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初名
作品:《凰涅天下(GL)》 !!!!时光过得极快,卫希颜在帝京城停驻转眼已有四月之余。
汶儿的身体早已完全康复,以她御医的身份自不方便再长居于宫中,遂托雷霜在城西置了座小院,又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厮打理杂务。
白日她仍多半时候在宫中。赵佶对她的养生炼药极为看重,亲命李彦将延福宫远离女眷的一处殿阁布置妥当,作为卫御医的炼药之所,又从医官局调来两位熟识药草的御医做她下手,皇帝甚至每隔数日便要过去亲自探视一番。
卫希颜亦不负皇帝期望,未几便呈上一物名“清神丹”。经由内侍服用检校无毒,徽宗服得一粒后,次日起榻只觉一身清爽,御驾在皇城之北的艮岳行云游玩一整日,回崇宁宫后仍觉精神十足,当晚宠临王贵妃处缠绵了大半晚上方才消停歇去……待得翌日清醒,竟毫无疲惫之感,回想昨夜个中滋味仍觉销魂无比。
徽宗不由龙心大悦,当即口宣旨意,擢升和安大夫卫轲为太中大夫,赐号清圣御医。
不过旬旬数月,卫希颜从一介布衣直升至从六品的最高御医衔,又由从六品跨越三级直入从四品,从官衔上来讲已与蔡绦、蔡鞗的从四品待制同级,同列为大宋朝廷的高级官员。当然翰林院待制作为皇帝身边的侍讲,在国事上对徽宗的影响远非太中大夫此类虚职可比,但已足让徽酞阁待制蔡绦对卫希颜侧目另看,深沉目光暗隐波澜。
蔡家五公子蔡鞗却对这位清风飘逸的卫圣医颇有好感,时常趁入宫之际转到养生殿逗留一时半刻,闲话攀谈。
这位蔡家五公子极擅工笔花鸟,又精金石鉴赏和古文勘误,颇合才子皇帝之喜好,赵佶曾言蔡京诸子中,唯五子又思青出于蓝,文才出众。
据说宣和五年的某日,皇帝踏春而归,雅兴极浓,遂以“踏花归来马蹄香”命题,召众作画。翰林中不乏丹青妙手,“花”、“归来”、“马蹄”均易表达,唯“香”乃无形,何以表之?便有画骑马人踏春归来手捏一枝花的;或画马蹄上沾几片花瓣,但均未能体现出“香”字……
皇帝一路看去均是皱眉,待得观至年方十七的蔡鞗所作时,但见画中三五蝴蝶飞舞于奔走的马蹄周围,官家顿然抚掌大赞“妙!”随后出言评道:“此画之妙,妙在立意妙、意境深!将无形花‘香’,以有形之蝶跃然于纸上,见之顿感花香扑鼻!”自此后赵佶对蔡鞗大生赞赏,时时召入宫中作画,或鉴古勘今,君臣间颇为相得,谈到兴浓处不似君臣倒更似知音……时日久之,赵佶便对这温良雅致的青年渐生出召婿之念。
卫希颜虽对这青年存有几分好感,但再有好感却万不会愿意自家妹妹嫁予他。让她担忧的是,这蔡五条常伴帝驾,出入延福宫频繁,或许赵佶那厮还有意撮合,去看汶儿时多半有那蔡鞗陪同在侧。她原本没那闲心和蔡五条多生交往,但为了自家妹妹不被人骚扰,少不得要打起心思面对蔡鞗的接近回应殷殷,拖住他少去兰熏殿。
但蔡鞗不谙医,她不精文,两人几乎没有共同话语,这时间如何消磨下去?谈论诗词?非她所长,况乎在宋人面前赋诗填词无异于鲁班门前耍大斧,笑掉大牙!或者作画?以她擅长白描速绘地形图和火力分布点的“术业专攻手”去画精工花鸟或是山水写意?想想都抽疯!此路也不通。
她苦思半日,终于灵机一动,难道她就不能如武侠传奇中所言以气驭书?何不一试?
卫希颜的书法原有功底,前世卧底飞龙帮时,为投古炯所好她曾苦练颜真卿的颜体,颇得老爷子称赞。她有想法立时付诸于行动,凤凰真气聚于右臂,以气导笔,行运而生……书成后却让她皱眉欲撕,竟是比不上她未运真气前的原作!
难不成是真气运于手腕未得熟练流畅而致?
她凝神静气,一遍遍书写下去,凤凰真气如风似水,流洒于笔锋,一遍遍书成,却总是觉着缺了些什么,不得个中滋味。
她思索良久,手中狼毫无意识在宣纸上移走……倏地她手一顿,目光凝驻在无意写下的“白轻衣”三字上,飘逸灵动,直如那人高山神玉翩然之姿!她不及想为何会写下白轻衣,这三字仿如一道醍醐灌顶,顿然让她灵台清明——是了,问题出现在这!
凤凰真气原是修真之气,意在清灵洒脱,而她所书的颜体却是以苍劲谨严,沉稳厚重为风格,其书妙在高古苍劲,一笔下去如有千钧之力,确是极品书法,然与凤凰真气的清灵自然却恰恰相悖,以清灵之气书苍劲之笔,岂非事倍功半?!
一念及此,卫希颜顿如豁然开朗,忖思片刻,凤凰真气自然流转,手中狼毫洒然挥走,横、竖、点、撇、钩、折、捺,字取王羲之行书体……真气圆通流畅,下笔行云流水,潇洒飘逸……不多时,太白之梦幻长诗“梦游天姥吟留别”一气呵成,但见笔风飘逸灵动,字体骨格清秀,契合天道自然的凰者之气,仙风飘然跃于纸上,与太白之诗意境妙合天成,观之神往。
数日后蔡鞗到养生殿“偶然”见阅这副梦境仙体,顿时拍案惊绝,兴冲冲之下抓起就跑,直奔皇帝献宝。
徽宗大讶复大喜,召来卫希颜,大赞道:“卫爱卿先前所书药方吾曾观过,下笔沉凝有力,颇见功底!这幅太白之诗却是清灵飘逸,观之如有松风过林、清泉流石、仙境缥缈、虚空浩荡,让人油生向往之念!妙!实在是妙!”
卫希颜微笑道:“陛下,医家用药讲究‘度’,须得进退得宜,忌偏忌过。轲此前为帝姬处方,下笔前是沉吟再三,所谓笔落由心,这方寸之墨自是沉凝有力了去!”
“说得好!”徽宗抚掌赞道,“笔由心生、境由意妙,爱卿不但精于医道,于书法之艺亦得个中三味,好!”
“与陛下相较去之远矣!”卫希颜这句谦逊倒是实心实意,若论才学她比不上蔡鞗,更遑论与眼前这位皇帝做得垃圾、做才子却实在了得的艺术家相比?二者直如云泥之别。
徽宗哈哈大笑,欣然对两人道:“卿二人一擅画、一擅书,若合之何如珠联璧合,妙极!二卿应多多亲近才是。”
“是,官家!”蔡鞗欢喜应承。
卫希颜暗吁口气,不枉她辛苦耗费了几日夜,终是计略初成。
此后,蔡鞗跑养生殿便益发勤了,两人一做画,一题字,往往一待便耗去大半天。沉迷于书画之道的蔡五书呆,完全不知自家被人算计了,某日突然想起茂德,方省起兰熏殿似乎已有旬日未去造访。然此时徽宗对卫轲的仙派书法大感兴趣,蔡鞗和卫希颜二人常被召入禁中应对,蔡鞗竟抽不出空闲云,间或情思意动,面上方流露出一丝念想,立时便被旁边某个有心人不着痕迹地转移了注意力去。
随着皇帝的雅兴愈浓,卫希颜出入徽宗的才艺交流“派对”愈频繁,成功移走“菜油菜汤菜条”之流窥视妹妹的眼光,并在翰林院的众直学士、大学士中频频露脸,顺利打入帝京士大夫圈中。
初始,卫希颜是以圣手御医之名为士大夫群体所知,缘于当年自诩“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的神棍道士林灵素在帝京“妖惑圣听,改除释教,毁谤大臣”的劣迹影响,帝京的士大夫文人对于这位以炼养生之药而获皇帝青睐的圣手御医亦是冷眼白目,将之视为又一个如林道士般招摇撞骗、阿谀奸佞的神棍。
其后,卫希颜为蔡鞗题字的几幅画流传出去,消息灵通的帝京文士很快听闻圣手御医不但擅医且擅书,自创的仙派书法深得皇帝赞赏。便有不信者,故意挑衅,均被蓝袍御医洒然应对,折服而去。卫希颜面相本生得秀美不凡,兼之气质飘逸清灵,仙风入骨,待人接物淡然有度,既非孤高自傲,亦非圆滑世故,让人极难不生好感,很快便在文人士大夫圈中打开良好交际场面。
再到得后来,徽宗经李彦提醒,欲将城南一栋大宅赐予卫轲,却被她婉言推辞不受。此事传开后,朝中清流如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给事中吴敏、御史中丞何栗、太常少卿李纲等,均对这位圣手御医甘居陋院、不事骄奢的君子之风颇有赞誉。
卫希颜得闻后不由好笑,她不过是喜好此地偏幽不为人打扰方婉拒皇帝赐宅之意,竟然会因此而留名于京中清流,实是始料未及。
得闲时她和雷霜笑聊此事,方知大宋朝廷先二十余年后为蔡京、童贯、王黼等一干人把持,卖官鬻爵和贪敛贿赂之风早已盛行官场。无官不贪,无官不刮,百姓深受其苦,偶遇一贪得不厉害的便要烧高香道声阿弥陀佛,民间甚至流传一句“刮地皮三分留一分者为清官”,足见大宋朝的官风颓败至何种境地!像她这般直升而上的皇帝红人却未趁机敛财自然是难得的“官中君子”。
卫希颜大笑之余,亦体会到名可秀于庐山倾谈国事时的凝重心情。
***
时近腊月底,宫里宫外喜迎新春,处处张灯结彩,除尘布景,一派忙碌繁盛景象。
卫希颜这些时日总有些不祥之感,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这日晨时方到得养生殿,便有内侍来报,太子有恙,有请卫御医前往诊治。
赵桓?卫希颜脑中浮现出月余前去东宫出诊的景象,不过是寒邪侵入引起的咳症,却被“有心”御医以治热咳方式下药,病情不愈反而咳嗽更厉害了去;当然亦非严重到危及生命,怪就怪赵桓因与赵佶父子不合,唯恐被废东宫之位,长期规行矩步压抑郁愤,又被郓王派杀手暗杀数次,惊恐下几成杯弓蛇影,几副药服下去不见治愈反而益发严重,顿让他疑心被赵楷指使御医下毒,身病加上心病,顿时一病下泄千里,待得卫希颜去诊时已是奄奄一息,治好亦是脱了层皮……
想及此,卫希颜不由暗忖,难不成自上次咳疾治好后东宫又生了什么变故?
“因太子病况危急,请卫大人即刻上轿。”前来通传的小太监神情恭谨道。
卫希颜不及多想,提起医箱便上了软轿。
轿夫健步如飞,一路疾行。行得一阵,卫希颜渐生不对之感,延福宫在皇宫之北的外侧,独成宏大宫室,而东宫在皇宫之南,从她的养生殿出去后应一直向西自延福宫的晨晖门出,再向南直行,方到皇太子宫。这几个轿夫却是出了延福宫后一直向北!
卫希颜唇角冷冷噙笑,亦不点破,且看这帮人意欲何往?
体内凤凰真气自然流转,轿外景象瞬间盈然现于神识之中。轿过蔡市桥,沿五丈河西北向,再出卫州门,已然是到了外城北郊野林。
杀气凛冽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