都让两个人的心情安宁了下来。走了不到五分钟,两人就到了朱素的家门口。
“怎么进去呢?”刘长格望了望那两扇黑漆的紧闭大门,无奈地朝苏阳摊了摊手。
苏阳打量了一下大门和围墙,毅然对刘长格说:“翻墙进去!”
“你说什么?”刘长格大吃一惊,“翻墙?要是别人看见了不还都以为我们是小偷?再说了,刚下过雨,这么湿滑,怎么爬啊?”
“从那树上爬上去。”苏阳伸手指向离大门口不远的一颗歪脖子柳树。那树刚好倚在墙上,成了一个天然的梯子。
刘长格干咽了口唾沫,“我说张老师啊,我们要不还是明天白天再来吧。我记得再过去差不多一里,有一家朱素的亲戚,也许他们那里会有钥匙。我们到时跟他们解释一下,借了来再进去。再说了……”刘长格畏缩地看了一下朱家那三层的楼房,“现在大晚上的,黑不窿咚的,进去也怪吓人的。”
苏阳干咳了一声,平生第一次拿出领导的腔调来,“我说刘长格啊,你是不是以后不想再跟着我混了啊?”
刘长格看着苏阳,嘴张开了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走到那歪脖子柳树下,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骑在墙头等着苏阳。
苏阳也很快地爬上了墙,他看了看脚下,还好,虽然比较高,但下面茂盛地长着的都是荒草,跳下去应该没事的。他对刘长格说:“那我先跳,你到时再跳。”
刘长格点了点头。
苏阳纵身一跳。果然如他所料,脚下的荒草经过雨水的浸泡,软绵绵的好似一张软垫,他除溅了一点泥水外,其他的都安然无恙。
苏阳招呼着刘长格一并跳了下来。两人很快就走到庭院的中间。苏阳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森冷的气流包围住了他,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你有没有感觉到冷?”苏阳小心翼翼地问刘长格。
刘长格抚摸着自己裸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点了点头,眼中忍不住地流露出一丝的张慌,“要不,张老师,我们还是撤了吧,明天再来了。”
苏阳假装未曾听到,他径自往围墙的另外一端走去,也就是他之前看到朱素影象的那面墙。
内墙经过时间的风化,以及长久的没有人气,墙上的红色涂料有些都已剥落,斑驳地长了零星的植物。苏阳凑近时,一股植物的腥膻气息随之扑来,另外夹藏着荒径那独有的陈腐气息。一时间,苏阳心里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忧伤。他默默地注视着墙,想象着曾经那样的风雨夜中,朱素就站在这前面,血污满面,悲愤无语,心头一阵的黯然。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有着那样的表情,以及这样狂乱的行为呢?苏阳默默思索着,不由地将眼睛投向了那井台,刘长格口中所说的,曾经浸泡过朱素那怪胎尸体的井水。
刘长格的目光跟随着苏阳的目光一起转向井台。他突然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似的,手指直直指向井台,全身颤抖起来。
“怎么了呢?”苏阳心头一凛,无形中感觉寒气更冷了一层。
“你看那水桶,那井绳……”刘长格结结巴巴道。
“怎么了呢?”苏阳有一点莫名其妙。井台上是摆放着一副水桶和井绳,在这尚未曾通上自来水的小镇上,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场景了。
“都三年多了……”刘长格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三年多了,这里都是一座空屋,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完整的一个水桶?”
刘长格的话让苏阳心头一震。他定神看去,果然水桶和井绳看上去很是光滑,一点都不像是荒弃了三年多的样子,更像是每天都有人在用的。但他在这边住了有两年了,基本上每天都会看着那房子,从来未曾见过有人进出过,更不用说打水了。他不由地感觉那一股冷气自脚底直透头顶,“对啊,那是谁在用呢?”他心头一片茫然。
刘长格紧紧地抓着苏阳的胳膊,身体一个劲地在打颤,“张老师,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看着刘长格的害怕,苏阳心里反倒陡然一壮,油然生起一种男人的保护感。“怎么说我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区区一个水桶就可以让我草木皆兵了呢?”他用力地拍了拍刘长格的胳膊,“不要怕,我们过去看一下。”
“啊?”刘长格的腿已经直打哆嗦,舌头也大了几分,“看?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吧……”
苏阳拉着他的胳膊,几乎说是把他拽到了井边,然后苏阳蹲下来,细细地看那水桶,而刘长格则站在他旁边,满脸惊恐。
那水桶是倒扣在井台上的,桶身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的泥,更没有任何的草木蔓延,而且那井绳看上去也滑滑溜溜的,一点都没有长期不用的那一种荒朽。一时间,苏阳心头百转,“究竟是谁在用着水桶呢?该不会是……”他极力地不去想着一个“鬼”字,但那一个字眼却自他的灵魂深处冒了出来,他仿佛看到井台边缘有一双幽冷幽冷的眼睛在盯着他,全身的根根寒毛不禁都竖了起来。
他刚想回头叫刘长格也过来看一下,却听得刘长格一声尖锐的惊叫,他猛地一惊,措不及防,一下子跌坐在地,但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只见刘长格仿佛被人用绳子套住脖子一般拽着一般,尽管他拼命地往后退缩,却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揪着踉踉跄跄地往井沿跑去,要不是他双手死命地撑住井沿,恐怕整个人都已经掉入井底去了。
“救我……”刘长格艰难地转过头来,对苏阳低低交换,他的眼神中,已经如同见到死神一般地灰白,而额头上的青筋条条爆满,想是在竭尽着全力中。
苏阳恍然醒悟过来,他慌忙地跑过去,双手抓住刘长格的腰,用力地往后拽着。井底的那一股力气一下子消失了,两人跌成一团。
苏阳顾不得检查身上有没有擦伤,慌忙地扳过刘长格,急急地问道:“你没事吧,你看到了什么呢?”
刘长格的脸上有着一种无比的震惊与恐怖,就是仿佛看见了世间最为惊悚的景象一般,他手指僵硬地指着井台,嘴唇哆嗦着说:“井里,有个人……”
“鬼啊……”刘长格突然间地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井台,再连蹦带窜,摔了好几次,终于爬上了那围墙,然后跳了下去,仓皇逃命。
一时间,诺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苏阳孤单单的一个人。他看着庭院里深深的草木,还有那似乎不断对外冒着寒气的水井,只感觉全身都快要凝固了一般。“他妈的,我就不信邪。如果真的有鬼,那他妈的就给我站出来。”苏阳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手电筒,仿佛在跟一个虚无的人作斗一样。
过了一会,苏阳安静了下来。他默默地凝视着那口水井,细细地想着刘长格的话:“井里,有个人……”真的有人吗?他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浓,好奇心也一点一点地爬了上来。终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心,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移到井边,一点一点地探出脑袋,往井里望去。但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苏阳想了想,一手扒在井沿上,以免突然遭受刘长格那样的力量拉扯,一下子禁受不住掉进井了,然后另外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往井里照去——这一照,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清楚地看见,井底下照出的,并不是他的投影,而是另外一张模糊的人脸,那脸上分明长着四只的眼睛,然后咧着嘴,仿佛在笑着地看着苏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