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作品:《花间道

    我是研究心理学的,对女孩子的心思太了解了。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冷酷的现实,她的日本男友不会再来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小宁一人在东京度过痛苦伤心的最后一夜呢?“小宁,你是明天晚上的飞机,今晚难得大家最后聚聚,我们还想听你为我们唱一曲呢!”我说道。
    “是啊!你们去玩吧,我走了,小宁,多多保重,再会了。”其中一位日本女孩走到小宁面前与她辞别,看到两位女孩抱在一起痛哭,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细雨中我们几人来到了并不远的一家小酒吧(pub),酒吧虽小,但是非常温馨。
    那晚我们玩得很疯,是那种在伤感之中的宣泄,小宁在唱那首日本歌曲《苏州夜曲》时呜咽了,无法唱下去……
    触景生情的小宁已成一个泪人儿,我忙扶祝糊坐回位置上,她扑在桌面上泣不成声。
    那夜她喝得烂醉,我一直陪伴在旁,快凌晨3点的时候,酒吧要关门了,他们只好离开,大家商定由我把小宁护送回去。
    刚进门,小宁就嚷嚷着要我抱紧她。
    “抱。抱紧我,亲爱的。”她语无伦次地用日语说。
    我抱着她,将她平放在榻榻米的床榻上。但她环绕着我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显然她已经神志迷醉,以为我是她的恋人了。
    第一次他们之间隔得这么近。
    我浑身燥热,不知如何是好。就感觉着自己的心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一样,因为我对小宁已经暗恋很久了。
    她的长发被雨淋得半湿,脸颊被酒精润得通红,身子被那一条深蓝色的背心裙包裹,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一双匀称的小腿和整个浑圆的肩膀裸露在背心裙之外,细腻的皮肤犹如羊脂,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我热,抱紧我。”她边发出声音边把她的背心裙一拉,整个身儿都裸露出来。
    “好的,好的。我来了,小宁。我来了……”
    我们融合了,那种震颤是我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她闭目不言,微微呻吟,只是一个劲地张开双臂搂住我。
    醒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的脑袋还隐隐残留着宿醉的疼痛,使我的意识有些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与小宁的云雨缠绵,竟有些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我暗恋死守的女神,此刻竟然与我同床共枕。并且在她离去的最后时刻与我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关系,焉知不是命中的缘份?看到小宁那张苍白的脸,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怜爱。此时她睡得很熟,籍着厚重的窗帘外透射进来的微弱光线,我静静地看着她,发现她在梦中也紧蹙着双眉。
    我起身去洗手间,拿热毛巾替她擦脸,然后就一直坐在她的床前凝视着她。
    没多久,小宁醒来了,她看着我,用那种很柔弱却带着陌生的目光看着我,这一看,好像是看到了我心中的慌乱,甚至看到了我们迷乱的那一幕。她就将这恍如隔世般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满眼都是迷茫和不解。
    “小宁,我爱你。嫁给我吧,我请求你从此留下,做我的妻子,好不好?”我一冲动就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抱住的是团冷冰冰的、正在挣扎的身子,与凌晨缠绵时分判若两人,但这丝毫没有熄灭我心中的爱火,“嫁给我,嫁给我……”想到刚才令我如痴如醉的佳人将离我而去,也许永远也再见不到了,我急得声嘶力竭地哀求她。
    “东北大哥,你知道吗?我的身体和心都已经伤痕累累了,我不会考虑结婚了。”
    “不,小宁,不要这么说,你可以重新选择生活和爱。真的,忘记过去的一切吧,那已经是翻走的一页了。如果你想换个环境,我们也可以离开东京,去大阪或者京都生活,你说好不好?”
    小宁没有再说什么,她的眼睛模糊了,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但是她还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东北大哥,我很疲倦,想一个人睡一会儿,你昨晚也没有合眼,也该回家好好补个觉了。”小宁柔声柔气地说。
    “那好,我傍晚过来送你去机场吧。”
    “嗯,谢谢。”她努力做出一个微笑。
    为了让小宁继续休息,自己也确实该回去补补觉,我就回去了。
    但是等我下午4点开车来到小宁的寓所,已经人去楼空,我向楼下的房东太太打听,她告诉我说小宁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是自己一个人叫出租车走的。
    我忙赶到机场,跑遍每一个角落,都没见到她的人影。
    从此,小宁音讯全无。第二年的暑假期间,我回了一趟老家哈尔滨,期间专程去了上海,我是从小宁最好的女伴那儿得到她在上海住址的。当我找到了小宁家,拐进弯弯曲曲的里弄石库门房时,给我开门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眉目有几分小宁的模样,不用猜她一定是小宁的妈妈了。我用普通话向老人家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是小宁在日本的好朋友,特意来上海探望她。
    老人家把我引进了屋内,倒了杯茶。我问起小宁的近况,老人家叹了口气,告诉我说,小宁已经调离上海,不仅结了婚,而且女儿都已经两个月了。
    “伯母,她这么快就结婚了吗?”我的眼睛一定睁得比桌上的小茶壶盖还大,才一年,仅仅一年就已经成为母亲了。
    “我那外孙女倒真长得水灵,我前天刚刚去看过她们母女俩,只要老小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小宁现在住在什么城市?”我问。
    “很近,就在苏州,你要不要她的地址?对了,我在苏州看到过很多日本游客呢?特别是寒山寺的钟楼旁。”
    那一刻,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年前最后见到小宁的那幕情景,那一曲被她唱得魂断梦破的《苏州夜曲》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我怀揣着那张写着小宁地址的纸条,与老人告别。老人一直送我到弄堂的大门口,就在我挥手向老人道别的时候,忽然看见老人眼中噙满了泪花,她的嘴唇在翕动着,仿佛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但终究是欲言又止了……
    我回过头去向她最后挥手,然后怅然若失地走在上海的人群中,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从我后面抓住了我的衣角。
    “日本同志,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刚才那张纸条呢?”一回头,是小宁的妈妈。
    我一时间懵了。
    “伯母,什么纸条?”
    她朝着我的上衣内袋去掏,然后把那张写有小宁在苏州住址的纸条一把抢回去了,这很不礼貌的举动令我尴尬。
    她随后就奔着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连连说着:日本同志,对不起,对不起,那样会闯大祸的,我不能给你……”
    我站在大路旁,怔怔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感慨万千,她大概以为我就是她女儿的日本男朋友了,会去破坏掉她女儿的婚姻?这一个情景,我当时认为是:可能老人隐隐约约知道了她女儿在日本失恋的那段痛苦经历,想问个明白但又觉得无从问起,而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此刻,我站在小宁和可忆你的墓前,我的眼前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出老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老人。其实在那个时候,凭着那双已经布满了皱纹的眼睛,她一定看出了我与她那个精灵鬼怪的外孙女有着天然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