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玫瑰胴体》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状态里一天一天过着。吴明然给人的感觉是,他已经从堕落的生活中回到正路上来了,一方面为着他的事业奔波劳碌,另一方面,在家庭中担当着一个体贴妻子的好丈夫的角色。
这种生活原来正是林雪茵所追求的,但她现在却从过去的茫然中清醒了,她的灵魂已经和这种生活方式拉开了距离!
看着吴明然时,甚至当他们在失去了热情的交合中,林雪茵深深地内疚着。她不知道当一个男人处在她的位置,是否也会感到内疚?但她确实是自责着自己思想上的不贞,灵魂的叛逆!
作为丈夫,吴明然在反省中的言行是令人满意的,但林雪茵仍旧排斥着他,并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认为他的一举一动中带着令人不安的成分,但它究竟是什么,林雪茵却说不出来。
关于吴明然的事业,林雪茵一如既往地提不起兴趣,当她偶尔对此表示关心时,不是因为必要的原因,而仅仅是出于一个做妻子的责任。
相反,当吴明然工作走了之后,林雪茵一个人坐在家中,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在精神恍惚中,她绝望地盯着那扇门,希望有一个人从那儿走进来,但他是不会出现的。
这种思念的折磨只有在她初恋时才有过,但那毕竟是一种希望中的思想,每过一天,她就会感到快乐,而那思念本身也是甜蜜的;现在这常杭念,更像是一种自我折磨,因为它是无望的,自欺欺人的思念,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没有希望!
她的手指对于钢琴也失去了感觉,那些黑白的琴键像锥子一样,刺得她十指鲜血淋漓。指缝间挤出的乐音是那么不谐调,而显得那么忧伤。
对于她自己的美与丑,林雪茵也一样毫不在意,就像懒汉对待他的庄稼一样,任其自然生长。
爱情会使女人美丽,但也会使女人苦恼,因为这是一种无奈的爱情!
吴明然很快注意到了她的憔悴,似乎经过一场秋霜,她像一朵花那样蔫萎了。
他问她是不是病了?林雪茵脸上挤出故作轻松的笑容,说她很好。
更令林雪茵感到后悔的是,她应该把家中的电话告诉羊革。
既然不能再见面,听一听他的声音应该并无大碍吧?他的声音会让她的灵魂平静下来,也许还会让她焕发生机,积极地投入生活。
白色的电话机在古色的矮桌上安安静静地卧着,林雪茵幻想中听见它响了,但幻觉又消失了。
房子外面的环境是幽雅的,但在林雪茵的眼里,却觉得那是沉闷的。连同那条在雨季中流量增大的小河,河水的流动让她更加伤感。站在岸边,摘一片长长的竹叶扔进水中。水裹着竹叶顺流而逝;逝者如斯夫?不知道小河会流向何方?是否会把自己的一腔思念带给心中的爱人?
爱人啊,你是否听见了这痛楚的心的呐喊?
羊子的电话在是在午后二时打来的,林雪茵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话刺耳的铃声,把她从缱绻的梦中摇醒了。确认是电话铃在响的一刹那,林雪茵对自己说:是他,一定是他打来的。
但电话里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马上断定是羊子!从而胸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了。
她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吴明然跟她仍然勾搭在一起?这一对骗子!
“你找谁?”她不客气地问,似乎并不知对方的身份。
“找你!”羊子干脆地说,并笑起来,仿佛她什么也没做过。她仍是林雪茵的朋友,这个家的朋友。“我知道你回来了,出来玩儿吗?”
“不!”林雪茵喘着粗气说,“我没空!”
“你会没空?”羊子纠缠说,“恐怕是还在恨我吧?没想到你那么小气。”
羊子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她只是借用了林雪茵的一只唇膏一样,而不是破坏了别人家庭的和睦,乃至幸福。
“我就是小气又……”林雪茵被激怒了,对着电话叫起来。
“别急别急,”羊子在电话里打断林雪茵的怒气,换上一种神秘的口吻说,“你要是没空就算了,不过我这儿有个朋友很想见见你。”
“去你的那些烂朋友!”林雪茵骂了一句。
“是吗?”羊子大笑起来,她身边似乎还有另外的人,听起来是个男的。羊子和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又对林雪茵说,“你这样评价他不太公平,他似乎不仅仅是你的朋友。”
“我不管他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想听你罗嗦!”
“好吧,不过你可能喜欢听他罗嗦!”羊子说,并对另外一个人说,“看来还是你跟她说好。”
“喂。”
林雪茵听见这一声音,血液冲上脸来,心中猛地被幸福和快乐充满了,以至于泪水盈满了眼眶。
“你怎么不说话?”羊革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林雪茵揩掉泪水,轻轻嗯了一声。
“你在哭?”
“没有。”
“我听出来了。哭什么?”
“都怪你!”林雪茵有些撒娇地说。
“想我?”
“才不呢!恨你!”
“我可是想你!你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像上次那样在车站等了你四天。”
林雪茵相信他的话,这个倔强而有点迂腐的男人,对爱的执着是真诚的!
“我说过了,谁让你那么傻!”
“你没说马上走,即使要走,也要告别一下呀。你现在能出来吗?”
“你在哪儿?她……羊子和你在一起?”
“我在人民公园门口等你,你不喜欢羊子,我可以不让她相见。”
“我不想见她!”林雪茵恨意未消地说。
半个小时后,林雪茵赶到人民公园入口处。看见了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人。
林雪茵像个孩子一样欢快地跑向羊革,羊革张开双臂,把她揽在怀中。
两个人久久拥抱着,似乎是一对久别数载的夫妻,巨大的爱的暖流使两颗心紧贴着。
林雪茵伏在男人的怀抱里,像个小女生一样委屈地哭起来。
“不哭了不哭了。”羊革用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带着她走进公园里面。
林雪茵擦干泪眼,发现羊革比几天前更加苍白,他的一头长发更显得一脸的困乏,看来他受的折磨更要大一些。
“你又瘦了”,林雪茵爱怜地摸着他的脸,“你干嘛那么傻?我不许你这样折磨自己!”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在意!”羊革吻着林雪茵的发梢。
“反正你不许再这样,你要记住,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你没有权利不经我同意,就糟践自己。”羊革被林雪茵这句话激动了,搂在她肩上的手加了些力气。
“答应我!”林雪茵说。
“我答应你!”
两个人找了一条长椅坐下来,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对一对的年轻恋人。恋人们在这里拥有了共同的两个世界!
林雪茵紧紧偎在羊革的怀里,抱祝蝴的腰,仿佛害怕他会从自己面前消失了一样。
“你跟他谈过我吗?”羊革亲吻着林雪茵的脸,问。
“你疯了?”林雪茵说,“我怎么会跟他谈起你呢?”
“为什么不?”羊革看着林雪茵的眼,他的固执又上来了,“你应该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干嘛隐瞒呢?我要让他知道,你是最美、最可爱的女人,可惜他不应该拥有你,因为你是我的!”
“你太……幼稚了,我说过这是不可能的。”
“那我问你,这几天你回到他身边,你扪心自问:你是爱他多一些呢?还是爱我多一些?”
“我不知道。”林雪茵叹口气说,她希望一辈子不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离开吴明然,她会一生都要受着内心的愧疚的折磨,而舍弃与羊革的爱,则会令她终生遗憾,失去快乐。
“不,不要回避,你知道的,告诉我!”羊革把林雪茵埋在他怀中的脸扳过来,使他能够直视她的眼睛。
“求求你不要折磨我了,难道你还嫌我受的折磨不够多吗?替我想一想,我真的没有办法。”
“那你爱我吗?”
“我爱你。”
“他呢?”
“……也爱他。”
羊革闭上眼,他的苍白的脸看起来那么憔悴,这是个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男人,但林雪茵只能把爱埋在心底了。
“我跟他谈!”羊革突然开口说,双目中透出坚毅决然的光芒,一扫他平日的那种与世无争的恬淡气质。
“不行!”林雪茵坐直了身子,“你不要冲动,你那样做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但只有这一个办法,你才能下定决心。”
“你错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羊革沉默下来,目光茫然地落在沉浸于爱情的甜蜜中,无忧无虑地说着情话的年轻男女身上。
这些年轻人真是幸福,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他们的爱情,可以安然无忧地说说情话,想想未来!而他和她却因为一次错误的婚姻,与爱情做着一次生与死的较斗!这是一场不会平的较量,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太阳渐隐西山,夏日傍晚的凉风拂着脸颊,但这一对情人却不能与别人一样来享受这份美景。
反而令人因为落日的凄美而睹景伤情,他们的爱情不也正像是一轮薄垂西天的落日吗?它很美,但却是凄惨而壮丽的美!
“你住在哪儿?”
“一个朋友那里,他去外地写生了。”
“吃饭呢?你还有钱吗?”
羊革说有,但林雪茵不信,把身上的钱都塞进他的衣服里:
“按时吃饭,别苦了自己,记住我的话。”
“你要回家了吗?”
“他快下班了,我不能在外面呆久了。”
“你不是她的女仆!”
“但我是他妻子。”林雪茵在羊革胡子拉渣的脸上吻了吻,依依难舍。
羊革握祝糊清凉的小手,把它放在嘴边吻着,喃喃道:“我的心肝,我的生命,我的爱人。”
林雪茵的心已经碎了,泪水溢出眼角,但她狠狠心抽回手,转身沿着园中小径急急地走开了。
羊革在背后喊:“我明天给你电话!”
林雪茵跑起来,像是要逃开这爱的罗网,但她却跑得太慢,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