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冠柜刚放下电话，两个大盖帽迈着目空一切的步子走了进来，“哟，曹科长，谁吃了豹子胆把你给捋了？仇家？”
    说话的是长坡镇派出所所长，今年47岁的罗天明，他就是那种如同被塞进切片机切出夸张棱角的人，敢打敢拼，属于民众喜欢上司讨厌的人物。这类人对发式都是十分讲究的，头发几十年来是寸板，一根根像刺猬似的直立着，仿佛你认真去数，还真能数出个准数来。
    曹冠柜一脸苦笑，刚送走一个恶鬼，又来一个难缠鬼，说起仇家，罗天明算是一个。这也是他被打了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人民公安，而是找歪路子了。
    张翠花见到罗天明，就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老农见到了八路，半跪到他脚边，哭丧般地哭诉：“罗所长，你可来了，呜呜，那天杀的丑鬼，那杀千刀的，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赖石头，对！就是他！罗所长你可得为我做主哇！呜呜，那杀千刀的，不仅砸了我的店，还，还猥亵我，猥亵我老公，呜呜，你可得为我夫妻俩做主啊，罗所长……”
    “赖石头？猥亵你俩？”罗天明皱皱眉，转向身后的外勤民警问道：“小李你说说，猥亵罪是怎么回事？”
    “是，所长！”小李叫李威，他的形象给人阴柔忧郁，俊美的五官中透出浓郁的中性气息，神情中也屡屡可见羞涩内敛，但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你的眼睛，他可是公安专科学校毕业的，曾获得散打冠军，谁小瞧他可要吃大亏。
    稍息立正，李威目视前方，有如朗诵般，抑扬顿挫地说：“猥亵罪只指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违背妇女或者儿童的意志，强制侮辱妇女或者儿童，并且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行为。”
    罗天明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听清楚了？”
    曹冠柜与张翠花对视一眼，齐齐点头：“清楚了！”
    罗天明说：“既然清楚了，那赖石头只算对你媳妇张翠花实施了猥亵，而对你只算故意人身伤害，你认同不？”
    曹冠柜咬牙道：“是！赖石头是故意殴打我的！”
    罗天明朝李威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即道：“犯故意伤害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一听死刑，张翠花激动地大叫：“死刑！对，判赖石头死刑！罗所长你快派人抓他！他还跑不远！一定要抓他判死刑！那种人死了是为民除害！绝对不能姑息！”
    罗天明道：“哦？你是法官还是古代县令？”
    见到罗天明一脸寒气，曹冠柜一巴掌打在婆娘的屁股肉上，低声骂道：“闭嘴！罗所长自有主张，要你多嘴！”
    伤上加伤，张翠花气一悬，差点没疼得晕过去，见曹冠柜把两颗小眼睛瞪得跟牛眼那么大，哪里那敢再说话，唯有任眼泪哗哗地流。
    罗天明义正言辞地说：“我们公安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是是是，一切都拜托罗所长了，为我们夫妻俩讨回公道。”
    “猥亵罪、故意伤害罪，还有一条故意毁坏财物罪。”罗天明转头对李威说：“小李你再给他们普及一下法律知识。”
    “是，所长！”李威缓缓道：“犯故意毁坏财物罪，数额较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是指毁坏个人财物，导致他人精神失常的；破坏生产、经营设备设施，造成停产或经营停止，引起重大损失；破坏手段极其恶劣的；等等。”
    见夫妻俩没有异议，李威最后加了一句：“积极赔偿损失有利于量刑。”
    罗天明眉毛一抬，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很好，小李不愧是专科毕业的，我老了，这些条条款款不翻书还真记不住。”转头又对曹冠柜说：“好了，曹科长你说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在张翠花的补充下，曹冠柜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经过，当然，按曹冠柜的观点，一切都是赖石头无事生非，自己和张翠花绝对半点过错也没有。
    “哦？”罗天明对张翠花说：“那么，是你先诽谤他在先喽？”
    “诽……诽谤？”张翠花莫名其妙，“我没有啊？”
    罗天明叫道：“小李！”
    “到！”李威稍息，立正。
    “解释！”
    “诽谤罪，刑法第246条，是指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犯诽谤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罗天明笑说：“事实很清楚，就像你说的那样，赖石头是来买面包的，但你却诽谤他消遣、调戏你，不仅如此，你还侮辱他是丑鬼。对了，小李，这侮辱罪是咋回事啊？”
    李威憋住笑意，一脸正经地答道：“侮辱罪，是指使用暴力或者以其他方法，公然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行为。本罪侵犯的客体是他人的人格尊严和名誉权。人格尊严权和名誉权是公民的基本人身权利。犯侮辱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张翠花一听，傻眼了，咋被人打了、被猥亵了、被故意伤害了，自己受到的惩罚也不轻啊？于是往后的也不敢再讲了，怕再讲的话，又给按个什么颠覆国家的罪名来。
    “好了！”罗天明见李威记录完毕，又现场拍了照片，点点头对曹冠柜说：“曹科长，事情的经过大概都知道了，我们再做一下调查，就会立即出警，曹科长可以先去医院做下检查，不要落下什么内伤才好，最好要医院方面的书面鉴定结果。我们只看证据，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小李，我们走。”
    曹冠柜叫道：“那个，罗所长……”
    “放心，我会公事公办的！”罗天明一步不停，昂首阔步与李威走出蛋糕店，上车走了。
    “妈了个逼的！”曹冠柜事后放炮，吐口水骂道：“公事公办他娘！”
    “怎么了？”肥婆娘不解地问。
    “你迟钝还是怎么滴？公事公办这句话你听不明白吗？罗天明是故意来看戏的！刚才赖石头砸店的时候，我老远就发现他那辆警车了！狗日的！他巴不得咱们店铺被推平了才高兴呢！”
    张翠花忽地瞪大眼睛，一嚼他的话，回过味来了，“好你个曹冠柜！你早来了是不是？眼睁睁看着店铺被砸得稀巴烂，眼睁睁看我被一个丑鬼打屁股，你是男人吗？啊？！还当过兵呢！都当到牛屁-眼里去了！”
    曹冠柜老脸一红：“英雄不提当年勇，我这不是打不过他吗？咳咳，你也看到了，一手就把我放翻了！那小子有两把刷子，不好对付啊！”
    张翠花咬牙切齿地说：“打不过就不打了吗？我可是你老婆！大祸临头各自飞是不是？你呀你，你个曹冠柜，当个小官就开始畏首畏脚怕这怕那了！如果我被他强、奸，你是不是在后边递纸巾啊？你个孬种！我不管！那杀千刀的赖石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逮住他，老娘我要亲自扒他的皮抽他的筋！要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到，同你还过什么日子，离婚算逑！”
    店外还不时有人在张望，曹冠柜被婆娘如此不给面子的一顿日决（狠批），脸上着实挂不住，真想扇她两耳光！但老曹从牙缝里啐口唾沫说：“放心！这事我已经找人在办了，不死也让他脱层皮！敢惹我曹科长，我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当然，法律层面也还要走，哼，破坏私人财产，先让他倾家荡产把裤衩也赔了不可！”
    两夫妻正准备关门去医院的时候，那跑掉的小姑娘又折回来了。
    “老板娘，我，我……”小姑娘支支吾吾，脸红起来。
    张翠花翻白眼儿说：“不怪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之常情嘛。好了，放你一星期假，等我电话通知上班。”
    姑娘小脸憋得通红，鼓起勇气道：“老板娘，我想辞职。”
    为什么想到要辞职呢？
    话说当时，小姑娘见到赖石头来找茬的时候，本想出去报警的，却发现罗所长的警车就停在不远处，想直接过去口爆，呃，是口头报警，却不想遇上姑姑。拉住一问，姑姑哪里肯让她报警，说什么就算得罪张翠花，大不了工作丢了呗，要是被赖石头那浑人知道，狠打一顿都还是轻的，抓你日一顿，你都没地哭去。听了姑姑的劝告，小姑娘胆怯了，不敢报警，也不敢回店里，直到罗所长带着李威出店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店铺。待见到一地狼藉，两夫妻脸都被打肿了，心想这赖石头果然名不虚传，还是不惹为妙。
    于是，她决定把第一份难得的工作给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