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品:《中年诱惑

    要到中午的时候,梁梦一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乡情村菜馆”那边打来的。老林问梁梦一中午有没有别的事,要是没有别的事,让他到饭店去一趟,他有事情要和梁梦一说。
    老林从派出所放出来后,“乡情村菜馆”又开张了。可是几天来,门庭冷落,几乎没有客人光顾。梁梦一正为自己的病情愁烦,好几天不曾到“乡情村菜馆”去了。
    中午,梁梦一去了。老林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说饭店生意不好全是他的责任,说他再在这儿干对饭店影响不好,他准备辞职回家,让梁梦一另请别人。
    梁梦一对饭店的前景也不乐观,自己也正为得病的事烦恼,心灰意冷,对老林说要辞职也没有表示挽留的意思。
    末了,老林红着脸,要求梁梦一回老家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别人提他被抓这件事,给他这张老脸留点面子。
    就这样,次日早晨,老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上了回家的路。
    当天,梁梦一把服务员也打发了。从此,“乡情村菜馆”就关门停业了。
    汽车开动的时候,老林看着车窗外繁华热闹的景象,心里百感交集。想自己,一个朴实的乡下人,来到这繁华的城市里,几个月的时间,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城市这花花世界就像一个大染缸,很快就让他失去了本色。
    不管怎样,他要向这繁华的城市说再见了。那熟悉的村庄,那熟悉的泥墙小院儿,又渐渐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了……
    老林走了,梁梦一却无法逃脱。
    滴流打到第六天,梁梦一回家一开房门,就听见厨房里有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梁梦一听了十几年的声音,是最具家庭气氛的声音。梁梦一走到厨房门口一看,果然是妻子在那里操刀执勺,正在做晚饭。再到北屋门口一看,孩子正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聚精会神地写作业。冷清了多少天的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可梁梦一的心里却罩上了一层阴影。他和妻子有半个多月没办那事了,晚上妻子准会叫他“交公粮”的。可这公粮已经发霉变质了,他如何交得!
    没有女人的家里难免零乱和灰尘。妻子在做饭的空当儿里拿着抹布不时地擦擦这儿,抹抹那儿,夫妻俩不时地拉几句家常。梁梦一表面上显得若无其事,可他的心里面却在琢磨:怎么办,晚上这一关可怎么过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找个理由——逃!
    晚饭后,他叹了口气,显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说道:“今天晚上又轮到我值班了。值班室的被褥脏得很,真不愿意在那儿住,可是没办法呀!”
    值班这个理由当然是很充分的,妻子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夜他是一个人在他的“水晶宫”里住的。夜里,辗转反侧,悔恨交加,思绪万千,自不必说。
    第二天晚上,他又在“水晶宫”呆到半夜,这才不得不回家。如果老是夜不归宿,他就不好向妻子交代了。
    一到自家的楼梯口,他就开始轻起脚慢落步,一步步地拾阶而上,悄无声息地摸到门口。上楼之前他就把房门钥匙找好了,他一手摸着钥匙孔,一手轻轻地把钥匙插进去,慢慢地转动,轻轻地把门打开,再轻轻地关上,贼一样地溜进屋里。然后一点点地脱衣服,一点点地爬上床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没有惊醒妻子,她仍然打着鼾,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之中。
    借着街灯透进屋里的微弱光线,望着妻子那安宁香甜的睡态,看着她被子下面那浑圆的臀部轮廓,一种强烈的爱意在心中涌动,他真想像平时那样掀开被子钻进去,把她那光滑的臀部紧贴在自己的肚腑上面……可他却不能那样做,他甚至连望而喟叹的声息都不敢出。
    早晨起来,妻子问道:“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二点钟吧。”
    “干啥去啦?”
    “几个人在一起玩了一会儿。”
    “怎不早点回来呢!今天晚上不许再晚回来啦!”
    说这话的时候,趁孩子不在跟前,隔着裤子,在梁梦一裆处轻抚了一下。妻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梁梦一想装糊涂都不能,只好“嗯,嗯”地答应着。
    妻子又大声地带有警告性地说:“‘嗯、嗯’的,到底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在梁梦一的印象里,这是妻子第一次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他妻子的性格正如她的名字一样,是温柔贤惠的。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老爱看着自己的丈夫,总想把男人拴在自己的身边。她尊重丈夫的自由,很少干涉丈夫的事。这方面,梁梦一是很满足的。在性事方面,她只是服从丈夫的要求,自己几乎从没有过要求。在这方面,梁梦一多少还有点遗憾,他认为妻子是个没有什么性欲的人,因此还多少感到有些乏味儿。现在他才理解,不是妻子性欲低,而是自己性欲太强,在她还没感到需要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她了,她自然就不怎么要求他。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奶水很充沛的奶妈,在孩子还没感到饥饿的时候,他就早把奶头放进了孩子的嘴里。孩子没挨过饿,自然就不知道自己要奶吃。现在,这孩子多少天没吃到奶水了,又饥又渴,自然就吵着要奶吃了。
    在性事上面,男人们大概都喜欢女人像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这样他们就会生发出一种救苦救难的使命感和自豪感,就会对自身的存在价值有新的认识和体会。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履行自己的使命,让自身的价值得到充分的体现。
    梁梦一似乎第一次体会到这种使命感,他感到有点新奇刺激,他有点激动,甚至有点冲动。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得了那种病,他会悄悄地对妻子说:“怎么,想我了吗?没有我不行吧?等着吧,晚上我一定好好地……”接下来的话就只能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可是现在,实事办不成,玩笑也就开不得了,既没有那个兴致,更没有那个资格。
    第二天,又到了晚上下班时间了。老侯抻了一下懒腰,百无聊赖地说道:“又混了一天,——晚上吃点儿什么呢?”这样自言自语着起身出屋走了。
    言异群不知又买了一本什么书,在动身之前把书装在一个方便兜里,看样子是准备拿回家去看的,过几天不知道又有什么新的奇谈怪论要发表呢。
    小商买了一个做扩胸运动的体育器材,样子有点儿像警察手里拿的警棍,一边往出走,一边比划着。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梁梦一一个人了。
    对面屋的庄正见这屋的门还没锁,扒门看一眼道:“还不走吗?”
    “走,这就走。”梁梦一站起来把桌上的报纸收拾一下,做出要走的样子,人却没有动。
    这时,走廊里,楼梯上,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下班回家的喜悦,连那杂沓的脚步声似乎也显得轻松愉快了。不一会儿,人们就渐渐地走光了,楼里慢慢地就安静下来了。
    梁梦一又重新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心想,今天晚上该怎么过呢?想来想去,还得熬,像昨天那样,熬到半夜,人不知鬼不觉地进屋上床睡觉。这样做妻子当然不高兴,但总比自己露馅儿好。今天刚停药。按照白大夫的说法,过一个星期再验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算真正好了。那样,和妻子的事就可以正常进行了。可是这一个星期也不是好过的,这样天天半夜回家怎么解释呢?万一哪天晚上回家正赶上她醒着怎么办?说自己身体不适,体力不支?她若是摸一摸,或者有点儿别的动作,弄不好不也能传染上吗?躲过初一能躲过十五吗?
    最后,梁梦一想好了,能躲还是躲,躲一天是一天,实在躲不过再说。
    时间过得真慢,好不容易才熬过去三个小时。梁梦一正胡思乱想呢,看门的老头上来说:“八点多了,你若是还想呆一会儿的话,我就先把门锁上,等你走时再招呼我。”
    梁梦一不好意思到时候再麻烦人家,就朝老头儿微笑道:“这就走。”
    一面说,一面就在心里想:看来还得到“水晶宫”去呆一会儿了。
    梁梦一正往楼下走,忽然身上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糟了,是家里打的。平时没什么要紧事妻子是不给他打电话的。家里能有什么事呢?恐怕还是催自己回家的吧!无论如何,他总不能不回话。
    “喂,你在哪儿呢?”
    “在单位呢。”
    果然是催他回家的。但这次没再问他在干什么,连想要编谎话的机会都没给他留,她直接地说:“你老不回家干啥呀?赶紧回来吧!”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梁梦一再无计可施,只好乖乖地准备回家。心想,她若是非要求那事儿不可,他也只好如实交代,说自己得了性病。至于是怎么得的,他只能谎称是在浴池洗澡时传染上的。当然,妻子肯定不相信这个说法,她会怀疑他去过色情常葫,有过不洁的性行为。随便她怎么怀疑,怎么盘问,自己一定要咬定是在洗澡时传染上的,说什么也不能承认自己真做过那种事。
    大凡这种事,夫妻之间都是宁可信其无,不愿信其有的。怀疑总归是怀疑,还保留着一点希望,希望那不是真的。一旦亲口承认了,把怀疑变成了事实,就等于把人家不愿意看到的东西非要往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放,逼得人家想装着没看见都不可能,那是愚蠢的,也是残忍的。有时,谎言未必就是恶行,实话也未必就是善举。
    在回家的路上,瞧见道边有一家“性保健”商店开着,梁梦一心就一动,有点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的感觉。
    碍于情面,这种地方白天很少有人光顾,所以晚上的生意比白天要好些。梁梦一想,在目前的情况下,安全套正可以派上用场。
    一想到那种东西,梁梦一就想起有关的往事。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在老家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就一支支地摆放着那种胶皮的套套儿。当时一个大概只有几分钱,他记不太清了,反正是挺便宜的。小伙伴们不知道这种东西的真正用途,都把它当成了玩具,管它叫气茄子。买来之后,用嘴吹起来,再用细线把口系牢,拴上一根细绳,用手拽着到处跑着玩儿。梁梦一当时无法理解这气茄子的头上为什么会有一个小鬏鬏儿,这小鬏鬏儿的形状有点儿像喂孩子的奶瓶上的奶嘴儿。长大以后,他自然就知道了这东西的用途了,但结婚多年,他从不曾用过这种东西。直到在“龙仙居”找“小姐”的时候,那“小姐”第一次给他戴上了那东西。感觉当然是不如不戴的好,但那是人家出于安全考虑而定的规矩,他不得不遵守。在他的“水晶宫”里,在特殊情况下,他不再“隔靴搔痒”,勇敢地撇开了这胶皮套套儿的保护,结果“中镖”了。现在,为了妻子的安全,他又不得不求助于它的保护。
    梁梦一担心妻子知道了性病的事,正在气头上的时候,不愿意接受它。但不管怎样,先买一盒预备着吧。于是就进去买了一盒。
    梁梦一怀着愧疚和负罪等种种复杂心态,忐忑不安地回到了家里。此时已经九点多钟。北面小屋已关了灯,看样子孩子已经睡了。
    妻子见梁梦一回来了,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到卫生间里,用盆接了水,放到地上,然后就哗啦哗啦地撩水洗了起来。
    梁梦一结婚十几年了,这哗啦哗啦的声音也就听了十几年,是非常熟悉的。平时一听到这声音,梁梦一身上的血液就有点躁动,精神就亢奋起来,就像印度的舞蛇听到手鼓声一样。而今天听了却成了一种精神负担。
    妻子洗完了,找着手纸,然后就脱衣服上床,并示意梁梦一也脱衣服上床。梁梦一一上床,妻子就把一只热乎乎的手要往他的裆处摸。梁梦一赶紧用手挡开。到这时,梁梦一知道是躲不过了,索性就直截了当地说:“不行了,得了性病了。”
    不知是妻子把梁梦一的话当成了玩笑,还是她对性事太渴望了,要饮鸩止渴,她根本没把梁梦一的话当回事,随口说道:“我不管。”说罢,手又伸过来了。
    梁梦一再次拦阻道:“真的得了性病了。”
    这下,妻子终于缩回了手。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此时的梁梦一不知道妻子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不敢看她。他想象她会脸色难看,如阴云密布;他想象她会把嘴巴撅得老高,能挂上一个瓶子;他想象她会扭身背脸,悄悄流泪……他无法再想象下去。
    屋子里静极了。壁上的电子钟咔哒咔哒地走着,声声都敲在梁梦一的心上,是那么的沉重。梁梦一想,妻子此时的沉默恐怕正预示着她情绪即将暴发,就像火山的寂静正孕育着暴发一样。他想象她也许会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伤心啜泣,难以自持;他想象她也许会大吼一声,然后怒目点指,诘问根由。
    此刻的梁梦一,像犯了错误的孩子,准备接受大人的呵斥;又像犯罪分子面对法官,等待接受审讯。
    为应付局面,他忙把早已准备好的答辩辞又在心里飞快地温习了一遍,随时准备应答。可是出乎梁梦一的意料,妻子的态度显得很平和,她只是带着嘱咐似的语气说:
    “现在的澡堂子啥人都有,病菌多,不能上大池子里去泡。——我洗澡只洗淋浴,女池里没有大池子,省着得病……”
    她没再往下说什么,只是稍显遗憾地说道:“都半个多月没到一块儿了……”
    完了?这就完了?
    梁梦一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如此严重的问题竟这样轻松地就过去了。他喜出望外。乘着高兴劲儿,他用试探的口气问:
    “我买了安全套,要不咱们戴上?”
    ……
    这一夜,梁梦一把妻子搂得很紧很紧。羞愧,忏悔,感激等各种复杂的情感凝聚在他的臂弯里。
    事后梁梦一还在琢磨,是妻子太相信他了,压根儿就没怀疑他是因为沾染色情而得上性病,还是她早就怀疑了,只是给他留着面子,才没有深究?如果是前者,他真辜负了她对他的信任;如果是后者,他太感激她的宽容了。不管是出于哪种可能,都令梁梦一感动,都让他更加感到妻子的贤惠可爱,同时也更让他自己感到羞愧歉疚。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从今以后,永远不再沾染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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