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品:《玫瑰胴体

    林雪茵看了看表,将近两点半钟了,如果她不想上班迟到,那么她只好试一试了。
    这一次,她走到第一个台阶前,甚至没敢往下看,就踅回原处。
    如此三番,林雪茵彻底绝望了。
    “喂!你不要在那儿晃来晃去好不好?”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侧面的一块巨石那儿传过来,听声音有些生气。
    林雪茵着实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这儿竟然还有另外的人在,而且是个男人!
    这一下反倒使她忘了自己的困境,反而对自己被另一个人的暗中窥视(可能是蓄谋已久的!)
    感到愤怒和羞耻!
    可以肯定,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刚才肯定一直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林雪茵想了想自己适才的放纵行为,是否有什么过分之处?
    “谁?”林雪茵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显出了她的胆怯。不行!这会让对方觉得她软弱可欺。
    一股本能的自卫冲动涌上来,使她勇气大增,而阳光让她感到无可畏惧。
    于是她重新稳定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嗓音,平静而有恃无恐地大声再问:
    “谁?你是谁?”
    一个几乎赤裸的男人从后面走出来。
    林雪茵第一印象觉得他像个逃犯。男人蓄着一头长发,蓬乱如草。全身只着一件三角短裤,浓密的毛发在胸口那儿攒了黑糊糊的一团,看着让人恶心;而在山风中发白的两条光腿,则让人联想到冬日里农户窗前檐下的两挂腊肉。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林雪茵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臂,仿佛她是一具裸体。
    “你……不要过来!”
    男人听话地在原地站住。
    林雪茵十分惊恐地看着他,男人用古怪的神色上下打量着林雪茵。那种神色显得很贪婪,但不淫亵。
    “我在这儿等人。”林雪茵自欺欺人地小声咕哝着,并做出一副东张西望寻找同伴的样子。
    男人要么就是没听见她说的话,要么就是识破了她的小把戏。
    林雪茵看见他仍旧坚持着他审视的目光,这让她丧失了信心,她向山阶那儿看了看,但不敢肯定自己能镇定地走下去。
    如果刚才她不犹豫的话,那么她现在大概都平安到达下面的平坦之处了。但是现在,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在一边看着她,谁敢保证他不会突然冲过来威胁她的安全呢?
    那么,目前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保持警惕,以不变应万变!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否则让他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就彻底完蛋了!
    “你能不能在那儿站一会儿?”男人目光游动,看看远处,又看看林雪茵,突然请求道。林雪茵回头看了一眼,迅速回过头来,充满敌意地看着男人。
    “对,就那样站着。”男人向后退了两步,脸带喜色,但似乎并未去注意林雪茵的表情,反而用命令的语气再次要求林雪茵站在那儿。
    林雪茵又惊又疑,但又动弹不得,只好遵命似的站在那里。
    男人弯下腰,变戏法似的从茅草从里拿出一块画夹,打开,支在地上。
    林雪茵这才明白对方的身份,继而马上意识到对方是要自己当模特站在这儿。
    惊惧感一旦消失,女人的自尊马上就突出出来。
    “你干什么?”林雪茵向前走了两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软弱。
    “哎,你别动!”男人急忙站起来阻止林雪茵。
    林雪茵有些好笑:你算什么?让我别动我就别动?
    男人见林雪茵不合作,只好从画夹后面站身,他似乎 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裸露状态感到不安,迳向林雪茵走过来,神色甚是焦急。
    “请帮个忙,我一会就画好了。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林雪茵不知道他是在夸她还是在夸远处的风景。
    “我凭什么要让你画我?”林雪茵蛮横地说。
    男人显然没想到林雪茵有此一问,在原地愣了一愣,很是窘迫,于是像个孩子似的抓了抓头发。
    林雪茵这才发觉他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岁的样子。
    男人发窘的模样有些可爱,林雪茵挑衅地逼视着对方,使之更加局促起来。
    “嗯,对了!你刚才吵醒我了!我一直在睡觉,你把我吵醒了。”男人的眉头一舒,为自己的强词夺理十分满意,并且得意地看着林雪茵,更像一个孩子了。
    林雪茵没想到他的回答会这么幼稚,不禁莞尔。
    男人见林雪茵笑了,就更加得意,于是又搔搔头发。
    “我可以画你了吧?”
    “不行!”林雪茵又断然否决。
    “为什么?”男人有些急了。
    “我得先看看你画些什么。”
    林雪茵大踏步走过去,绕过男人和画夹,站在画夹前。
    画面上只有层云和山峦的素描,显得很是单簿。
    “你就画这个?”林雪茵不屑地问。
    “这是写生,”男人走过来,蹲下身子,指着画面说,“你看,要是在这儿,把你添进去,就不是单纯的写生了。”
    男人仰脸看着林雪茵,突然说:“你很美,你的身体很美!”
    林雪茵看见的眼光又充满了那种贪婪。
    “现在可以了吧?你站过去。”
    “不行!”
    “又怎么了?”男人蹙起双眉,看起来有些生气,但仍旧是孩子气的。
    林雪茵觉得自己应该答应他,但她看看表,时间是三点了。
    “我下午要上班,我得走了。”
    “你不是在等人吗?”
    林雪茵猛然想起自己刚才的谎言,赶紧说:“他大概在下面等我了,……反正我得走了。”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男人摇着他的乱蓬蓬的头,神色沮丧地嘟哝着。
    林雪茵有些于心不忍,但女性的自尊和对陌生人的不信任感让她打消了留下来的念头。
    或许是刚才这一个插曲的缘故,这一次站在梯级的高处,林雪茵没有了刚才的踌躇,十分顺利地沿阶而下,回到了踏实的平谷里。
    下午,林雪茵接到吴明然打来的电话。
    吴明然说他这几天要出差到北京,因为他近期的一项事务是跟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公司联办的,对方提出要修改方案,吴明然需要亲自赴京商榷。吴明然告诉林雪茵他是在机场打的电话,飞机就要起飞了。
    林雪茵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吴明然说很快,并对林雪茵说他把家里一切都弄好了,如果周末林雪茵不想回家也行。
    林雪茵放下电话,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婚姻把她从一个纯粹的个人带进了两个人的小集体中,虽然事实上她与吴明然之间并末朝夕相处,但几十公里外的省城却始终代表着一个“丈夫”的概念,如同一道绳索勒紧她的呼吸,使她无法尽情畅意。
    现在,包括省城在内的天空、氧气、水分都似乎成为她一个人的了,她可以自由呼吸,唱歌和跳舞。
    办公室里的暖水瓶空了,林雪茵端着杯子到其他办公室找水喝。
    语文教研组里几个老师正在讨论什么问题,大家脸上都带着一种兴奋的表情。
    林雪茵闯进去时,正好听见姓马的老师说:“我就知道她耐不住寂寞,俗话说‘女人三十如狼……’”
    看见林雪茵,大家互递了个眼色。姓马的老师招呼林雪茵:“林老师,过来坐一会儿。”
    林雪茵向在场的诸人扫了一眼,看见路宗平坐在靠窗的桌前,侧着头看她,目光中满含审美的意味。
    “我找点水喝。”
    林雪茵倒了一杯水,搁在马老师的桌子上,把背对着台扇吹风。
    “天真热!你们侃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马老师扯过一把椅子请林雪茵坐。
    “做女人真好,穿裙子可以来上班,你看我们,”他指指自己的长裤、长衫,“我们才热呢。”
    林雪苗撇撇嘴:“你这是工作时间、当然这样了,下了班光着膀子穿条短裤也没人说你,女人就不行。”
    “谁说不行?”路宗平伸直脖子说,“女人也可以!林老师你还挺封建。”
    “呸!”林雪茵笑着说,“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说完,林雪茵站起身,在大家的各怀鬼胎的笑声和注视下走了。
    傍晚的时候,暑气有些降温了。
    林雪茵冲过冷水澡,觉着浑身舒泰。屋子里很阴凉,她摸摸自己的手臂,感觉很干爽。
    《新闻联播》完了之后,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雷雨天气。
    林雪茵坐在沙发上,用遥控板在各个频道上挑选可以看的节目。
    这时,路宗平在外面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