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品:《玫瑰胴体》 陈文杰同样一夜未睡,听见林雪茵起床的声音,他走出来,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忏悔的表情,准备祈求他想得到的原谅。但林雪茵脸上的表情让他欲言又止,他站在一边,默默地看林雪茵穿好外套。
“我……你再休息一下吧。”
林雪茵没有看他,径直开了门,往外走,陈文杰识趣地没敢阻拦,这多少令林雪茵有些失望。早晨的气温很低,冷风拂着她的脸,这张美丽可爱的脸一夜之间成熟了。林雪茵觉着自己的身体像一把刀劈开了空气,她的脚步非常坚实。
从她身边经过的行人,一边惊叹于她的美艳,一边又被她脸上所含有的寒气所逼慑。
她恨他,这个该死的,没有感情的男人,她是多么恨他啊!在分别的日子里,是他夜夜闯入少女的梦乡,是他夺走了少女的欢乐而使她变得悒郁寡欢,是他把自己和亲人隔成了陌生人。她的一切都在为他所呼吸、生存,她的心的每一次搏动都把他的血脉牵涉,而偏偏在自己满怀重聚的巨大希望时,他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从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他是不可原谅的罪魁祸首!
至于另一个男人,他却显得微不足道,他在她的身体上产生的影响已经消失了,在高氵朝涌起的那一刻就早已模糊了。她一点也不恨他,他占有的只是她灵魂之外的某个器官,是她的死去了的东西。他的侵犯只是带给她委屈,他提醒了她,使她从爱的痴迷中反省,那个虚幻的爱情凭寄物——像冬天的霜花一样的男人,究竟是否真实?
林雪茵精神恍惚地走进学校。羊子在,她推开宿舍的门,看见羊子坐在床上,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泪水恣肆地流了满脸。
羊子从床上跳下来,抱住林雪茵抖成一片的身子。
“怎么了怎么了?谁又欺负你?庄文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打招呼,一个人上哪儿乱跑了?好了,别哭了,看你,像个小丫头。”
林雪茵靠着她的肩头,悲伤不可抑制。她多么需要安慰啊,她遭了重创的心灵是那么孤凄,好友的抚慰真是太不及时了。
羊子把林雪茵扶到床上坐好,等她哭得稍轻一些了,柔声问:“究竟怎么了?该不至于见了我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林雪茵的泪又泛滥了。羊子赶紧抱祝糊,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她的娇小的身子比一只粉蝶还要脆弱和柔嫩。羊子拍着林雪茵的背,帮她擦着不断溢出的泪水,小声细语地说着安慰的话,就像一个年轻而尽责的母亲。
林雪茵身体的秘密是逃不过羊子的眼睛的,两个女孩的例假几乎在同一段时间里,但这个月林雪茵没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月经了。
“雪茵,你……”
羊子比划了两人的暗语,意思是问她怎么没来月经。林雪茵支吾了一下,说可能有些不适,过两天会来的。
“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林雪茵还想否认,但羊子警告她:“要是的话,你得快想办法,几个月了?”
“两个月。”林雪茵低下头小声说。
“你真糊涂!”羊子大声训斥道,“时间再长就来不及了!是谁的?庄文浩的吧?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喜欢他。”
“喜欢?看看你,我真恨不得……好了,下午去找他。”
“他这些天在休假。”
“休多久?”
“不知道。”
“那去找找看吧,反正得抓紧了,要不然有你受的。”
林雪茵被羊子唬得心里也怕起来。
“你……做过吗?”
“做过一次,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让自己怀上。”
“很痛吧?”
“试试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到了医院,还是那个胖胖的女大夫坐在那儿。羊子说:“走,到宿舍去看一下。”
羊子轻车熟路地在前面走,林雪茵有些疑惑:难道羊子也来过这里?
羊子在门上敲了敲,里面有人问:“找谁?”
“庄文浩!”
门打开了,果然是庄文浩。看见林雪茵,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但马上恢复了。林雪茵站在门口,头一阵眩晕,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这就是在自己体内播下爱情种子的男人。
看,他是那么平淡,看着自己的眼神居然如此平静和漠然,在梦中他是多么热烈而多情,然而现实却如此冷酷。短短的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还是走过来了,一副假惺惺的样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不找我?”
林雪茵真想大哭一场,但她努力克制住了眼中的泪水,默默地走进屋里坐下。
庄文浩在写一篇什么东西,书和纸摆了一床一桌。羊子大列列地翻看了一下:
“哟,你还挺有上进心的。”
庄文浩笑笑,问两个女孩要不要喝水。羊子说:
“庄医生,你不觉得雪茵有什么变化?”
“当然有,更漂亮了么。”
庄文浩抓着林雪茵的手,谄媚地笑着。林雪茵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做不到。
“好好看看她,庄医生,”羊子讥讽地说,“她瘦了,而不是漂亮了。”
“我知道,我有罪,我请求组织批评我。”
“少油腔滑调#糊——有了你的孩子了!”
林雪茵感觉庄文浩的手缩了一下。
“什么?是真的吗?雪茵,是不是真的?”
他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似乎碰到了什么灾难一样。林雪茵的心收紧了,浑身发冷。他的手缺乏温情,而且几乎是冰冷的。这个对女人的身体洞察秋毫的妇科医生居然被她怀孕的结果吓着了,林雪茵多么需要他的手来抚摸和慰藉自己受了伤的、渴求抚爱的身体啊,但现在,他却在退缩了。林雪茵坐着,身体里空空荡荡,她听见羊子说:“你该想办法了。”
他说:“多久了?”
羊子说:“大概两个月。”
他说:“要赶紧打掉!”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那么急切,仿佛是说要赶紧摘除一个肿瘤那样。
羊子说:“你得签字。”
庄文浩沉默了,他收回自己的手,一任林雪茵的手孤伶伶地垂放在她虚弱的膝盖上。这间屋子怎么这么冷?它曾经那么温暖,弥漫着花香和爱情的芬芳,现在却变得出奇的冷漠,一如它的主人!
她听见庄文浩不安的喘息声,他犹豫了好长时间,吞吞吐吐地说:“我……恐怕,……嗯……能不能找个人替我签?”
羊子勃然大怒:“庄文浩!亏你说得出!”
“不是,我……你们看,我正在准备出国。现在正是考察期,如果让院领导知道了,我就没机会了。我为了这个机会花费了太多心血……雪茵,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林雪茵用力咬着唇,她的脸色像一张白纸。
羊子冷笑了一声:“好!庄文浩,你不签字也行,但也别怪我们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过院领导的审查关?”
“羊子,我……”庄文浩像个落水者一样挣扎着,他在两个女孩中间选择了一下,转向林雪茵:“雪茵,雪茵,你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你不会毁了我的前程的,是吗?”
他是那么激动,两只手抓着林雪茵毫无血色的小手,把她弄痛了,但她忍着。她觉着自己的意识好软弱好软弱,她看着这个苦苦哀求的男人,心里出奇地平静,似乎这是一幕与己无关的闹剧。
“雪茵,我求你了,不要张扬这件事,我会给你安排的,相信我,相信我!”
她召回了自己的意识,把目光从那张丑陋的脸上挪开,她不想再看他一眼。一切都结束了,少女心中一个最美好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化为一缕轻烟,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