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
作品:《炫彩琉璃(女尊)》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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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深夜。
等到骑射营整个计划初具轮廓,所有细节探讨完毕。
南宫韧拿起二人商讨了半个晚上的结果,起身准备离去。
“南宫少将,我已命人备了晚膳,不如用过再走?”虽然是礼节上的客套话,可是千树心中却在隐隐盼望着,他愿意留下。
“不了,入夜已深,实在不便打扰。”南宫韧顿下脚步,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头。
夏侯千树看着南宫韧匆匆离去的背影,仿佛他的身后有着令人害怕的怪兽在追赶着一般,心头不由一阵苦涩。
如果不是国事,想来他必不愿前来见她吧。
夜风裹着丝丝寒意袭人领袖,夏侯千树就那样迎着风,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院外不知名的某一处,早已没了用膳的念头。
伺候一旁的齐书紧锁着眉头,看着主子一脸的淡漠清冷,眸子里那若隐若现的淡淡忧伤,让他的心狠狠抽痛。
一直以为,这个女子有一天会是自己的妻主,但是她成人的那天,这个梦便彻底破碎了。
她不要他们,不要他,也不要齐画。尽管那是夏侯家一直以来不曾改变过的规矩。
不是娶夫,只是纳个小侍她也要强硬的坚持,他和齐画都明白,她为的,只是送她那双鞋子的男子。
后来,她受了伤回到府上,明明伤在手臂,可他却看得出,那剑却是伤在了她的心里,从那以后,他便知道,她心上的那个人,在她心中刺上了一剑的那个人,是南宫韧。
今日,他见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和他想得不一样。他本以为在那个人的心里是没有主子的,可是,明明是和他一样的心情他又怎会看不懂。
是两个家族的恩恩怨怨吧,让他想爱而不能爱,欲求而不得求。
轻轻的走过去,为夏侯千树披了一件外衣。“主子,夜里风凉,早些回屋吧。”
“齐书先歇吧。我还想静一静。”夏侯千树头也没回的说着,声音里的落寞让齐书感到心疼。
“可老主子吩咐下了,说主子忙完了事儿,让齐书去唤教养嬷嬷过来,主子您看……”
“那便去吧,就按祖母吩咐的办。”有气无力的应着,夏侯千树忽然觉得疲惫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她渴望解脱。
远在绿茵村的平凡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惬意和幸福。
曾经无比渴望的炫彩琉璃般的权贵生活远没有幻想中的那么轻松写意。
肩上背负了家族的荣耀与未来,于是只能日复一日的谋划与承担;莫名牵扯着世世代代的恩怨纠葛,这个贵极一时的荣耀家族带给自己的只是离那昔日的琉璃梦幻渐行渐远;曾经令她钦羡爱极的深深庭院烟锁重楼,如今只化做无形的桎梏锁链,将她的人连同她心一起牢牢束缚。
自己变成了一架不能停止运行的机器,追逐着应该追逐而不是想要追逐的东西,如履薄冰的,呕心沥血的,为了不是自己梦想的梦想前行。
对即将纳侍的夏侯千树,教养嬷嬷按照祖上传下的规矩耐心细致的讲述了千树必须遵守的规矩。
小侍,只是被允侍寝的下人,算不得夫婿。
纳侍不必去迎亲,纳侍不能挂红绸,纳侍不必拜堂,也没有红烛。
小侍有自己的房间,按例不配有自己的院子。
除非妻主传唤,否则小侍不得擅自纠缠妻主,如若侍寝,房事结束后需马上离开妻主的卧房,并且最晚不能留过三更。
小侍侍寝,必带玉势,不可令妻主受孕。
妻主娶了夫婿之后,小侍需日日侍奉,早晚请安。
小侍不得媚惑妻主,侍寝不得接连超过三日,超则杖责。
妻主娶正夫后,月逢一、五必宿主夫房内,月逢三必宿侧夫房内,每月最多只可允一位夫婿不带玉势,以防子嗣淆乱。
……
……
千树闭着眼睛斜倚在榻上,听着教养嬷嬷叽里咕噜的说着冗长无味的规矩,心头阵阵烦乱。
规矩,如同枷锁,锁住她也锁住这里所有人的身心。
千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条鱼,有血有泪有思想,却无奈的游在冰里。寒冷刺骨到麻木,且被坚冰牢牢桎梏。或者,这里所有的人也都有同感。
于男子,这规矩更是如同带刺的荆棘,策得你遍体鳞伤,心生屈辱,却又要表现出甘之如饴。
教养嬷嬷的话,在子楚那里,会更为深刻的被教上无数遍,直到他记得,直到他会背,直到他明知不合理,却也会变得觉得合理,明明心下里委屈,却还得觉得那规矩天经地义。
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明白,她的爹爹,始终不肯来找她和娘亲的原因。
那样自由如风的男子,坚韧如竹的男子,傲然如梅的男子,圣洁如兰的男子,她的爹爹,自然无法屈辱束缚的生活在这规矩林立的夏侯府中。
回来了夏侯家,千树因此远离了南宫韧,以后也将越行越远。
身在夏侯家,她只能给子楚委屈,以后也注定了会越来越委屈。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美丽的梦啊,当自己真正生活在这个繁华的梦里,却是如此的窒息无奈。
翌日。**********
钱氏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的子楚,一片泪眼朦胧。
并非喜极而泣,却是心头莫名的委屈,心下那片酸楚无法为外人道明,为了他命运多戾的可怜孩儿。
虽然是自己拼命求回来的姻缘,可是他却实在开心不起来,不明白自己的婆婆和妻主为何能笑得那么阳光灿烂,他的儿子,只不过是去给人家做了小侍而已。
小侍,当子楚被教养公公一遍遍教习着那些规矩,钱氏的心整个纠成一团,痛到发抖。
他这一辈子已经够难堪了,可是,到底他还是赵红的主夫,到底他还有属于他的孩儿子楚。
可是子楚呢?除了那么多折辱他的规矩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迎亲的新娘,没有喜庆的鼓乐,没有震耳的爆竹。
静静的,被抬了去,从后门入府。
没有夫妻结拜,没有滴泪的红烛,没有炫目的红绡,甚至……没有整夜的栖宿。
没有妻主的传唤,他只能孤寂的等在房内。
有了传唤呢,带上令人折辱痛苦的玉势,心还未曾焐暖便会再被遣回冷窟。
赵府也有小侍,家主赵燕楠的,妻妹赵兰的,他见了太多……,多到连他都以为他们的痛楚已经变为麻木。
可是,这世上本没有一种痛可以痛到麻木,你以为已经是最痛,却每每发现,原来,还可以更痛。而这无数次更痛之后的痛楚仍然不曾让你麻木,只觉更加锥心刺骨,生不如死而已。
他已经不幸,似乎子楚的不幸将会更胜于他。
偏偏那个沉静如兰,清澈若水的男孩,脸带红云,面上满是微笑,笑得钱氏的心如同刀割。
前方的路上可能满布着荆棘,注定你要赤足走过,为何你还要笑得那样无忧无惧。
昨夜你满是苦涩的默念声音还萦绕在为父耳边,今日你便可以从容接受了吗。
“子楚……,遇事……定要想得开些。”似乎这是钱氏唯一能说的话了。
“爹爹不要再为我担心,倒是爹爹,若是受了委屈,再不必忍着。”子楚水雾弥漫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爹爹钱氏,不管怎样,以后,他的父亲可以不再受欺负了。
子楚坐上了那顶小轿,轿帘一落,小小的空间内顷刻间只剩下通红一片。
身上穿的,是小树派人送来的喜服,善记丝绸的喜服。子楚甚是明白,这衣料,这做工,都是价格昂贵甚至是万金难求的。
衣领、袖口,颗颗镶嵌着璀璨炫丽的红玉,串串连接成吉祥好合的图案,衣摆、腰间是金丝提绣的龙凤如意,细腻柔美,栩栩如生。
心中苦辣酸甜混做一块,为这衣物的昂贵不俗,为着小树的良苦用心,为这凄冷孤单的行程,为了父亲眼中的忧虑凄楚……
知道不会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可是小轿停下的一霎那,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萧肃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手心全是冷汗,轿帘之外会是怎样的情形,子楚不敢去想。忽然格外在意起自己落残的左脚,不知道自己一瘸一拐的走进夏侯府去会是怎样的尴尬情形。
他忽然开始胆怯了,如果他是一只蜗牛,现在一定死死的躲回壳里,即使是沸水滚烫,也是断然不肯出去的。
可惜,他连蜗牛的壳也趁不上一个。
仓惶间,轿帘被轻轻挑开,对上的,却是那双顾盼生辉的晶亮眸子,带着柔柔的暖暖的笑意和安抚,对着他,静静的伸出手来。
子楚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冲天的喜悦在内心四处乱窜,美丽的冒着快乐的泡泡。偷偷的擦去手心的汗湿,方才把自己的手轻轻搭在那只纤纤素手之上。
于是,手,被她蓦地狠狠攥住,一个大力,把他从轿内拉起,扯入她的怀中。
一阵令人炫目的清香萦绕鼻间,那是他熟悉的小树的味道。一阵融融的暖意瞬间将他包围,那是他还不够熟悉的小树的怀抱。
一直都知道小树是不凡的,儿时便可把他夹在腋下轻松的飞来飞去。可是一个男子,就算再过纤细,被一个女子拥在怀中,实在是……
“手怎么这么冰?”无法思虑自己如此这般是否得体合宜,因为那柔柔腻腻的甜软声音已在自己的耳畔轻轻响起,和着那轻轻拂在耳际的温热气息。
于是,唰的一下,脸颊红透,脑中轰鸣,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静,的确是静。门,也确实是后府门。
可是小路两侧满眼是恭恭敬敬的下人。忐忑不安的尴尬没有出现,因为一直到静怡轩的门口,他一直都被夏侯千树拦腰抱在怀中。
府内确实未见红绡,可静怡轩内,触目所及,大红的飘纱却无处不在。
轻轻的被夏侯千树放在地上。
“以后,静怡轩就是子楚的家了。”夏侯千树宠溺的看着子楚,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手,再次被一片温暖牵起。被夏侯千树拉着,牵引着,走进了静怡轩,走进了他的新房。
她给他的是娶之为夫的婚礼。
蟠龙的镶金红烛,如梦的红绡幔帐,翠绿的碧玉如意,斟满的合衾琼浆……
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灼热的滚了几个圈圈,笑着串串滴落。
“你怎么这么笨啊,大喜的日子还尽想着哭。”小树佯装着怒容,假意的嗔怪。
“小树……”声音里全是哽咽,轻轻的揽住身前的女子,用力的抱紧,将打湿的面颊埋在温暖的肩膀,“这一切都不是梦吧,会不会我一醒来又全都不见了?”
泪水流连的大眼里闪过一抹忧虑慌乱,让千树忍不住心疼。
“不是梦,这一次,不再是梦。”轻声的出言安慰,心里却忍不住害怕自己给不了他永远的幸福。
眼前的一切的确不是梦,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自己刻意营造的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梦境。
除了这些外在的浮华虚荣,她,可还给得起其他的吗?
换句话说,她或者可以给他所有,可是,却唯独少了那颗真心。
甚至于除了真心以外的,自己能给的,也只是在那些规矩之下允许的东西。
而那规矩之下被允许的东西,究竟还有多少?
就连眼前这通红通红的房间,赵子楚未来将会住下来的这个房间,布置得像个真正的新房一样的房间,夏侯千树都是住不得的。
因为,赵子楚只是个小侍,小侍只能去主屋侍寝甚至不允整夜留宿。
喝完了那杯合衾酒,赵家的子楚,再见夏侯千树,只能等待她的传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