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往事前欢萦方寸
作品:《错缘·最后一滴泪》 95、试探
娘，此番在仙鹤庙，当能让你心情舒展。只是，仙鹤庙的桃林中，曾经有你幸福的记忆，此去桃园依旧，人面已非，你会不会又心生怅惘，从此，更添你的伤？但我知道，如果你心中往事郁结，心病难医，那伤便也无法复原，当是下了一剂猛药，但愿此去，你能从此舒展，真正地放下那段过往。
乔伯伯，你远走吐蕃，音讯不知，你可安康？
娘，你的心中，对乔伯伯，可还有一份挂牵？
我日日思绪零乱如麻，不能理清，我常在封朝元睡着后，轻轻起床，开了门，来到院子里，站在木棉树下，细细地，絮絮地低喃，不管它是不是听得懂。但我想，它能听懂的，当年海棠花有灵性，怎么见得此树便毫无仙根？
七月，初秋，早黄的叶片会温柔地落在我的肩头，落在我的额前，好像孔三当年的轻抚，好像孔三对待还是花树之身的我的那份细致关爱。
唉，孔三，日日夜夜，你总是不能抗拒，不能抵挡，便跳脱而出，轻易左右了我的思绪。孔三，是你离我不远？还是当日血液融入土壤之时，我便已不能将你或忘？
娘走之后，我更是连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都没有了。心中却有一种感觉在蠢动，我踌躇，我彷徨，我迷惘；我在矛盾中挣扎，在失落中期望。
封朝阳，你，莫非，你真是孔三？
如果你是，我该认你吗？如果你是，你会信我吗？如果你是，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我的影子，难道孟婆婆的汤，真的让你忘得这样干净彻底？又或者，你只是将所有的心事隐藏？
封朝阳从外面回来。院门开处，阳光下一道伟岸的身影，他大步前行，嘴唇紧抿，目光清澈。我不由自主，迎了上去。
木棉树轻轻摇动，一片早黄的叶子慢慢飘下来，落在我的肩头！
封朝阳目光移到我身上，木棉树叶上细碎的阳光映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神便开始变幻，迷雾一般令我难解。他停下来，问：“嫂嫂，有什么事吗？”
我一怔，是的，我是嫂嫂？即使有再多的理由，也脱不了现实的羁绊，一声嫂嫂，我与他，便相隔了千里万里远。心中本来蠢动的一种心情迅速冷却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我只有止住脚步，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深潭一样的眼睛，忘记了说话。
封朝阳面上闪过一丝讶异，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说：“嫂嫂，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苍白，要不要请个郎中给看看！”
多么温情，这样的关怀，这样的问候，让我心中暖暖的。忍不住的，眼睛就湿润了。我含泪而笑：“没事，你饿了吧，我给你做饭！”
“谢谢嫂嫂！”
做好了饭菜端上来，封朝元并不和我客气，盛了就吃。
凝视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神情，他是谁呢？他是不是孔三？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看着封朝阳的目光温柔如水。
封朝阳避开我的目光，淡淡地道：“嫂嫂，等会我会收拾的，你休息去吧！”
多么客气，却又多么生分！
嫂嫂，一句嫂嫂，叫得这样自然。我还能说什么呢？
96、探访
封朝元兄弟均已出门，我又无所事事了。不知道是因为我太闲，所以无法阻止自己去想，还是因为我无法阻止自己的思想，所以放纵了让它信马由疆。
我的心事，除了在黄叶飘散的风中对木棉树说，还能对谁说呢？
凡俗的女子，局限在夫家的院子，除了三从四德，所知实在少得可怜。我身在凡尘，自不能免。我亦无心走出这个院子，尽管隔壁的欢笑声常常透墙而来，没有遮拦地钻进我的耳膜。
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局限，所以，我便看我见过的男子，都似孔三？可是，孔三胸前有那一块红斑，却不是所有男子都会有的。只是，我如何能确定，哪个男子胸前有那红斑？
我开始患得患失，然后，慢慢郁悒，我所有的灵性慢慢消去，我不再淡然，不再心性淡泊。不知道，是这凡尘改变了我，还是对孔三的这份情改变了我，又或，是宿命改变了我。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落梅居然会来看我。
秋天的庭院，木棉树飘飞着黄叶，微风轻轻吹拂，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任风吹动我的衣袂，任黄叶停留在我的肩头。然后，我看见有人走进了院子。
不是一个人，落梅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她新婚不久的丈夫。那个有着阳光一样温暖笑意的男人。
落梅叫：“姐姐！”然后握住我的手，满脸的幸福与快乐。纵使已为人妇，在我面前，她还是那样毫不掩藏自己的心事。
落梅，今天，怎么想到来见我？
落梅说：“姐姐，我做梦都在想着你！”
梦，我也每天都做梦，有时，是长身玉立的那个他，有时，梦中满满的落寞，醒来，只有那株木棉树叶轻轻摇动的声音还清晰地停留在脑海。
落梅，我竟然能出现在你的梦境。
落梅说：“昨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梦中的我，孤苦伶仃，一位仙女一样的姐姐帮助了我，她带给我快乐和幸福。那个梦，好真实，那个仙女姐姐，长得可真像你。醒来后，对你的思念让我再也睡不着。所以今天，我便央了相公带我同来探望姐姐。”她说着，轻轻倚靠在那男子怀里，小鸟依人的温柔，在阳光的折射下久久占住我的眼眸。
落梅，真好，幸福真好！
我的目光移到她相公脸上。那个男子仍然一脸温暖的笑，右手揽了落梅的腰，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我见过你！”
我怔住，见过吗？我不记得了。
我也不需要记起。他或者不知道，那个拒绝他数次的海棠小姐，就是眼前落寞忧伤的海棠。我却知道，这个宋明达，是落梅的丈夫。
宋明达说：“还记得吗？仙鹤庙，你轻纱飘落，身边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我怔住。
仙鹤庙，轻纱飘落？多久的事了？
那天，轻纱飘落，书画摊前，仰慕惊叹的眼，是吗？是他吗？竟然是他吗？
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有蝶儿的笑脸，有爹爹的呵护，有娘的欢颜，一场大火后，一切都改变，从此，前事如梦里。
宋明达说：“洛家大火，自此再无音讯，我以为，你早已不在人世！”他的声音低沉，眼神迷离。
我没有再去想宋明达的话，转了眼，便看见落梅惊愕的脸，落梅说：“原来你们认识啊！”我唇边泛出笑意，说：“不，不认识！只是曾经见过一面。”执了落梅的手，请他们进屋落座。
我不敢，不敢再看宋明达的目光。那样的惊愕，那样的懊悔，那样的温情，那样的深邃……他是别人的夫，我亦是有夫之妇，他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我本应该生气，可是，我竟然没有！是因为他说，“我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时脸上的忧伤，还是因为他眼底的温情？
不是，一定不是，我想，只是因为我见到落梅，心里太高兴了，所以忽略了所有，所以想不到生气这两个字！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