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食人(上)

作品:《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正是春光烂漫时。这一年是乾隆二十三年,山东即墨康源村也是一派春耕农忙的景象。邻河不远的地方并排矗立着两栋青砖碧瓦的民居,其中一栋屋顶炊烟袅袅,院内鸡鸣狗吠,想来这家正在做饭。过不多时从屋内出来一个容貌姣好风姿绰约的少妇来,一直走到夹墙边才停下脚步,隔墙向邻院娇声呼道:“秦魁兄弟,饭做好啦,你哥哥让我来叫你。”语音将落,只听隔壁房门吱呀一声,随即也出来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来,这男子长身玉立眉清目秀,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身上穿了件早已洗的褪了色的破旧青衫,面容之间还带着几分憔悴之色。
    他打开院门,急步来到邻院,一进院中便对女子躬身道:“又要麻烦嫂嫂了。”那女子还未答话,就听屋内一阵豪爽的笑声道:“你我兄弟二人情同手足,还有什么好客气的。”随着笑声屋内又走出来一个浓眉粗眼朴实憨厚的汉子来。秦魁一见急忙又作礼道:“总是来叨扰兄长,小弟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那汉子闻听却不以为然,摆摆手道:“吃几顿饭又不是什么大事,兄弟无需多言。”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秦魁走进屋里,只见堂中桌几上早摆好了几样酒菜,两人分主宾坐定,女子在旁给二人一一斟上酒,他们这才吃喝起来。
    原来这汉子姓屈名自新,今年刚刚三十,与秦魁都是这村中的居民。秦魁自幼父亲早逝,全靠老母做针线活将他带大,可他除了长得英俊外却无其他长处,不仅身不能扛肩不能挑,即便是种地都没把力气,因此家中甚是贫穷,无奈之下只好以“人俑”为业。(过去凡家中有人死去,出殡之时在队伍的最前面便会有一个开路神,南方一般是用纸竹之物扎成,而齐鲁之地的风俗却是用活人来扮演,此即所谓“人俑”,也算贱业的一种)。而秦、屈两家相邻,中间仅隔一墙堪及人肩。屈自新家中小康,兼之又是一个乐善好施心地仁厚之人,见秦家穷困潦倒,经常是有一顿没一顿,以致于心中大是不忍,因此便时时接济衣食,不让母子二人挨冻受饿。秦母感激他的恩德,便让秦魁拜其为兄,二人自此便以兄弟相称,而那女子便是屈自明的妻子刁氏,年方二十六岁,秦魁也称她为嫂。
    这一日屈自新得知秦家又数日未见荤腥了,于是便让刁氏去割了两斤猪肉烧好,又打了一壶酒叫秦魁来打个牙祭,因为秦母腿脚不便,所以还专门盛了一份饭菜让刁氏给秦母端去。二人闲聊间屈自新忽然想到自家的耕牛这几日因为牧童家中有事而无人放牧,于是便随口问秦魁道:“兄弟进来可有空闲?”最近也没人来请秦魁作人俑,秦魁在家中正闲得发慌,因此听屈自新问起只好叹口气道:“不瞒兄长,最近生意实在不好,小弟我半个月都没出过门了。”屈自新略一思索随即笑道:“即是有空最好。这几日我家的牧童回家了,那几头耕牛就一直无人放牧,兄弟若不嫌弃的话就帮个忙,一日的饭食哥哥都包了。”
    秦魁一听急忙应道:“总是吃兄长家的白饭,正愁无以回报,些许小事交给小弟就成。”屈自新笑道:“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兄弟真是太见外了。只因最近农忙家中缺人手,否则哥哥我也不敢劳兄弟的大驾。”其实屈自新让秦魁帮着牧牛一半是因为确实缺人,另一半却是看秦魁最近没有收入,欲借此接济一下他,可又不想让他觉得这是嗟来之食,因此才出此言。果然秦魁一听既眉开眼笑道:“即是如此,那我明日一早便来,定然不会辜负兄长所托。”当下二人将此事说定,只待明日一早秦魁便去放牧。第二天鸡叫三遍天光放亮,秦魁果然按时上门,从栏中赶着五头耕牛便向河边而去,那里水草丰美,最适合放牧。到了中午屈自新便让刁氏将饭送到河边,待秦魁吃完再将饭盒拿回,等到太阳将要落山,秦魁又将牛赶回栏厩中拴好,屈自新留他和自己一起用过晚饭方才让他回去,这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秦魁每日在河边睡睡觉晒晒太阳,倒也逍遥快活。
    第六天一早秦魁仍象往常一样将牛赶到河边,到了中午屈自新让刁氏给他送过饭之后便欲躺在床上小憩片刻,不料刚将双眼闭上,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自家大门哐当一声便被撞开,只听秦魁在外急急叫道:“兄长快出来,大事不好了。”屈自新一听心中大惊,急忙起身来到院中,秦魁一见他便上气不接下气道:“兄长,那牛,牛,牛全都死了!”屈自新一听不由惊讶万分,急忙问道:“牛都是怎么死的?”秦魁满脸慌乱之色道:“不,不,不知道!”屈自新听罢更是诧异莫名,想这五头耕牛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个中午便会突然暴毙,而且连秦魁都不知是怎么死的,这真是匪夷所思,急切间他不及多问,拔脚便奔向河边,而刁氏闻听此事一时脸色煞白,也跟在他身后向河边急急而去。
    待屈自新到河堤下一看,只见自家的五头耕牛均是口吐白沫四脚朝天的躺在草丛中,早已毙命多时。他转头便问秦魁道:“这牛是如何死的?”秦魁见他发问,慌忙道:“小弟真的不知。方才我吃完饭正待坐在树荫下休息片刻,忽听五头耕牛齐声鸣叫起来,将我吓了一大跳。待我睁开眼睛就见它们一边叫着一边四处乱撞,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一样,可我定睛一看,这里除了自己之外却并无他物,我才说起身去看,却见它们忽然长声哀鸣倒在了地下,就此一动不动。这一下可将我胆都快骇破了,过了好一会才敢上前察看,发现每头牛均是口吐白沫已然毙命。我又惊又怕,所以才急忙跑回来告知兄长,想不到,唉。。。。。”说到最后他叹一口气,也说不下去了。
    屈自新听他说完心中也是惊疑不定,这牛好端端的莫不是撞邪了不成?可头顶青天白日阳光刺眼,又撞得是哪门子邪?他略一思索说不定这些牛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也未可知。他再回头看去见秦魁脸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于是安慰他道:“兄弟不必慌张,说不定这牛是吃了什么毒物,或是染上了牛瘟才暴亡的。”秦魁听罢此言才神色稍安。而刁氏见状却心疼不已,在旁低声嗓泣起来。屈自新对刁氏道:“娘子莫要哭了。过几日我再去集上买两头牛犊就是,这病牛只怕是无法食用,你且去村中请几个人过来,先将这五头牛的尸身掩埋了再说。”刁氏闻听抹抹眼泪就去了,不多时便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拿着锄头和屈自新一起刨了五个大坑,将牛的尸首一一掩埋。秦魁口中不住自责,可屈自新对他不仅一句责备都没有,反而一直好言安慰,只将秦魁感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二天屈自新又从集上买了两头牛犊,让刁氏好生喂养。不料转天中午刁氏去栏中喂牛,忽慌慌张张回来对丈夫道两头牛犊又死了。屈自新闻听大吃一惊,急忙赶到栏中查看,发现这两头牛犊的死状和前些日那五头牛一样,都是口吐白沫而亡,她再一问刁氏,也说牛犊死前均是乱叫乱撞,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般。屈自新听罢心中惊疑不定,可是无论怎么查询就是找不出牛犊的死因,最终只好不了了之。可自此之后家中就怪事不断,过了三天养的鸡莫名其妙的死了两只,又过了数日羊圈中的羊也死了一只,这一个月隔三岔五都会死只家禽或牲畜,直叫屈自新和刁氏心中惴惴不安,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日二人正在家中说起此事,忽听村头有人手摇铃铛大声叫道:“卜卦算命,卜卦算命。”刁氏听见忽眼前一亮,原来这是当地一个姓柳的算命先生,因给人卜算多有言中,所以当地人均称呼他为“柳仙”,他时常摇着铃铛行走于附近各个村落,故刁氏听见铃铛声便知是他来了,于是对丈夫道:“家中最近运道不佳,虽然是牲畜遭灾,无关人事,但总算与我家有损。今日恰巧柳仙来了,我看不如你去找他卜算一下,看看到底是冲撞了哪路神仙。”屈自新一月来也为此事愁眉不展,听刁氏一说深以为然,于是便出门去找柳仙。他循着铃声一直来到村头,看见一个干瘦老头正摇着铃铛站在树下,这就是柳仙了。
    他上前几步正待说话,不料柳仙却忽然问他道:“我看你面相晦涩,莫非最近家中经常折财不成?”屈自新一听大惊,心中暗道果然是活神仙,我还未张口他便已知此事,于是急忙回道:“正是这样。”接着便将近些日子家中发生的奇怪事情给柳仙一一详尽道来。待他言毕,柳仙低头思索片刻,再将他细细审度一番方道:“牛羊牲畜只是小事,我只担心恐怕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言毕便让屈自新将上衣脱下,先查看他的背,又摸了摸他的小腹,然后命他将鞋子也脱下,低头仔细的看他的足,最后叩问了他的生辰八字,双眼微闭手指掐动开始推算起来。屈自新不明所以,只依他所言一一让其查看,此刻见柳仙眉头微皱口中喃喃,一颗心不由也忐忑不安起来。
    过了良久柳仙忽睁开眼睛,又向屈自新看了半天,随即摇头叹息不已。屈自新心中一凛,急忙问道:“大仙可算出了些什么?”柳仙又叹口气道:“言之无益,又何必再言。”屈自新又惊又疑追问不休,柳仙这才缓缓道:“观君容貌,算得上是君子之相,只可惜仅余三日阳寿了,所以我才说言之无益。”屈自新听罢大惊失色,急忙问道:“大仙此话怎讲?”柳仙道:“你额无生骨,鼻无梁柱,目无寸睛,足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不寿之症,你有其六。我又以生辰八字推算,三日后刑冲克犯交至,必会断绝生气。你此时不如急归,早早准备后事,或许可以避免临时失措,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柳仙这番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般,将屈自新瞬间震得嘴唇颤抖面如死灰,半天不能发出声来,柳仙见状心中不忍,长叹一声转便扭头而去,之余屈自新在原地征立良久方木然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