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作品:《黑公主

    亚伯特看在眼里,只淡淡地开口:“狄蒂丝女伯爵曾在自己的庄园中遇刺,柯尔特阁下为了保护女伯爵而受了重伤,行刺的人自称是受托斯特阁下委派的古格遗族。”
    “不可能!”托斯特断然否定,“女皇陛下是我等希望所在,我又怎么会对她狠下杀手!”
    “下官奉命一路互动女伯爵到此,沿途不断有刺客暗中下手,甚至刚才下官前来时,阁下的手下对她也毫不手软,这又作何解释?”
    托斯特愕然,似乎嗅出了不寻常气息,站起身来,目光犀利的望向对面的刀疤男子:“维克多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矮个子的刀疤男人身上,而后者只是慌乱了片刻,便又镇定下来,出乎意料的笑了一起来。
    “托斯特阁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们的女皇陛下早就忘记了国仇家恨,贪图安逸,无心复国,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为我们的大业而死,试想一下,如果狄蒂丝女皇死在帝国手中,古格的臣民会是什么反应?只有当他们真正被激怒,团结到你的身边来时候,我们才有力量去反抗帝国的□□!”
    “所以,你就不经我同意,擅自对陛下出手了吗?!”托斯特咬着牙,眼中已有了杀意。
    路西尔?埃利斯轻笑了一声:“果然是如此,托斯特阁下,你和你的部下被这个人利用了,他不过是帝国的叛逆,煽动古格的遗族向帝国复仇,不论你们能否成功,他都能从中获得好处!”
    维克多到了此时,竟也无所畏惧:“不愧是修格枢机卿的公子,看得倒是清楚,不过到了此时也晚了,托斯特阁下,你既然已经出手,就没有回头的地步,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拿下这位皇子殿下,不然的话,你以为他们事后会放过你们这些古格余孽吗!”
    “托斯特阁下!”安瑟斯抬高了声线,“我有话在先,已经说得很清楚,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托斯特?兰姆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周遭持刀的部下和弓箭手已经开始面面相觑。
    狄蒂丝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托斯特上校,可以让我说几句吗?”
    “陛下?”
    “我自十岁起在弗雷安元帅的扶持下登基为帝,可是说来惭愧,对于古格子民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建设,实在是愧对古格的人民。”她缓缓的道来,声音轻柔,青金色的眸子扫过在场每一个古格的遗民,有苍凉柔和的气息,“所以当十二岁时亚格兰大军兵临城下时,我想我唯一能为古格百姓做的,便是让他们少受一些战乱之苦,而不再为了丝弗札一姓的荣耀无辜陪葬。我感谢你们,至今在心中仍然感怀着故国想要为之而战斗,可是,时代已经不同,我不想,再因为我的缘故,而让故土再受战乱之苦,也不想再让你们作出无谓的牺牲。古格的衰落,是在我父皇在位时便已开始,几位兄长为帝位争夺不休,而各大贵族门阀又明争暗斗,早就耗尽实力,致使弗雷安元帅当年失去了进军大陆的先机。成王败寇,不过如此而已。既然如今亚格兰的施政并无不妥之处,那么又何必为了毫无胜算的愿望而让民众受苦?阁下,收手吧,你们已经为故国战斗了太久,也该休息一下,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了。”
    女子的声音如同流水,青金色的眼底一片悲悯,托斯特看着她,良久未语,身经百战的铁血男儿,竟然也有了哽咽之声。
    “陛下,我等流亡海上这么多年,为的便是重新看到古格的王旗重新飘扬,可是陛下却……”
    “是我对不住你们。”狄蒂丝看着他,眼底波光微动,她转头面向安瑟斯:“殿下,我遵守与柯依达公主的约定,所以,也请你不要忘记你之前所做的承诺!”
    安瑟斯抬头看看天:“托斯特阁下,现在这个时间,从你们发动伏击开始,北疆军应该已经抢夺了多洛河渡口向这里包抄,后续的援军也会很快到来,另外,驻扎在墨河以南的西防军也已经开始行动,但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收手,交出兵器,退出迦兰三省,我自会保全这些城池与民众的安全,你和你的部下也会得到妥善的安置!”
    托斯特沉默很久,环视了一下周遭的部下,古铜色的脸上隐约任有不甘,却是死死发不出一个音节。
    正寂静时,空气里却有一丝细微的波动,隐约有着肃杀的气息。
    “安瑟斯!”亚伯特刚刚发觉不妥,已经下意识地喊出声来,而前者警觉的抬眼,一枚袖箭已经从斜刺里呼啸而来,年轻的皇子轻盈的跃起,袖箭被凯伊以佩剑截下,刚刚舒了一口气,但见维克多?莱克里已经纵身跃起,伸手竟也矫健,抬手几枚袖箭,便向他们飞来。
    好在都是几个人都剑术高超的军官,闪身轻巧躲过,却有一道寒光直奔狄蒂丝而去,转瞬之间,已是一道血光迸出。
    女子的悲鸣突兀地响起,众人回头看时,但见白衣女子跪坐在地上,托斯特?兰姆倒在她的怀中,原本冲着她而去的袖箭没入男人的胸口,大片的鲜血开始汩汩而的涌出。
    亚伯特狠狠抽了抽嘴角,军刀如闪电般驰过,几个回合之下,凯伊从侧边夹击,不多时将军刀架上维克多的肩头。
    “阁……阁下……”狄蒂丝望着倒在怀中的男人,惊骇之色尚未退去,呜咽之声以无法抑制,而后者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周遭正要上前的部下退开。
    大概是因为尚在要害的缘故,托斯特已经气力微弱,吃力地睁开眼睑来,只觉湛蓝的天空苍茫辽阔,女子青金色的瞳孔一片哀伤之色,
    “陛……陛下……”他轻轻地道:“尽管之前并不知情,但纵容部下对您作出那样无礼的事情,实在是万分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阁下……”
    “其实……我们心里也很清楚,要重建古格是个希望渺茫的事情……可是,作为受惠于那个国家的人,如果都不会为它做点什么,那么这个国家不是太悲哀了吗?”
    他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微弱,但安瑟斯却听分明,他略略侧了眸子,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苍冰色的眼底深沉如海。
    而狄蒂丝的肩膀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潸然而落:“不,你们……已经尽力了,弗雷安元帅、苏尔曼子爵,当年在西大陆战争中死去的人们,还有你们,都已经尽力了,有你们在,是古格的荣幸……”
    “陛下……”似乎是得到肯定一般,托斯特似是欣慰地笑了起来,眼神却已经开始涣散,“能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
    他没有合上眼睛,仰面朝着天空,似乎是在欣赏天空的云岚。
    狄蒂丝流着泪合上他的眼睑,周遭的弓箭手们已经握不住手里的武器,低垂着头,发出一阵阵的啜泣之声。
    历时数月之久的“迦兰□□”,终于以其领导者托斯特·兰姆的死亡为终点落下帷幕。
    第129章chapter124决断
    托斯特兰姆的追随者接受了帝国的招抚,被煽动起来的民众也开始逐渐恢复冷静,安瑟斯很快接管了迦兰三省的善后事宜,他率领麾下的军队进驻各大城镇,维持治安,安抚民心,并逐渐调派人员,恢复原先政府的管理秩序。
    捷报传到帝都,皇帝终于得享一个舒适安逸的午后。
    “虽说大局已定,但这次动乱持续时间太久,加上不少官员无辜遇害,善后工作恐怕还要持续很久。”
    “行政部已经开始选派一批人过去接替空缺,具体的善后朕打算让迪特里希卿过去负责,安瑟斯那里差不多了便让他回来吧。”
    正是难得的下午茶时间,明媚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进凉亭的角落,红茶馥郁的气息在空气萦绕,柯依达点了点头,对于皇帝的打算并无异议,毕竟军队的存在只在于维护秩序,而安定人心、恢复社会正常的运转则是行政部门的事情。
    “另外……”皇帝却是想起了什么,似乎有些头疼地皱了下眉,“安瑟斯报告中说,狄蒂丝女伯爵提出希望能够留在古格故土?”
    应该之前已经看过这份报告书,所以柯依达并不意外:“毕竟是她的故土,何况这次又有人因她而牺牲。”
    她想起那个柔弱的白衣女子,时而会与二十年那个小女孩的身影重合,身为女子她的经历实在坎坷,却又不得不背负家国破灭的枷锁,不能享有正常女人的幸福,也无法期冀此生的自由。
    “可是柯依达,她的身份过于敏感,留在新领土的话恐怕……”
    “安瑟斯另外还有一个提议,不知陛下看过了没有?”
    “你是说?”皇帝停顿了一下,“选址建造纪念碑的事情?”
    “当年那场战争死伤无数,虽然我方的将士大多都进入慰灵地,可古格的将兵们有不少曝尸荒野。现在帝国初定,我倒是认为,建造纪念碑林,让双方将兵的英灵在同一处安息,并无不妥之处。反倒更有利于安抚新领土的民心,另外,让狄蒂丝女伯爵担任碑林的祭祀者,也更容易增加新领土百姓对于帝国的好感。双方只有消除了仇恨,才能够真正融为一体,而不至于轻易为人所煽动利用,制造动乱。”
    皇帝听她这样道来,一时没有说话,只轻轻抿了口红茶,方才失笑:“听你这样一说,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柯依达微微笑了一下,抬起眼睑来:“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朕心里清楚,维克多莱克里决不是一个人,这背后恐怕还有残余旧门阀势力作祟,”皇帝皱了下眉,明白她的所指,收敛了笑意:“想不到国政改革已经推行近二十年,竟然还有守旧势力蠢蠢欲动!”
    他将茶盅放于桌案上,苍冰色的眼底已经有了压抑的怒意。
    柯依达心知他的愤怒因何而来,革除旧弊、推行新政是皇帝此生的志向,为此不知耗费多少心力,怎能容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破坏?
    正如他们转战大陆南北,喋血山河,才有今天的帝国统一辽阔的版图,倘若功亏一篑,又怎么对得起当年那些死去的战友和敌人?
    隔了一会儿,皇帝倒是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叫监察厅去查吧,恐怕连同上次北疆的变故一起,都是同一拨人的杰作。”
    柯依达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垂下眼睑:“我不插手监察长行事,不过先说清楚,不管是安瑟斯的遇刺事件,还是其他,消息必定是从军方内部走漏,我自己眼皮底下,必须要查清楚!”
    她垂着眼睑,皇帝却清晰地看到她眼底闪过的寒光。
    军方内部,急需一场整顿。
    “也好。”他轻笑了一声,“随你。”
    帝国历21年的迦兰动乱历时数月,波及迦兰、希尔达、格利特三大行省,幸而最终得以以较为和平的方式得到解决,负责全权代理此事的帝国第一皇子安瑟斯亚格兰公爵被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也为人们所称道,他不仅坚持以仁义之心对待新领土的民众,更不惜以身犯险感化敌方的首领,避免了帝国中央与新领土矛盾的激化,也避免了更新一轮血腥杀戮的发生。而他本人的声望,也在此之后得到迅速提升。
    关于这次动乱的善后问题,帝国中央也迅速作出反应,行政部次席长官迪特里希罗纳特被派往迦兰主持下一阶段的善后工作,而为了抚慰新领土地区的人心,皇帝波伦萨亚格兰下令在墨河平原选址建造纪念碑林,用以悼念在西大陆战争死去的双方将兵,和这次动乱中死去的平民、行政官员以及起义军等一干人等,昭示帝国渴求和平的愿望与决心。
    第二皇子米亥鲁亚格兰公爵则被任命为这项工程的负责人。
    身在迦兰的安瑟斯接到皇帝的谕令时,迪特里希次官已经出发启程,只等交接之后,便可返回帝都。。这位年近五旬的行政部次长,早年便是民政处的佼佼者,后来出任蓝河省督期间遭遇百年一遇的洪水致使辖区境内洪灾肆虐,不得不辞去省督职位,被降职督造水利,却又因此发挥了令人称道的才干,因祸得福般的,得到了皇帝的青睐,此后被调回行政部,国政改革之初,被提拔为行政部次官,成为修格枢机卿推行各项政令的得力助手之一。
    由这样一位才干突出的次官接手善后事宜,安瑟斯自然毫无异议,只是由米亥鲁作为监修纪念碑工程的钦差官,多少有点让他感到诧异。
    狄蒂丝丝弗札女伯爵前来找他辞行时,帝国年轻的皇子正靠在菲林顿高大的城墙上,凝望夕阳西下时姹紫嫣红的天空,一头苍蓝色的发丝被镀上瑰丽的色泽。
    “听说您快要离开了,殿下?”
    “迪特里希次官会继续主持下阶段的善后工作。”安瑟斯点点头,看着眼前雍容的白衣女子,“这段时间以来,要多谢女伯爵的帮助,如果没有你在,恐怕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已经经历太多的动荡,尽早恢复秩序,也许才是件幸事吧?”狄蒂丝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底苍茫的大地,青金色的瞳眸深沉,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我是来感谢殿下,能够允许我留在这里。”
    “我不过是代为申请而已。”安瑟斯微微笑了下,“父皇准许了纪念碑林的事情,托斯特阁下和其他人的也有了安息之地,帝国又可借此昭示安抚之心,缓和与新领土之间的矛盾,本来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殿下费心了。”狄蒂丝看着他,“我原本以为此生将在帝都度过,没有想到还能够在次回到这里,或许这便是天意吧——弗雷安元帅、托斯特阁下他们,是为了古格而死的,我身为古格唯一的皇族,便让我此生都为他们祈祷吧……”。”
    她移开视线,目光所及之处是天尽头绯红的云彩,仿佛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安瑟斯沉默了一阵:“柯尔特阁下伤好之后,我安排他与您会合,狄蒂丝女伯爵,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请多保重。”
    狄蒂丝笑了一下,甚是温婉,拉起裙角行了一个拉裙里,然后转身向楼梯的拐角走去。
    “殿下……”走了几步她又停住,却没有回头,仿佛是考虑着什么,“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同意签下降书吗,因为我见到了您的姑姑柯依达公主殿下,她让我愿意去相信我们之间的约定。其实今天……我也很想与您再做一个约定……”
    如果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掌握帝国的人,是殿下你的话,或许对古格,不,对新领土的人而言是一桩幸事。
    狄蒂丝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兀自向前走去,转身下了城楼。
    安瑟斯怔愣了片刻,隔了一阵,似乎是觉察出她话外之音,陡然打了战栗。
    狄蒂丝想要与之做约定的人,绝不是普通的皇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安瑟斯倒是暗自心惊了一下。
    近年来他也有所风闻,由于皇帝早年旧疾复发频繁,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开始建议早立皇储,但他本人虽然在柯依达身边长大,但生母身份卑微,且早已去世,少年时一直低调内敛,那些看起来甚是遥远的目标,心中倒也确实没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是上一次的遇刺事件,亚伯特曾有隐晦地提出自己的猜测,上次遇刺的时候,只是当时忙于迦兰各项事宜,无暇顾及,现在回想起来,倒也觉得心惊。虽然无法确定是谁故意泄露的风声,串通敌人想要他置他于死地,但可以明确的是,远在帝都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之中,或许暗中的角力已经开始,只是表面上仍然一派歌舞升平,平静无波而已。
    到这了一步,安瑟斯也不得不承认,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早已不是当年在姑姑羽翼庇护下明哲保身的皇子,这几年他的武勋积累得愈多,在军中的声望也与日俱增,即便无心储位,也绝无可能再置身事外。
    年轻的皇子紧抿了双唇,看着头顶暮色苍茫的天空,和黑沉沉的夜色下辽阔空旷的大地,搭在城垛上双拳微微握起,良久,方才松开,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身下了城楼,回到自己的议事大帐。
    路西尔埃利斯和亚伯特法透纳正在里面等他,脸色看上去并不轻松。
    安瑟斯略略叹息了一声:“怎么,还是不肯招?”
    “这家伙倒是硬气,什么都不肯说。”路西尔冷哼了一记,他已经连续三天泡在审讯室里,却没有从刀疤男人身上榨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这让久负天才之名的少年感到十分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