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易鬼妻
作品:《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浙江兰溪有一户人家,家主姓陆名英,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他十八岁的时候娶妻冷氏,不仅相貌清秀而且贤惠能干,还给他生了一对儿女,夫妻俩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俗话说情深不寿,两个孩子刚刚五岁,冷氏就得了重病不起,没多久便撒手西去,留下陆英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陆英的父母也都早逝,无人帮他料理家务,无奈之下便经人说媒又续娶了一个年轻女子欧阳氏为妻。这欧阳氏虽然长的貌美,但是性格却是凶悍暴戾,对前妻所留的这对儿女尤其毒虐,动不动就为了一点小事责骂鞭打两个孩子,陆英要是对此稍有微言,欧阳氏便怒色于面反唇相讥,一连要数落他几天才算作罢。有一次陆英实在是对此忍无可忍,一气之下便出了家门想去附近转转散散心,结果没走多远就天色大变,一时电闪雷鸣下起倾盆暴雨来,陆英眼见路旁山谷中有一片茂密的树林,于是急步躲入林间避雨,可是在林间没走两步,脚下之土却突然塌陷下去成了一个黑洞,陆英猝不及防,晕晕乎乎的就随着土块坠入了洞里。坠落之时他两眼一黑心中暗道:吾命休矣。没想到瞬间只觉身子似乎已经落到实处,他坐起身一看,只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一摸,身下居然都是瓦片,感觉似乎自己落在了一间屋顶上。他一时不明所以,于是也不敢乱动,随即就听屋下有人喊道:“有贼!”紧接着一人顺着梯子爬上来,将他按倒在地捆绑起来,用绳子把他吊了下去。陆英不知此人是人是鬼,所以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一直到落在地面他才方敢抬头张望。此时绑他之人也已经下来了,正提着灯笼将他细看,陆英此时也刚好抬头看去,这一看心中却吓了一跳,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以前自己的家仆廖义,可是这廖义早在他成婚前就已经病故了,此时此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重逢了,难道这里就是阴间不成?正在陆英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廖义也面露惊骇之色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少公子啊。”说毕转身便向屋内奔去,一边跑一边口中还喊着:“老爷太太大喜,少公子来了。”不多时便从屋内出来一对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年夫妇,一出来看见陆英便冲上前一把将他抱住便痛哭起来,陆英定睛一看,这对老年夫妇正是自己已经亡故多年的父母,他心中更是惊骇万分,一时不知是真是假。他的父亲赶紧让廖义给他解开绳索,然后对他说道:“此地并非阳间,儿子你能来这个地方也算是一件奇事了。”陆英听罢方才确定眼前之人确是自己的父母,不由心中又悲又喜,一时间抱着父母大哭不已。他的父母一边劝慰他一边将他领进屋内,正在几人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的时候,陆英忽见自己的亡妻冷氏正在窗下引针刺绣,他不由全身一震,赶紧上前握着冷氏的手想要述说衷肠,没料到冷氏一见他便大惊失色,将手使劲挣脱开对他怒道:“哪里来的野男子,竟然敢对我如此无礼。”陆英没料到妻子见他如同陌路人一般,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他的母亲赶紧将他拉在一旁问道:“你是不是又再娶了?”陆英点点头,母亲又道:“怪不得她不认识你。凡是男子续娶后妻的,就和亡故的前妻再无结发之情了,所以即使她再见到你也不认识你了。”说毕便将冷氏拉入内室和她窃窃私语起来,片刻之后冷氏和母亲一起从房中走出,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兀自泪水连连,一见陆英便问起家事来。陆英见她已经醒悟过来,便对她道:“家中尚且无恙,只是膝下的一对儿女日受后妻荼毒,该当如何是好啊。”冷氏一听心中悲痛万分,转过头去面壁而哭起来,陆英见状心中也异常难过,不禁也低头哭泣起来。他的父亲愤怒的对他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却不知疼爱他们,非要续娶后妻,以至于让孩子受苦。这些孽都是你自取的,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此时他的母亲见状便劝父亲道:“他固然不值得同情,但是我们还是要为后代着想啊.。”父亲听罢说道:“要保住后嗣,还是要靠我们的好儿媳才行。”母亲皱眉道:“她已经久登鬼录,如何能够帮助儿子?”父亲又道:“不妨事,我先将不贤惠的后媳捉来,让你早晚训诲调教,然后让儿媳随你儿子一起回去,借后媳的身体料理家务,待儿女长大婚嫁完毕再让她们换回来。”冷氏一听大恸道:“我每日都想在公婆身边,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你们呢?”母亲一听此言也忍不住悲泣起来。父亲怜惜的对冷氏道:“你来此是为孝妇,这次离开是为慈母,这是两全的事情,何必为此恋恋不舍?”说毕便命令陆英带着冷氏出门,在屋角搭了一个长梯命二人拾阶而上,只见这梯子越伸越长,一直深出洞外。陆英和冷氏顺梯爬出洞口,俯身在洞边向下看去,看到父母还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他们。夫妻俩哭着告辞了父母,顺着路向家里走去。走了几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两人回头望去只见那个洞口已经合上不留一点痕迹了。
两人顺着小道一路前行,眼看快到家门口了,冷氏忽然身形飘动,迅捷无比的先陆英一步进入了家门,陆英正愕然间,忽见一双儿女满面惊慌的自门内奔出,一见父亲便哭诉道:“自您出门后,继母更为恼怒,于是用铁杖来击打我们,我们正哭着四处躲闪,忽见她面上颜色惨变,随即便倒在地下一动不动了。”话音刚落,就见欧阳氏从门内徐步而出,兄妹俩一见她便吓的浑身发抖,赶紧躲在陆英的身后拉着他的衣襟,唯恐继母又来殴打。欧阳氏来到陆英身边伸出手去抚摩着兄妹俩的头,满面爱怜之色,眼中不由泪如泉涌,对两个孩子道:“我才离开你们不到三年,没想到你们就憔悴成这样了。”陆英听她的声音语气与往日大不相同,却和前妻冷氏一般,心中不由大喜,知道冷氏已经附在后妻身上了,忙对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不要害怕,这其实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两个孩子一听,满脸讶异的盯着欧阳氏,一时间不敢相信。冷氏问女儿道:“以前我给你了一个银手镯,现在怎么没见了?”女儿答到:“娘现在头上戴的钗子,就是用我的手镯改的。”冷氏道:“我用这做什么?”说毕便从头上拔下钗子给女儿戴上,随即又问儿子道:“以前我给你用三尺百花回鸾锦给你做的绣带你为什么不系?”儿子怯生生的回道:“被父亲拿去给后娘做了鞋面了。”冷氏转头对陆英道:“原来你这般喜欢后妻,怪不得儿女都受她折磨。”陆英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赶紧将她扶进室内,冷氏一看药炉茶具以及梳妆扫眉之处都已经不是从前的位置了,再将衣箱开启,只见里面全是新衣,而自己以前的旧衣一件都没有,于是便问陆英旧衣到哪去了,陆英回道:“还是新衣称体,那些旧衣服不要也罢。”冷氏听后默无一言,半天叹了一口气道:“男人心迹,由此一见啊。”陆英此时也知自己失言,连忙再三解释,冷氏如同没听到一般,又走到窗前向院外看去,转头问他道:“以前这窗外种了一株桃树,现在却移植到哪里去了?”陆英回道:“自你去世之后,她每日便乱加剪伐,没多久树就枯槁而死了。”冷氏听罢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回身转头看着一双儿女,不由潸然泪下。过了一会冷氏便提瓮打水,生火做饭,陆英忙劝她不要劳累,冷氏道:“此是后来人的身体发肤,理应要被您爱惜。以前我自嫁入您家,哪有一天是闲坐无事的。”陆英听罢更是神色惭愧,屏息静气不敢做声。冷氏见状又道:“我奉公婆之命来,本不是指责你的过错的,只是强忍怨恨和你欢好,恐怕有伤妇德,所以才不得不宣泄一下啊。”陆英连忙点头不已,自此两人才合好如旧。冷氏朝夕在家处理家务,一直过了十二年,将一双儿女都抚养成人各自成家,女儿嫁给同村郑秀才为妻,儿子娶了钱贡士的女儿,一家人和和睦睦从无间言。忽有一天晚上,冷氏备置了一桌酒席和夫君共享,一直到两人都有七八分醉意的时候冷氏才对陆英道:“昨晚梦见公公让我回去,今晚当和你永诀,我们的夫妻之缘到此就尽了。”陆英正喝的高兴,冷不防听见此言不由大为震惊,一时悲从中来,哭泣着对冷氏道:“现在我们家能如此和睦,全赖你的功劳。你我正当白头相守,为什么要忍心离我而去?”冷氏也哭着说道:“我当初是为抚养子女而来,现在也是为侍奉你的父母而去,若是你一定要留住我,就是不忠不孝。”陆英听罢大恸,转头向墙嚎啕大哭起来。转瞬间冷氏已经登上床躺下去气绝而亡。陆英正在惊叹间忽见妻子的身体又坐起来道:“阿姐既然回去了,妹妹就要来代替她了。”陆英一听这声音,却正是自己的后妻欧阳氏。陆英大惊失色,正在惶恐不安手足无措的时候却听欧阳氏对他道:“您不要对我疑惧,我在公婆那受了十二年的训导,方才知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失了妇道的行为。从今开始我当洗心革面,效仿姐姐主持家务,以此来赎我以前的罪孽。”陆英听罢大喜,连忙将儿女召来告知他们,儿女听后都是悲喜交集。欧阳氏对他们道:“我走了十数年,你们都已经成家了,希望你们宽恕我不要念旧恶才是。”儿子说道:“生母的辛劳还是用的您的身体,所以我们有什么旧恶不能忘呢?”欧阳氏一听大喜,于是由此相夫教子恩义备至,乡党宗族都以他们家为楷模称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