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第27章

作品:《血色残阳

    三太太的头又疼了,最近她常常头疼。她躺在躺椅上,头上敷着毛巾,一动不动,像睡了过去。
    大梅子端着一杯茶进来,道:“三太太……您喝杯茶吧。”三太太摆手,道:“大梅子,咱们败得太惨了!……”大梅子道:“没想到,他们合起伙来坑咱们呀!”三太太道:“也不是呀,咱们想坑人家,反倒让人家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呀!……咱们的处境,危险了!”大梅子道:“有那么吓人吗?”三太太道:“咱们的意图,让人家识破了,人家才能联起手来对付我。我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就都活不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能让我活吗?……自古至今,一招失算,性命难保呀!……”大梅子道:“咱们走吧。”三太太道:“现在?走得了吗?欠条在二太太手里了,只要她把它拿出来,走到哪里,也得被抓回来呀,那是一万两白银呀!”大梅子道:“那欠条,二太太能把它拿出来吗?”三太太道:“不好说呀,我整过她,她始终恨不得咬我一口。时机没到,时机到了,她不会放过我的。”大梅子道:“咱们手上,也有她的把柄,咱不怕。王宝财为了帮着二太太,掐死了大太太,金镏子不是在你手上吗?”三太太道:“这把柄分量不足呀。你说是王宝财掐死的,一只金镏子就是证明吗?最好把永康钱庄的账簿弄到手,那才是证据。”大梅子道:“弄了一本假的,真的在哪了,谁知道呀!”三太太道:“还有大少爷呢,咱们树敌太多了!”大梅子道:“大少爷咱们不怕他。大少爷的把柄在咱们手上了。”三太太道:“咱们的把柄,大少爷手上就没有吗?”大梅子道:“欠条不是在二太太手上吗?”三太太道:“光是欠条是把柄吗?那次大少爷来威胁我们,好像不是空口无凭,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大梅子道:“你说,他知道那件事了?”三太太道:“不好说呀。听他那口气,好像知道了!”大梅子道:“那事情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可就更麻烦了!”三太太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呀!……他要是知道了那件事,我们可真活不了了!……”
    四太太乐得不行,陶书利在一边喝茶,也乐。
    四太太道:“像,真像!妈呀,笑死人了。一个真的陶老爷,愣是被说成了假的,你说这上哪讲理去?”陶书利道:“二少爷和三太太,还以为这回他们可得手了,没想到,中了咱们的计了,妈的全傻了!”四太太道:“老家伙也够呛了,都吐血了!”陶书利道:“也真够他受。你说陶家人不认他,镇上的人,也不认他,换谁这一口气上不来,也得吐血呀!”四太太道:“哎,我就纳闷,你说六爷他们,是真的不认识陶老爷,还是认识就说不认识?”陶书利道:“我也觉得奇怪呢。按说六爷和老爷那么熟悉,不能认错呀?哎,是不是仪萍和六爷他们,是一伙的呀?”四太太道:“不能吧?他们怎么会是一伙的?”陶书利道:“也是!不过这回三猴子吃这么大的亏,能善罢甘休吗?于老板的那张字据,可还在她的手上呀!”四太太道:“这事可挺吓人呀!”陶书利道:“妈的!不过也用不着怕!”四太太道:“怎么又用不着怕了?”陶书利道:“上次你看到的那事,要是准了,不一下子治她死呀!”四太太道:“可没看准呀!”陶书利道:“没看准不要紧,咱们下点工夫呀!趁着这个势头,除掉三猴子,再除掉二老婆子,陶家就是我的天下了,不愁找不到那笔财宝!”四太太道:“说得吓人,除掉这个除掉那个的,我听着这些话,浑身发冷,就不能说不干了,退出去,过点平静的日子?”陶书利道:“人做事情就是这样,不做也就不做了,做了,就像一架马车走到了半山坡,退你是退不回来了。退是死,不退也是死,宁肯他妈的爬上去死,也不掉下去死。爬上去了,说不定还能有活路。人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心软了不行!”四太太看着陶书利。陶书利道:“怎么了,这么看我?”四太太道:“有时候我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说你坏吧,还有好的时候,挺仗义的;说你好吧,肯定是不好。像二少爷那才叫好人,懂礼貌,心眼儿好。你发起脾气来,什么都骂,祖宗都跟着受罪;做起坏事来,掉脑袋也要干,可真要掉脑袋了,你又怕得要死,你呀!……”陶书利道:“你他妈的,叫你说我完了,我不是人了!”四太太道:“你这个人呀,挺混蛋!可是邪门了,我却喜欢你。和那个小白脸姓江的比,我觉得你比他强一百倍!”陶书利道:“那还不是因为他骗了你!”四太太道:“也不完全是,他就是不骗我,他和你比也不行,他太假,那话说得呀,可好听了,可他心里怎么想的,你永远不知道。你不是,你好你坏,都在明面上搁着呢,不用去猜,我喜欢这样的男人,他就是坏,我也喜欢……”陶书利道:“你早说呀!”四太太道:“现在说了怎么的,还晚呀?”陶书利道:“晚了!”四太太道:“怎么就晚了?”陶书利道:“这话你非得逼着我说!我以前呀,没拿女人当回事。就像说的似的,那不就是一件衣服吗,喜欢穿了,穿,不喜欢穿了,扔!可是怪了,自从见了这个仪萍,完了,鬼迷心窍了,见到什么样的女人也不动心了。白天晚上,心里就装着这一个人了,想呀,有时候心里还他妈的挺难受的。心里说,她要是跟我好,叫我干什么我都干,叫我死,我就去死!”四太太道:“真是动心了!”陶书利道:“动心了!我和你说吧,什么争这个争那个的,我就是想在陶家干出点事来,让仪萍看看,我陶书利不是个饭桶,我陶书利是个他妈的男人!”四太太眼睛中有泪水,道:“我这辈子,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对我这么好,一个都没有。要是有那么一个,心里装着我,让我为他去死,我也干!……”陶书利道:“是不是傻呀?”四太太道:“嗯,傻!”陶书利拿起茶杯,道:“来,两个傻子干一杯!”四太太也拿起茶杯子,道:“好,两个傻子干一杯!”
    二太太从外面回到屋里,王宝财和小玉跟在后面。
    二太太坐下来拿烟枪,道:“这个孩子呀,我告诉他不行,他偏不信。老爷谁敢认呀,怎么样,把自己伤着了吧?”王宝财道:“郎中说,他心里有淤气,熬点中药喝,化血去淤,没有大事!”二太太道:“我就愁这个书远呀,你说他,脑瓜子比谁都聪明,可就是做傻事!什么事跟他没关系他做什么事,他就不像大少爷,知道抓钱,知道把自己的实力搞厚了。咳,这个孩子呀!……”王宝财道:“他要是像大少爷那样,您又不干了。书远还是个好孩子呀!”二太太道:“我没说他不是好孩子,我说他干的那些事!唉,他又得恨我了,要苏永明的欠条我没给他,这次认老爷,我又和他唱了对台戏,你说这可怎么办呀!……”王宝财道:“二太太,书远的事,我倒是不觉得麻烦,毕竟那是您的儿子嘛,早晚,他会消气的。可我担心的是三太太,她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她能咽下这口气吗?”二太太道:“哼,我现在可不怕她!”王宝财道:“二太太,苏永明的那张欠条,在您的手上了?”二太太道:“不信呀,我拿给你看看。”王宝财看了欠条,道:“真是它呀!”二太太道:“那还能有假!”王宝财道:“哎,不是说这欠条上记载着陶家藏财宝的秘密吗,这也没有呀?”二太太道:“就是呀,当初大少爷拼命要找这个东西,说是得到了它,就能得到陶家的财宝,这哪有呀?”王宝财道:“没有,是没有。”二太太道:“有了它,我还怕她三猴子吗?再说了,咱们放印子钱那事,到现在她也没有证据,弄本账还是假的,我怕她!?”王宝财道:“这张欠条不光是钱的事,苏家一家十几口被杀,到底是谁干的,现在还是个谜呢!”二太太道:“是呀,这要是三猴子雇人杀的,那事可就大了!”
    大梅子在路上走,因为天黑,她走得一脚深一脚浅。走过了人工湖假山的时候,空中有一个东西飞过来,落到了她跟前,她拣起来一看,大惊。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她赶紧跑起来,跑回了三太太的屋子。大梅子慌慌张张进屋,道:“三太太,三太太!”
    三太太从里屋出来,道:“什么事,这么慌张?”大梅子拿着一本账道:“三太太,您看!”三太太接过账看了,大惊道:“啊,永康钱庄的账簿,你从哪得到的?”大梅子道:“我饿了,去伙房找老伍要点吃的。回来的路上,突然这本账簿从天而降,落到了我的脚前,吓了我一跳。我四下一看,在假山后面有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你说这事怪不怪?”三太太道:“真是怪了,谁把它扔给了你呢?”大梅子道:“不知道呀。这个不是假的吧?”三太太道:“这个不会是假的,这上面的字是许先生的字,章子也和许先生说的一样,钱桩的‘桩’字多了一个木字,是真的。”大梅子道:“那个人把账簿扔给咱们,什么意思呢?”三太太道:“这事没法分析了。可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一件坏事,二太太要是敢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让她舒服了!”大梅子道:“这个送账簿的人,能是谁呢?……”
    仪萍在弹琴,弹得心烦意乱,突然停下,双手按住琴弦,长长地叹气。小福子在一旁练字,也停了下来,看着仪萍。小福子道:“五姨太,老爷没认成,你怎么不高兴呢?”仪萍道:“小福子呀,老爷没认成,谁受到的伤害最大?”小福子道:“三太太,还有二少爷。”仪萍道:“二少爷在心里边,不知道怎样恨我呢。”小福子道:“我听说,他病了呢。”仪萍想了想,站起来往外走。小福子道:“五姨太,你要上哪?”仪萍道:“我去看看二少爷。”
    陶书远正躺在床上咳嗽,他咳了一阵,下地喝水,坐到椅子上,他很累,闭上了眼睛。仪萍进来时,他不理。仪萍走到陶书远跟前道:“书远……书远,你不舒服吗?你哪里难受?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陶书远突然转头,道:“没有办法?什么叫没有办法?哼,你太有办法了,你的阴谋诡计很高明呀。你策动陶家的人佯装可以认下老爷,以此麻痹我和三太太,然后出其不意,彻底挫败我们,让我们当众出丑,你这一招够毒的了,竟然还有脸说你没有办法!”仪萍道:“你没明白我说的话。”陶书远道:“我傻,我笨,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仪萍道:“书远,你听我说。”陶书远道:“我不听!”仪萍道:“你不听我也得说。书远,让老爷接受改良,废除家法,在陶家实行自由民主,可能吗?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幼稚了吗?如果老爷认成了,会怎么样呀?三太太得势,她和老爷就要大开杀戒,把别人都害死,到那个时候,书远,你成什么了?你是改良的英雄还是杀人的帮凶,你想过吗?”陶书远道:“老爷认不成怎么样?你就不想大开杀戒吗?”仪萍道:“我……”陶书远道:“说,说呀!老爷能不能大开杀戒,还是个未知数,可你要大开杀戒却是明摆着的。我告诉你,我想认下老爷,就是为了阻止你复仇。这件事情做不成,我还要做别的事情。只要我陶书远活着,我就要阻止你,就要和你对抗,除非你想办法把我杀了,否则,你休想在陶家复仇成功!你给我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仪萍道:“书远……”陶书远道:“出去!毒蛇,出去!”陶书远又咳了起来,用丝巾去擦嘴,白丝巾上一片鲜红。仪萍吓坏了,道:“书远,你咳血了!”陶书远大吼道:“你滚,我死了与你无关!”仪萍只得走了,她是忍着泪离开的。
    仪萍回到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身子贴门站着,眼泪簌簌而下。小福子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这时有人敲门,仪萍擦干了泪水。小福子走过去开门,大贵从外面进来了。大贵道:“五姨太!”仪萍道:“大贵,你有事?”大贵道:“五姨太,按着您的吩咐,我把那本账簿给了大梅子,我看她拣起来看了一眼,急急忙忙往回跑,肯定回去交给三太太了。”仪萍道:“好,我知道了。大贵,你这事办得太快了,要是晚一点,我可能就改变主意了。”大贵道:“为什么改变主意?”仪萍道:“我也说不好,我就是觉得,心里越来越沉呀!……”
    半夜时分,月光不太明亮。陶书利和四太太躲在假山的后面,监视着三太太的屋子。
    陶书利道:“没动静呀。”四太太道:“别着急,肯定能出来的!”陶书利道:“是不是有戒备了?”四太太道:“不能呀,我也没惊动他呀!”突然三太太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四太太道:“出来了!”陶书利道:“看见了!”两个人盯着那个人影。那个人影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突然一闪,闪到了另一座假山的后面,不见了。陶书利道:“走,快过去!”二人往那边跑,跑到了大梅子隐身的假山跟前,二人身子贴在假山上,慢慢往后面转去,突然停下。他们看到,大梅子在月光下解溲,“哗哗”的声音很响。陶书利和四太太虽说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一惊。大梅子撒完了尿,正要系裤带,陶书利突然走上前,在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道:“尿完了!”大梅子大惊,道:“啊!大、大、大少爷,有、有事儿?……”陶书利道:“没事,就是想看看蹊跷,三太太的女佣站着撒尿!”大梅子道:“大少爷,不不不,我没、没站着撒、撒尿呀!……”陶书利突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