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作品:《中年诱惑》 上下班的时候,梁梦一还是喜欢一个人步行。遇到马路边上有裸露的土道的时候,他更愿意走在土道上。在他的感觉里,那种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土地上,不紧不慢、自由自在地行走,实在是一种享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土道会那么情有独钟,是农村长大的人对土地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呢,还是居住在现代城市里的人们所特有的一种回归自然的渴望呢?
这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梁梦一正在半路上优哉游哉地走着,整个身心沉浸在一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美好境界之中。
就在此时,忽然左右各有一个人靠拢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喂,你叫啥名?“
半路上忽然有陌生人问姓名,梁梦一有些莫名其妙,停下脚步,朝两个人看了看,纳闷地说道:“我们不认识呀!你们管我叫什么名干啥?”
另一个人答非所问,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叫梁梦一?”
梁梦一更加感到蹊跷,素不相识的,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再一看两个小子流里流气,一副社会上小混混儿的模样,顿时就警惕起来了。看看天色还没怎么黑,路上来往的行人还很多,车辆也是川流不息,就壮着胆子说:“是又怎么样?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两个人顿时凶相毕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道:“你说怎样——揍你!”
话音未落,那两个小子就劈嚓啪嚓地动起手来。
却说这梁梦一生来体格就不够魁梧强壮,自小又接受不打人、不骂人才是好孩子的家庭教育,长大后上学读书、习文练字,渐渐就养成了崇尚文墨,鄙视武力的性格,对打架斗殴,打打杀杀的事情不屑一顾,对那种武夫蛮人的行径更是瞧不起,成年以后,从没和谁交过手。一句话,他根本就没有挥拳动脚这方面的经验。此时,他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只三拳两脚,就被人家打倒在地。他完全被打蒙了,只是本能地用手护着脸面,缩颈藏头,虾米似的弯着腰,任由人家踢打。
很快,周围就聚集了许多人,一个个都张着惊异的眼睛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前拦阻。岂止这样,那两个小子看似粗人,却有点政治家的素质,知道舆论宣传的重要性,在拳脚相加的同时,没忘记动用喉舌:“老小子,打死你也让你死得明白,你玩弄别人的老婆,就得叫你受点皮肉之苦。不受点皮肉之苦,你就不会长记性。”
这宣传果然见效。人群中竟有人喊道:“该打,打得好!”
正不知这梁梦一将被打成什么样呢,忽然有一辆警车由此经过。两个小子一看警车来了,以为是有人报了案,警察来抓他们来了,这才逃之夭夭。
梁梦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鼻子也破了,正在流血;颧骨上有一处擦伤,感到火辣辣地疼;头发被揪扯得戗戗着,东一撮儿西一撮儿,有点像新潮发型中的爆炸式;头发上,衣服上,灰土土的;脸上的血与土和成泥,用手一抹,黑一道白一道,有点像印第安人脸上的油彩。
打斗的硝烟已经散去,人们不必担心会溅到自己身上血,于是就更加靠近,想看看这因玩弄别人的老婆而被打的究竟是何等样的人。
梁梦一的耳朵被打得“嗡儿——嗡儿——”地还在响着,像老式剃头匠手里打着的“唤头”发出的余音。在这余音之外,他还能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声——
“怎么的啦?”这是刚到跟前的看客好奇地问询。
“打架了呗!”这是知情者在做义务讲解员。
“为啥打起来的?”
“第三者插足。”
“看样子打得不轻啊。”
“活该,玩人家的老婆就该打。”
梁梦一不敢往人群里面看,怕看到熟人难为情。
他的腿也被踢伤了。他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出包围的人群,来到路边。他想打个出租车,赶快逃离这令他难堪的境地。他连着向两个出租车招手示意。司机们见他这副狼狈而又恐怖的模样,没有人肯停下来。
他平时总爱步行,这下倒好,想要打车都没人拉了。没办法,他只好一瘸一拐地走着。他先奔一个社区医院而去。在那里,把身上擦破的地方用酒精棉擦了擦,贴上药布,又打了一针血清。然后就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妻子温惠贤一见他这副模样,吓坏了。忙用手轻抚他脸上和腿上的伤处,查看一番之后,伤心叹气地问道:“哎呀,这是让谁打成这样的?”
梁梦一只说不知道,说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个人。妻子说:“那两个人呢?”
梁梦一说人早都跑了。
妻子用怀疑的口气说:“不认不识的怎么会打你呢?准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了。”
梁梦一说他没有得罪什么人。他嘴上是这么说,可他心里早已清楚,准是余爱梅的丈夫王文成那小子找人干的。
梁梦一猜的一点都没错。就在这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在距梁梦一单位门口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出租车,车里面坐着四个人,一个是余爱梅的丈夫王文成,一个是王文成的弟弟王武成,另两个人就是在王文成家里参与密谋殴打梁梦一的那两个小子。在梁梦一走出单位大门口的时候,王文成就在车里给那两个小子指点道:“就是那个人,他就是梁梦一。”确认之后,王武成告诉出租车保持距离,缓缓地跟着。跟了一段之后,王武成觉得可以下手了,便告诉出租车等在路边,随后朝那两个小子手一摆,两个小子就下了车,直奔梁梦一而去……把梁梦一毒打一顿之后,听到警车响,两个小子就跑上等在路边的出租车,车门一关,几个人就跑了。
梁梦一知道是什么人打他的,可他却不能对妻子说,也不能对任何人说。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吃个哑巴亏。
梁梦一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没法上班,次日早晨就给单位主管局长打了电话,说自己身体不大舒服,要在家里休息几天。
就在梁梦一在家里休息这天,也就是挨打的第二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单位同事发现大门口的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打印机打着两行寸许的大字,写的是:“梁梦一勾引良家妇女,是个好色之徒!”
白纸黑字,赫然醒目。单位同事谁走到大门口那儿都要停下来,好奇地围着看一会儿。街上的行人,有的也在驻足观看。很快,大门口那儿就聚集了很多人。人们交头接耳,嘁嘁喳喳,议论纷纷。
余爱梅没想到事情会与她有关系,也挤进人群里,要看个究竟。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晕过去,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满脸通红。她真想一把将那张纸扯下来,但她又不能那样做,也不敢那样做。那样的话,就是不打自招,就等于承认她就是那个“良家妇女”了。
事不关己,谁都不怕看热闹,谁都不怕热闹大。没有谁想到要把那张纸扯下来。直到纪副局长上班来的时候,看过纸上的内容,考虑到对单位影响不好,这才命人把它扯了下来。
薄薄一张纸,寥寥十几个字,顿时使得全局上下一片哗然。
那些目光敏锐,明察秋毫,洞察一切,私底下又爱议论别人是是非非的人们,对梁梦一和余爱梅的关系早有察觉,早有议论,觉得事情迟早是会败露的,对小字报的出现并不觉得太意外。在知情者当中,当然是张重臣对事情最清楚不过的了。而那些平时不善观察,对别人的是是非非不怎么在意,或者信息不怎么灵通的人们,咋一看到这张小字报,则感到非常的震惊和意外。比如言异群,看到小字报之后,就好奇地睁大一双疑惑的眼睛问这个问那个——“哎,那里面说的‘良家妇女’是谁呀?”对言异群提出的问题,不知情的当然只有摇头,知情的也只是笑而不答。
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人们都普遍认为小字报乃是那个所谓“良家妇女”的丈夫所为,因为那段话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情敌的仇恨和对“良家妇女”名誉的保护,只有作丈夫的才最应该有这种感情和用心。
人们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所谈论的都是同一个话题。从人们异样的表情当中可以看出心态的不同。有的喜笑颜开,那是对梁梦一的艳事心怀忌妒,幸灾乐祸的;有的一脸狐疑,那是不知详情的人猜测种种;有的啧嘴摇头,那是富有同情心的人对当事者的窘况感到遗憾,对那“良家妇女”更是深表惋惜。
在别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余爱梅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坐卧不宁,心中又羞又恨。羞的是她估计别人已经猜出那被勾引的“良家妇女”就是她自己,恨的是梁梦一不该引诱她到他那个“水晶宫”里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同时也恨自己贪图小便宜,没能把握好自己,更恨自己的丈夫出手太狠,在毁掉梁梦一的同时也把她给坑了。
看着对面梁梦一的空座位,她恨不得找上他家去,当面骂他几句。可是转念一想,这能全怪人家吗?人家也没强迫你,还不是你自己愿意吗?她又想回到家里和丈夫大闹一场。可是再一想,自己能闹得出吗?你自己在外面和别人好,给人家戴了绿帽子,还不准人家找机会出口气吗?想来想去,她觉得谁也怪不得,要怪只能怪自己。
她不敢出屋,害怕见人,不知道今后将以何颜面面对单位的同事。
与此同时,在梁梦一妻子温惠贤的单位大门口也贴了一张小字报,上面写的是:“温惠贤的丈夫梁梦一,勾引良家妇女,是个好色之徒。”
温惠贤看到这张小字报的时候,连羞带气,差点背过气去。这张纸虽然被她扯了下来,但事情却早已在厂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实在无法在单位呆下去了,和领导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请假回了家。
一进家门,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嘤嘤地哭了起来。梁梦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她到底怎么了。这一问,她腾地就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梁梦一,愤愤地嚷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叫我今后怎么有脸见人?我说你为什么挨打呢,现在算是明白了。活该,怎么没打死你呢!”说完又哭了起来。
梁梦一听了原委,心想,这下算是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此时,温惠贤还在心存侥幸,她希望听到梁梦一为自己辩解,希望小字报上说的并非事实,希望那是别人有意的造谣诽谤。可是,梁梦一却是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
无声就是默认。看来,一切都是真的了,温惠贤再不抱什么幻想了。
看着梁梦一死狗似的躺在那儿,温惠贤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过去一把掐祝蝴的脖子,用力地掐下去。
此时,梁梦一更是又羞又恨。羞的是对不起自己的妻子,让她蒙受耻辱和痛苦,无法见人;恨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堕落,先前找“小姐”得了性病就已经够可耻的了,现在又勾引人家良家妇女,弄得身败名裂,今后该怎么办呢?同时也觉得愧对余爱梅,他无法想象她现在将陷入怎样的难堪境地?她的丈夫会怎样难为她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在妻子掐祝蝴脖子的时候,梁梦一就在心里说:好吧,掐吧,你有权力掐,你应该掐!掐吧,往死里掐,你若是觉得掐死我就能让你出一口气的话,那么你就掐死我好了。掐死了,对我也是一种解脱……
梁梦一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就一动不动,任凭妻子狠命地掐下去。
此时,温惠贤的心理就和打孩子的心理差不多。只要梁梦一求个饶,或者躲闪一下,哪怕有个恼怒反抗的表示,她就会住手的。可梁梦一偏偏就那么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死人似的躺在那里,她想住手也停不下来。她越掐越气,越气越掐。直掐到有半分钟的时候,只见梁梦一脸憋得通红,脖子青筋鼓凸。
温惠贤终于不忍心了,她放了手。
梁梦一脖子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红红的手印。他缓过气来,喀喀地咳着。温惠贤看他这副模样,又气愤又心疼,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天晚上,妻子离梁梦一远远地睡在沙发上,连衣服都没有脱。梁梦一说要自己到沙发上去,让她回到床上来,可妻子没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就那么和衣过了一夜。这一夜,她不住地暗泣,隔一会儿,就要去厕所擦一回鼻涕。他想劝劝她,可话到嘴边却不敢开口。她一宿没睡觉,梁梦一也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晨,她两眼红肿地起来,连饭也没做,给孩子拿了两块钱,让他自己到街上去吃点什么。嘱咐孩子,放学后别回家了,到姥姥家去。孩子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妈妈受委屈的样子,就对爸爸不满,临出门时,回过头来似怨似恨地瞪了梁梦一一眼。
要上班的时候,温惠贤往厂子里打电话请了假。然后找了两个兜子就开始收拾东西,有孩子的,有她的,从穿的衣服,到牙刷毛巾等日用品,两个兜子都装满了。梁梦一一看妻子要走,慌了,忙来劝阻。妻子态度坚决地说道:“我想好了,咱们自己过自己的,你爱和谁好就和谁好去,没人干涉你,我也不跟你一起丢寒碜。”临走时,梁梦一伸手要去拦,被妻子猛地甩开了,房门一摔,砰地一声,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