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泪湿锦缎花着露
作品:《错缘·最后一滴泪》
59、病榻
娘病了,我知道她是积郁成疾,爹爹的惨死,乔伯伯的远离,现在艰苦的生活,一个在家受人尊敬的主母,与女儿相依为命,还要时常出去拋头露面,叫娘情何以堪?如果,如果我早放下心中的孔三,嫁得一个良人,至少母女二人有所依靠,不会落得这般苦。可是,五百年的等待,我怎么放得下心中的意念?看着娘苍白的容颜,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我的泪如决堤的河。
娘,女儿不孝!!
娘苍白的脸,刺痛着我的眼眸,她看着我的眼睛,那么那么浓厚的怜惜,她用干涩的声音困难地说:“海棠,娘本来想好好照顾你,现在,却要你来照顾娘,累了你了,唉!”
我握着娘的手,让自己的笑意愉悦明朗,换了娇憨的声音说:“娘,你就别想太多了,这些天,你太累,都累得病了,正好好好休息一下,女儿来照顾你。”
娘的手凉凉的,我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细细地掖好每一处,在娘耳边说:“好好休息,娘,王家小姐的嫁妆,我只剩一对鸳鸯没绣啦,绣好后,我给娘买只鸡来补补身子!你气色不大好!”
娘又捉住我的手,有些气喘地说:“海棠,别,娘身体还行。这些天,你瘦多了,脸色也苍白了,你记得去‘锦记胭脂铺’里买一些胭脂来,也打扮打扮!”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娘,我知道娘的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如今生活如此窘迫,我又哪有心思去细致照护我的妆容?再说,女为悦已者容,我即使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给谁看呢?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孔三啊!
我含泪点头。
娘轻轻笑着说:“我知道,海棠,你的姿容,本不需要任何身外之物来妆点,但是,看你素面朝天,娘心里过意不去!”
我轻声说:“娘,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我轻轻地将娘那握住我的冰凉的手放进被子。春已尽,天气渐热,娘,为何你的手还如此冰凉?我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痛楚,去绣那些锦锻。绣好后,我便可以换来银钱,为娘延医治病。娘,只要你安康,我再累又有何妨?
我一针一线,认真地绣那对鸳鸯,王家小姐,你此时,是否在绣楼幸福回望,憧憬着你婚后的美满,晕红漫上你的娇颜,你的心中,是不是早被幸福填满?几日后,你便带着这绣上恩爱鸳鸯的锦锻,与你的良人相亲相爱,双宿双飞,如同这对鸳鸯一样幸福美满。
这一针一线,细细地绣上的是我的祝福,但愿,有一日,我也与你一样。
可是,何日呢?我的良人,在何方呢?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那对鸳鸯,轻轻交颈,游戏,嬉耍,幸福洒满湖面……
水波荡漾,多么幸福快乐的小东西。忽然感觉脸上凉凉的,我用手拭过去,湿漉漉的一片,我轻轻叹气,这一阵,为何眼泪无端的多了?是清晨的露珠落入了我的眼中吗?
60、眼熟
我轻轻放下鸳鸯锦缎,抚着胸口,近来,总会一阵一阵的心痛,我在担心,是兰仙身子羸弱,还是我不能承受生活的重负?如果是后者,倒不用放在心上,但,如果是兰仙姐姐的原因,不敢想像,但愿不是,但愿不是。风神不是说过,百花园中仙气弥漫,兰仙姐姐在那样的环境,三五年不会有事吗?
外面货郎的叫卖声一声声传进来,打断我的思绪:“卖花线,各色花线!”声音淳和,亲切。
落到这样的境况,可能只有货郎还是一样待我们。在他的眼中,人是没有高低贵贱的吧,只要卖他的花线,就都是他的主顾。是这样的吗?
我叹气,什么时候,我开始怕别人瞧不起,我开始在意这些了呢?难道,我真的已俗不可耐?
从自嘲中理清思绪,恍然想起,我的花线早用完了,娘生病,我得做更多的针线活,货卖了换上一串两串银钱,为娘延医治病。
想起五百年前,孔三精力侍弄了那些花儿,然后去货卖,我曾为自己的命运而悲。现在,自己在这样的境地,才知道,孔三当时心中的无奈。那些我绣好的鸳鸯,每次从我手中移到别人手中,是不是也会在心中,有那样的怨叹?它们,也是有思想的,是吗?
走出门来,用纱轻掩了半边脸。
货郎身形萎琐矮小,尖脸,长得难看,只有那一双眼睛,十分明亮,清澈,那是一种精明,还是一种睿智?多次见到他,这张脸,并不陌生。虽然时常从他的眼中看到求售的目光,但是,却感觉不到他是那种势利小人。他的目光是敦厚的,是和善的,是温暖的。挑着花线,我询问价钱,抬了眼看他,他也正好看过来,就这一眼,让没由来的心中一动。
我怔住,这是怎样一双眼睛,明珠一般璀灿,深潭一般清澈明净,这双眼,与这张脸,是多么的不相配,而这无意的凝眸,竟然让我觉得异样的熟悉。仿佛我们已经认识了几百年,是的,五百年前,我也曾被这样的目光注视。
这样的熟悉,这样的熟悉,我记得,这是我第三次见他吧,不对,第四次,还有一次,是在梦中。为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我的心一阵震颤,这个货郎,他是谁?是谁?
莫非,莫非他就是孔三么?
我忘记了思想,难道,踏破铁鞋,竟然近在眼前?
如果他真的是孔三,蝶儿啊,你跟我开了多大一个玩笑。还记得当日,仙鹤庙前,见这货郎,我心中疑惑,正要细细询问,是你在后面轻轻叫我,所以,我一直不能明白,他为何会有我熟悉的眼神。蝶儿,是不是因为,你不想让我陷得更深,你不想我与兰仙皆灰飞烟灭,所以,你故意在那个时候出现?是不是因为,我必须在这样的境地,必须在这样的时候才能与他相见?这就是你口中不可泄露的天机?还是,你故意与我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又或者,你不知道他是谁,一切,只是巧合?
他是孔三吗?他就是孔三吗??
我心中一阵激动,五百年的等待,今天终于有了结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