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作品:《七年黑道生涯

    或者我索性就想个办法,把伟刚解决了。这样一来,一了百了,没有了伟刚,金老板也就不必对成哥下手了吧。当这个念头从我脑海中无意间蹦出的时候,我一下仿佛看见了希望。在我心中,对伟刚始终抱有强烈的敌意,这样的解决方法,无疑是能够让我自己接受的比较好的方法。至少,比起成哥,我能够坦然的接受伟刚的死讯。当我刚刚在考虑这个可能性的时候,脑海里又浮起了另一个声音…这声音来自黄毛,那天下午,他注视着我,对我说:“无论有什么情况,都不要杀了伟刚,好吗?“当我想起黄毛的时候,终于没能忍住,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对自己喃喃自语着:“我该怎么办…”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或许,我该去见见成哥。”我这么对自己说。和他谈谈,未必是一件坏事。
    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思绪万千,踌躇不定,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跳出多年前的某件事情…那时候,我刚念初中不久,和锋锋两个跟了学校里某个姓郑的红人混,那人在宝山认了个叫马秃的大哥,当时马秃好大的名气,从盘古路到吴淞镇上的混混,只要提起这个名字,便没人敢惹。初二某个夏天的下午,我们逃了课跟着郑大哥在学校附近的小花园里抽烟聊天,忽然来了七八个人,说是马秃让我们都去上钢五厂帮忙捉两个人,当时我们一听都来劲了,跟着郑大哥这就直接去了附近的上钢五厂。那时候的我和锋锋还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猛然间就听着说要跟去砍人,兴奋无比。十来个人骑着车浩浩荡荡就出发了。却没有想到,我们迎来的第一个场子(上海人把找人打群架叫作拉场子),竟然会是这样…
    大家跟着来报信的那拨人来到了五钢厂区内一个堆废钢的大操场上,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多个人等在那里了。停完自行车,我们跟着郑大哥走到站在中间的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高瘦秃顶面前,那人大约三十来岁,面目冷峻。郑大哥堆着笑叫了声马哥,我清楚地记得马秃当时的表情,他一下就绽开了笑容。走上一步,搂着郑大哥的肩膀,笑嘻嘻的说了句什么…然后猛然间夹着他的头颈向地上摔去。还没等郑大哥从地上爬起,一旁的人就围了上来,劈里啪啦的对着他的脸上身上踢了过去。我们这些跟着来的则傻站在一旁,全都惊呆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听得郑大哥在地上打着滚,嘶叫着吼道:“你…你为啥打我…你为啥打我。”
    马秃冷笑了一声,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道:“这些是你收的阿弟吧。哼哼,你们听着。”他指着愣在一旁的我们说:“把自己人卖了,就是这个下场。”郑大哥在旁边急叫道:“马哥,那事情你不都是知道的吗?当时…当时你不也没有怪我吗,你…啊哟…”说到这里,被人一脚踢在嘴巴上,接下来半句话被吞了回去。马秃哈哈笑了声道:“你以为你自己跟我说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么?虽然当时你是被逼向他们透了周良藏身的地方。后来也带兄弟去救了人。但是我不把你办了,今后怎么向兄弟交代。”说到这里,马秃恶狠狠地看了眼郑大哥,缓缓说:“打断他左腿。让他走人…”我听到这里,心惊万分,马秃说的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当时马秃手下有个叫周良的,在宝山砍了人,躲了起来。这被砍的人有个兄弟也是外面混的,带人找到了郑大哥,让他透露周良的藏身之处
    当时郑大哥吃不住打说了出来,被放了之后马上跑到马秃这里求救,马秃还是及时出面把人救了回来。那是两星期前的事情了,当时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哪里知道今天他还是逃不过…这时,马秃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不管这事情最后如何,你当时还是出卖了兄弟。我今天要是不把你办了,以后怎么在这里混。”……
    “出卖兄弟…不把你办了,以后怎么混…”这几句话,在我耳边隆隆作响,我渐渐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喃喃说道:“我真的该去和成哥谈么?说些什么?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么?告诉他我要救他,告诉他我一直在出卖他?他会放过我么?”我又想起了叶世杰夫妇…脑门上的汗珠不由得一粒粒地向外渗着…我站起身来,狠狠的一跺脚,长叹一声,想道:“要救成哥,我还得另想办法。”
    第二天早晨我睡了个懒觉,中午时分才起床。走到洗手间刷牙时,听到房间里电话响起,便含着牙刷跑出去接起了电话:“喂,你TMD怎么手机也关了。还在睡觉么?”我一听是锋锋的声音。便含着牙刷含糊地应了一声,说:“找我做啥?我刚睡醒。”锋锋在电话那边笑着说:“中午一起吃饭么?好久没跟你喝酒了。”我问:“你今天不看店么?”锋锋说:“这两天查盗版游戏厉害,风头上,我索性把店关几天。”我说那好,咱们中午周庄一块儿吃,我请客。”锋锋说了声操,道:“别整天在周庄吃,腻不腻?今天来我家吧,昨天我妈包了很多饺子,一块儿来吃,我哥也在,下午没事的话就打会儿牌。”我笑道:“那好,今天算你请客,我带点酒过来。”挂了电话,赶紧洗漱完,下得楼去,就到新村口的商场里买了瓶汾酒,往胳膊下一夹,就向着锋锋家走去。”
    进了锋锋家门,一看小李也在,我一边换拖鞋一边说:“哈,今天饺子够多吗?你这家伙可是能吃啊。小李白了我一眼,走过来从我腋下拉出那瓶酒,说道:“就怕酒不够多。”“酒有,家里还有酒。”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回头一看,就看见喜东哥端着一大盆饺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好久没见到喜东哥了,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发愣。喜东哥放下饺子,拍了我一下,说:“发什么呆呢。”我回过神来,嘿嘿笑着说:“哥,你看上去好像老了点。”喜东叹了口气,说:“马上要结婚了,最近可忙坏了。”“啥?你要结婚了?”我惊叫一声。”是啊…”这时候,锋锋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一手端了一盘菜,踢了我一脚说:“快帮忙搬桌子吃饭。”
    嘴里嚼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着酒,我们兄弟四个聊了起来,聊的都是过去的话题…想起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是何等开心快乐,怎样的无忧无虑。一时感慨良多。喜东哥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周周,你们这几个人里,我一直担心的还是你,你比锋锋他们几个要聪明得多,也有胆量。看起来现在混得不错,唉…但是我知道。吃这口饭是多么危险。我认识很多人,当年都混得很好,但到了后来,不是被砍就是被抓。真正赚到钱安定下来过日子的,实在是没有几个。你自己要当心啊。”锋锋推了喜东一下,说:“哥,怎么说这些?周周现在挺好的,还开了饭店,没事的。”我摇了摇头,苦笑着对喜东哥说:“你说得没错。唉,我现在是欲罢不能啊。”说着,蹩着眉心喝了一大口酒。小李看着我问:“你有啥事情搞不定啊?要不要我们兄弟…”我一摆手,说道:“不提这些事,以后我这里的事情,就不用你们费心啦。我能搞定。”说着拿起酒瓶,给小李和自己倒满,笑道:“来,再喝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酒倒入口中的一刹那,我仿佛听见左边的喜东哥发出一声叹息…我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悲凉,这些往昔的兄弟们,现在都已安稳下来,过起了平静的生活。我却越走越远,我又想起了当年喜东哥为了帮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和屈辱。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潮湿泥泞的地面,喜东哥躺在地上看着我的那种眼神…那天他救了我一命。今后谁还会象他这样来救我呢?我猛然间惊觉,我身边真正的好兄弟已经不多了,锋锋他们早脱身了,中海残废了,至于黄毛…想到这里,我握着酒杯的手竟然有些颤抖,锋锋拿起酒瓶,笑着给我倒满了酒,说:“发什么呆呢你。快多吃些饺子吧。”
    我呵呵笑了几声,放下酒杯,举起筷子,夹起个饺子往嘴里送去。喜东哥在旁边说:“大家多吃点,昨天晚上老娘包了很多,今天中午都给我解决掉。啊对了,周周,这个味道怎么样?”我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看着喜东不住地发出嗯嗯声。忽然间,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擦过脑中,一时竟把握不住。我定了定神,皱起眉头仔细回想:“刚才我到底想起些什么来了。”这时候,喜东伸过手来拍了拍我,说:“哎,你干吗皱眉?吃到石头了么?”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喜东,摇摇头。看到喜东哥这张脸,我忽然间便如醐醍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对了,成哥的事情,也可以这么来办。”
    吃完午饭,我推说下午有事,推了锋锋家的牌局。出门走在街上,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慢慢的,脑子里便有了计划。虽然我不敢保证这个伎俩一定能瞒得过金老板,但至少能给我一个暂时不去动成哥的借口。我点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庄宏的电话…
    傍晚时分,我去了金老板在欧阳路的那栋别墅。按下铃后,门开了一条缝,半张清秀白晰的面庞出现在我面前。“白轩”,我还记得这个名字。听我叫起这个名字,那张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么?”门全开了,我一手依着门框,微笑着说:“当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谁会不记得。”白轩轻笑了一声,问:“你来做什么?”我问:“李全德在么?我找他。”提起这个名字,白轩的脸一下又阴沉了下来:“他出去有事,不过马上回来。你进来等吧。”说完,别转脸向里走去。我跟着白轩进了门,进了一楼的会议室。“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白轩拉出椅子,让我坐下,便走出门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过不多久,白轩托了个白色陶瓷杯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说:“我给你泡了茶,你稍微在这坐一会儿吧。李…李全德等下就会回来了。”我点点头,看着白轩,终于没能忍住,问道:“那天…那天晚上后来你还好吗?”“哪天晚上?”白轩笑了笑,用手一掠耳边的头发说道。“呃…”我还没说下去,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他回来了,”白轩面无表情地说,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了出去。我手里捧着那杯热茶,站起身来…这时候,李全德已经走了进来,看见是我,颇有些惊讶。“周周,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着说:“李哥,我是找你帮忙来了。”“找我帮忙?什么事?来,你先坐下说。”李全德皱起了眉头,指着我身后的椅子说道,一边厢拉出旁边的另一个椅子,坐了下来。我坐下身子,抓着桌面,凑到李全德面前轻声说道:“我想过了,成权刚在月浦势力太大,我这里实在没有厉害的人可以保证做掉他。我想…”李全德的嘴角撇了一下,道:“有话你就说,你想怎样?”“我想问你借两个下手狠点的人,帮我一起去做掉成劝刚。”
    “你想借我的人帮你做掉成权刚?”李全德扬起双手,斜靠向椅背,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这么讲,你真打算动手了?”我点点头,道:“老实说,我也有些怕成权刚。”“哦?你又为什么怕他?”李全德笑着问我。我咬了咬呀,说:“从前我和月浦的那些人有过节,你也知道。”李全德不说话,只是含着笑意望着我。我暗想,从以前金老板透的口风看,他们必定是知道我和叶世杰的死有关系了。那我就赌上这把。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其实,当年叶世杰的死,和我也有关系,是…是伟刚叫我去做的。”话音刚落,李全德便大声地笑起来。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李全德一边笑着,一边望向我。说:“其实,你以为我和老金不知道这事情么?”“什么?你知道?”我假作惊讶。李全德点头道:“其实,伟刚早就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本以为你和月浦那边的人私底下有来往。哼。”他狠狠地看着我说:“真要是这样,你小子就死定了。不过现在么…”他笑了笑说:“现在我信你了。好,我就借你两个人,让他们帮你,除掉成权刚。”
    当我李全德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我感觉背上凉嗖嗖的,用手摸去,隔着衬衣,发现自己早已出了一身的冷汗。“砰”的一声,我听见外面的门又关上了,便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白轩正在外面客厅的走廊里看着我。我朝她笑了笑。白轩向着我点点头,问:“他怎么又出去了?你还不走?”我说:“他让我在这里等会,他出去找两个人。”白轩冷冷应了一声,别过身就向着楼梯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问:“你是在这里上班么?怎么经常那么晚都在?”这时候,白轩已经走上了楼梯,听我问她,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说:“这关你什么事?”说完,便转身上楼去了。只留下我站在客厅里发呆。
    半小时后,李全德回到了别墅,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面目和善,略有些矮胖,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脸上带着笑容。另一人30岁左右,中等身材,板寸头,腰挺得笔直,穿了件黑色中山装,面容严肃。举手投足间带着股彪悍的神情。李全德指着矮胖的那个说:“这位是申宴,你叫声申叔也不吃亏。”我赶忙点头,叫了声申叔。申叔的笑容更和善了,连连说。”不用不用,我还没那么老。”李全德又指着另一人说:“这是石岩。我叫了声石哥”那人紧绷着脸,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我心里暗道:“果然TMD象块石头。”介绍完这两人,李全德看着我说:“这两位都是老金手下最得力的兄弟,这次借给你用,要干十个成劝刚也都够了。你去安排一下吧,什么时候要出手,就直接和他们商量。”我点点头,暗自惊心,想:“这两人看起来好象真是厉害角色,我这次可一定得小心了。”出了金老板的别墅,我便拿出手机拨起了号码:“二十分钟后,虹口体育场侧门口见。”我对庄宏说道。
    虹口体育场,这座巨大的建筑静静地盘踞在鲁讯公园的一隅,晚上的这个时候,体育场周围却热闹无比,烧烤摊,保龄球馆,茶坊,体育用品店,到处都是人。我看了看手上的表,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后悔。暗想,这里离欧阳路那么近,可不要被金老板的人看见。这时候,我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背,回头一看,却是庄宏。我看了看四周,拉着庄宏。就向着体育场里走去。庄宏被我扯着,说道:“哎,周周,你要干啥?”我朝他点点头,说,外面人多,进去再说。我和庄宏来到三号入口,见四周没什么人,便停了下来。我转头盯着庄宏道:“考虑得怎么样?想不想和我一块干?”庄宏笑了笑,说:“你想怎么做?”我吸了一口气,道:“我便和你实说了吧。我想对付的,是伟刚。”庄宏嗯了一声,说:“你跟他之间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我点头说:“还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现在伟刚背后,有个厉害人物在撑着他。”“是谁?”“这人你应该知道,金自民。”说出这个名字后,我看见庄宏的两条眉毛立时紧紧的拧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