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作品:《花间道》 夜色渐渐地降临了,我走出快餐店,走进了横滨的暮霭之中。
我沿着堤岸走着,眼睛朝着对面的大楼看去,一扇又一扇的窗子都被昏黄或白炽灯燃亮了,唯独看不到蓝色灯火。
忽然,我远远看见了对面那一片蓝色的光影,它呈现出一弯半椭圆形的、极具艺术感的蓝带。顿时,我的脚步像脱了缰的野马飞奔而去,我的口中唤着千野的名字,我的双手将他送的那束玫瑰花放在胸前,我听见了风中悠扬的歌声……
脚步放慢了,心儿平息了,面前确确实实是蓝色的灯影,美得令人陶醉,但是,那不是千野君的窗口,而是一个名叫“蓝带”的高级酒吧,从门缝里传出音乐和喧闹。
我走过,没有停留;我不停地在夜色中穿梭,寻找着我的蓝色灯火,一扇又一扇窗子,一幢又一幢房子……直到从横滨出发、开往东京新宿的最后一班电气列车快要启程了,我喘着粗气,累得满头是汗,横倒在空荡荡的座椅上。手上的玫瑰花瓣早已尽秃,只剩下枝枝杈杈,有点像魔鬼之手。
这趟由师生自发组织的毕业旅行,是为告别青春校园生活而留下最后的纪念,目的地是热海。
“可忆,你昨天特别漂亮,简直像个新娘。”我身边的日本女孩纯子如小鸟似地叽叽喳喳。
我没理会她,我的手托着腮,眼睛望着窗外。
那是坐在从东京到热海的新干线上靠窗的座位上,因为昨天的毕业典礼上千野君并没有出现,令我沮丧和不安,整晚都没有合眼。
“可忆,这会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纯子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没有啊!”我转过头去看着她。
我在心中努力地安慰自己,千野君一定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或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或病倒了,才无法出席的,他不是让花店送上了这么大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吗?它不正是代表着燃烧的爱情?要是他不爱我,或者没把我当回事,他怎么可能送花且写上那句“永远的宝贝,永远的爱”呢!对了,说不定他就想逗弄我一下,我不是曾经在信中告诉过他,让他成为我生命中的“神秘女人”吗?我还说应该要放上一束鲜花呢!也许他早已在人群里偷偷地看我一眼后走了呢。
估计最大的可能是,最终还是因为他实在是对自己的外形没有信心,怕他真实的出现后反而破坏了我长达五年多来,靠想像创造出美的感觉。
这样想来,我的情绪就好多了,等我后天旅行回来,我再去找他,只要去心理学研究院打听就一定能找到他,因为他在学界还是个名人呢!其实我相信千野君就像相信自己的情感一样。我们近五年来的感情交流,早就使得我们心心相印了,我丝毫不怀疑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可忆,爱情是不是既甜蜜又痛苦,周围同学们都在传言,说可忆简直是在疯狂地热恋了。高兴起来好像要拥抱所有的人,甚至要拥抱整个世界,失落的时候好像世界都抛弃了你,这种状态就是典型的热恋者的情绪写照。”
“是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那问问你自己的心脏有没有装着什么人啊!”纯子用手轻轻地指着我的胸口,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心里装着什么我自然明白,但是同学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呢?他们又没有看到我的什么男朋友?连我自己都……
疯狂?是啊,我确实最近疯狂极了,凡是可以不上的课,我都躲在图书馆里上网给千野君写信。
“纯子,那我就不瞒你了,我确实是爱上了,但是,”我说不下去了。
“但是什么?”这回轮到有着一张红扑扑圆脸的纯子这样问我了。
“但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一点都没有信心。”
“怎么可能呢?你是个美人。”
“我更担心内在的东西。”
“你一样很出色啊,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纯子饮了一口矿泉水后说:“可忆,我倒好奇地想问问你,你的那一位是不是很出类拔萃啊?”
“是的,出色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我露出自傲的神色。
“大富豪吗?”纯子的眼睛瞪得好大。
我被问住了,在日本女孩心目中最出色的男人也许就是那些事业显赫的年轻大富豪。
“不是大富豪。”我摇摇头。
“那是大名人?”
“也不算,这么说吧,是学术界的,还算小有名气,但是在精神世界绝对是超级的大富豪。”
“有多少年龄?”
千野君到底有多少年龄,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应该是在50出头吧。
“50出头。”我答道。
“那你认真什么呀?这把年纪的人一定是有家室的。就是离婚了,也会有小孩,太烦了。”纯子显然很不在意了,并开始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那一切我都不在乎,我爱得已经没有退路了。”像是回答纯子,也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明白我爱着的千野君很有可能与我想像中的人不一样。
“反正我是不会对伯伯辈的男人感兴趣的。他们老奸巨滑,都是一帮爱情的骗子。”
“伯伯辈的男人?”
这句话是许多女生嘴里和心目中可以与金钱挂钩的名词,从高中生开始,那些女孩就知道可以向那些“伯伯辈的男人”索取金钱,当然她们知道需要付出的是什么?而我完全就不是这回事,尽管对方也是一个“伯伯辈的男人”,但我们是爱情——那种超越了性欲,跨越了年轮的真正的心灵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