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谋妻

作品:《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顺治三年,广西梧州石门镇北住着两位秀才,一个叫张健一个叫李江,他们自幼相识一起读书,也是同年入了府学,因此同里相善情谊深厚。两人也都成了家,张建家中老母尚在,还有一个妻子马氏和一双幼子,而李江父母已不在人世,妻子命短早早就病亡了,也未留下半个子嗣,只剩他孤身一人。张健平时读书刻苦,每日起早贪黑想要博取一个功名,没想到因为长期辛劳累积成疾,就此一病不起了。李江与他情谊甚笃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何况张建上有老母下有幼子,于是便代为请医买药柴米油盐这些日常之事,可是张建已经病入膏肓,眼看着一天天就不行了,病重之际他握着李江的手对他说道:“你我二人虽为异姓,实际却和亲兄弟一搬,现在我就要先走一步了,我的老母弱妻以及一双幼子唯有托付给你,请你看在我们情谊的份上好好照顾他们,这样的话我就是在地下也能瞑目了。”李江听后也悲伤不已,哭泣着点头答应了,并指天发誓要善待他的家人,张建眼见如此方才放下心来。未过几天张建便油尽灯枯撒手西去了,李江果然不负所托,帮张家处理了后事,并给张建的两个幼子请了师傅让他们读书,至于平时张家的生活也多为打理,张母和马氏都非常感激他。这样一直过了半年多,李江因为经常来往于张家,所以和张家都非常的熟悉,张母和马氏也从不把他当作外人。这马氏年纪轻轻颇为艳丽动人,而李江久已断弦未娶,一来二去居然日久生情对马氏有了非分之想,只是碍于兄弟之情不好表露出来,而马氏却对此一无所知,仍是把他当做兄长一般,只有感激之意却没有爱慕之情。李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好更加殷勤的侍奉张母,希望能讨得她的欢心。有一天张母偶感风寒得了小病,心中觉得时运不济,便托李江帮他找一个算命的来问问流年。李江听罢当即点头应允,出门之后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随即心中暗喜道:以前我是无机可乘,这次终于是找到机会了。原来李江正巧有一个表兄名叫王十,因自幼瞎了双眼于是便找了个师傅学了点卜算之术以此糊口,因为算命多有灵中,所以在江湖上也算小有点名气。此时张母要找算命先生,李江便找到王十,提前给他如此这般的面授机宜,交待好之后便将他带到了张家。王十来到张家,让李江告诉他张母的八字,屈指掐算半天,然后双眉微皱面带忧色对其说道:“我推算老太太的八字,当是亲子难留啊。”张母一听忙道:“先生说的对,我儿刚刚病故还不曾一年。”王十又道:“不过从命相看老太太晚年还能享受螟子之福,虽然眼下是得了小病,不过不出一月就能痊愈了,不要为此担忧才是。”张母一听心中这才放心,于是又让王十推算一下马氏和两个幼子的八字,王十算罢对张母道:“以我算来马氏本就命硬克夫,但是倘若另嫁他人,则不仅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夫妻二人还能白头偕老。至于二位公子,皆是命中坎坷,今年次子只怕还有一场灾祸。”马氏本就矢志守节,此时一听王十话中之意似乎是让她改嫁,连两个爱子也会有灾,这一下心中不由是怒火翻腾再也忍耐不住,当即便骂道:“你这瞎子胡说什么!莫非你眼睛瞎了心野瞎了不成?”一边骂一边就要赶王十出去。李江见状赶紧拉着王十走出门外,王十一边走一边回头忿忿道:“你命中本该如此,却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李江在旁不停劝着他将他送走,回头进入堂中又去安慰张母,向她请罪说自己找的算命先生不好。张母倒是半信半疑不置可否,马氏却是气犹未平。李江由此知道马氏之心不可动,于是自此以后侍奉张母更是殷勤周到了。过了十几天,张母的病果然痊愈了,又过了三个多月,马氏的次子竟然因为出痘而夭折了,张母和马氏大恸,李江连忙赶来帮他们料理好后事,将一切安排妥当。张母痛定思痛想起算命先生王十的话,不由心中大动,觉得王十当初的预言都已经一一应验了,只怕自己的长孙以后也难逃一劫,若是如此,日后待我风烛残年之际,谁来为我养老送终?想到此处她不由哀叹连连抹泪不已,待抬头看见李江忙碌的身影,不由倍感亲切,觉得他朝夕都来家里侍奉她,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此时正好邻居施老太婆到她家闲坐,两人聊天间张母即将以前找人算命之事告诉了施老太,施老太安慰她道:“瞎子的话岂能相信?依我看应该再找一个算命先生来推算一下,这样才能解开你的忧愁和怀疑。”张母一听觉得此言甚是合意,于是便托付施老太帮她再找一个算命先生,施老太点头应允后就告辞出门了。没想到这一番话被站在旁边的李江听了个满耳,他心中早就有了打算,一见施老太出门自己连忙编了个借口也向张母告辞而去,一出门便急步追上施老太,将自己的来意告诉她,眼见她面色尚且犹豫,赶紧又从袖中拿出几钱散碎银两交给她,请她在老太太面前多多美言两句。施老太本有点犹豫不决,此时一见银两觉得自己又有好处还能成人之美,于是便同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施老太便领着一个姓陈的瞎子来到张家,一进门便对张母笑道:“这陈先生是附近有名的算命先生,他推算的事情没有不中的,所以我就亲自登门将他请来为你推算。”张母一听赶紧让陈瞎子上座,拿出自己和马氏以及幼子的八字让陈瞎子推算,只见陈瞎子屈指掐算口中喃喃不已,过了一会抬头对张母说了一排话,意思和上次王十所说的大同小异。张母一听心中更是坚信不疑,此时她想要儿媳改嫁的心意已决,施老太又在旁频频以将来孤身贫苦之语来激她,张母更是心惊不已,待送走客人之后她便对媳妇马氏说道:“我们两人一辈子的希望都在此五尺孩童身上,倘若再如算命先生所言有个三长两短根本俱断,那么你我二人又能依靠谁呢?依我看还不如趁着你现在年轻再找一人入赘于我家,则你既得所愿,我也可以安度晚年了,你看这样如何?”张妻一听此言不由大惊失色,随即便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对婆母说道:“自夫君去后,我矢志终生不嫁,若是依母亲之言却是万万不能。”张母眼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但是她心意已决,第二天一早便去找施老太商议找一个上门女婿之事。施老太言语中微微露出李江此人不错,张母一听正合此意,于是便让施老太托人前去做媒。李江见施老太和媒人来了心中大喜,待听得她的来意之后故意严词拒绝道:“我和张建生前以兄弟相称,两人情同骨肉一般,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呢?若是因为害怕日后没有倚靠,则当尽我所能以孝养天年,现在大可不必以此为虑。”施老太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了张母,张母一听更觉李江为人厚道实在,想让他入赘张家的念头就更强烈了。于是便每日早晚不停都在马氏面前述说此事,并将李江所言告诉了马氏,以此来证实他非常诚实可靠。马氏知道婆母让李江入赘之意已决,踌躇良久方才答应下来。张母见儿媳应允下来不由心中欢喜,连忙请施老太为媒再次上李家门提亲,李江这次仍是故意满口推辞,最后实在经不过众人的劝说方才勉强答应下来,于是便拜张母为继母,当着众人的面立了凭据,然后选了一个吉日定下了入赘的日期。到了那一天李江盛服华装鼓乐齐鸣亲自骑着马前往张家,满面洋洋自得之色,而施老太也兴冲冲惦着小脚跟在后面。没成想刚到张家门前,忽然刮起了一阵旋风,众人瞬间只觉寒气逼人毛发耸立,浑身的冷汗出个不停。接着所有的灯烛皆灭掉了,众人都感觉像喝醉酒般头晕眼花昏昏欲倒。此时李江在马上忽见张建满面怒色的从屋内奔出,身后还跟了数人都是手持绳索枷具,气势汹汹的向他扑来,李江不由面如死灰骇惧欲绝,大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了下来,鲜血如潮水般从口中汹涌而出,众人大惊赶紧上前将他七手八脚的扶起,一看他已是命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于是众人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他抬回家中,刚放在床上他便苏醒了过来,瞪着双眼自言自语,众人一听却是他述说自己如何设局谋取张妻的事情,待得述说完毕忽然面现惊恐之色,指着床前大喊道:“张建带人来捉我了,不要绑我,我随你们去,我随你们去。”说毕便张嘴吐出几口鲜血就此气绝毙命。再说当时李江准备入赘张家的时候,马氏常常露出微笑喜悦的样子,等到入赘的那一天李江马上就要到张家门口了,别人都劝她赶紧换上吉服,于是她便独自上楼闭门妆扮去了,一直等了很久都还没有见她下来。这时正好是李江在门口跌下马来口吐鲜血的时候,正在众人惊叫连连忙作一团之时,有人忽然听见楼上闺房的楼板传来轰隆震动之声,随即大声呼喊马氏也不见有人答应,众人知其有变,急忙上楼破门而入,发现马氏已经躺在地板上,抬头一看梁上还有一截断绳尚在随风飘荡,几人用手一摸好在她心口尚温还有点气息,于是连忙让人找来姜汤灌了下去将她救醒,马氏醒来后便对众人道:“入赘之事婆婆意已决,我虽不敢违逆,但是也万万不敢相从,思来想去唯有一死了之。方才悬梁自尽气息将绝的时候,感觉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正飘荡间忽见我夫君从楼上的窗户跳了进来,将脖颈上的绳索扯断,接着对我说道:“李江已被我捉去了,你为何还要死呢。”说完就不见了,于是我才渐渐苏醒了过来。”众人听罢惊讶不已,彼此面面相觑不知真假,再一看马氏脖颈上勒痕犹在,而且她的内衣处处都用线密密缝了起来,不由再无疑心,都感动的落下泪来。而施老太当时在李江见鬼之时也惊吓过度一头栽倒在地上,将头碰到门前的台阶上,以至于整个面目都青肿起来,回去卧床数月请医延药方才痊愈,只是自此之后一只眼睛失明一条腿也跛了。而王十和陈瞎子在李江入赘的那天夜里一个在睡觉的时候好似被人所抓起仍在地下折了一条腿,另一个在梦中喃喃不已似乎和人大声争论着什么,等到家人将他唤醒却发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就此变成了哑巴。而张氏婆媳至此才知李江设下深谋引诱她们入局,而王陈施三人都是和他一伙的,次子之亡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于是张母自此以后更加觉得自己的儿媳忠贞孝顺,平时对她也是爱怜有加,连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们听说此事后也都很敬重她们。张建的长子苦志勤读发愤图强,后来在康熙年间中了进士,官至巡抚,而他的母亲马氏也因此被皇帝赐予诰命夫人的封号,一直活到八十五岁方才寿终正寝,知道的人都说这是因为其苦志守节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