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八章 不醇

作品:《暗夜武者

    莫桃、罗天、北冥和田慧都在杭州等候莫天悚,告诉他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倭寇事先就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将在路上伏击,居然冒险直接朝琉球逃去。莫桃以水路凶险,没有追出去,让秦浩回广东去了。
    莫天悚最看重的依然是自己的生意,不愿意把自己的所有人都卷进抗倭战中,安顿下来以后便把北冥和田慧单独叫来问情况。两人告诉莫天悚,福建浙江由于连年闹倭寇,已经是民不聊生,他们还没敢将商铺开到海边,生意也仅仅只是一般。莫桃想让他们再调集一些人手过来搜集情报。两人都觉得不该为抗倭投如太多精力,因此还拖着没办。莫天悚也觉得抗倭终究是朝廷的事情,皇上的态度他本来就吃不准,插手太多,那可是自己给自己找祸害。同意北冥和田慧的说法。为免得罗天和莫桃的惦记,第二天他就让北冥和田慧一起离开了。
    刚刚把人送走,罗天和莫桃便一起找过来。三人在小厅中坐下,莫桃皱眉道:“天悚,你不说要全力抗倭,怎么就这样让北冥和田慧走了?”
    莫天悚笑一笑,先端起茶碗喝一口茶,才看着罗天很是奇怪地问:“是沙鸿翊没出力还是倭寇消息真有如此灵通?”
    罗天非常明白莫天悚的意思,淡淡道:“土井龟次郎这一股倭寇中就算是‘真倭’占的比例大的了,其中还是有一大半都是‘从倭’。其他的那些倭寇中大抵都是真倭十之三,从倭者十之七。所有从倭者都是闽、浙、江南北、广东的当地人。看见我们调动军队,给倭寇通风报信一点也不奇怪!三爷,你到海州府的第一步,不就是通过莫离清理出海帆帮的人,再让项重封锁海面,不准一舟一人下海给樊浪砚通风报信吗?否则怎么可能有此次大捷?”
    莫天悚也明白罗天的意思,但却装成一点不明白的样子,微笑道:“大人知道‘从倭’多为本地人,为何不封锁漳州海岸,要让他们去报信?”
    莫桃怒道:“天悚,海岸线那么长,不可能派人日夜守着!你心里清楚,海州府要不是有莫离,知道哪些人是海帆帮的,重点监视,项重也不可能真的封锁住消息。罗兄是诚心诚意和你商量,你别这样的态度好不好?”
    莫天悚笑道:“罗大人,你真好本事,桃子平时基本上不和我吵嘴,可只要一和你在一起,他必定对我不满意,我们两个准得吵架!”
    罗天微笑道:“三爷,我不和你绕圈子。你我心里都清楚,要想彻底消灭倭寇,必须先剪除从倭,断去倭寇耳目。但是所谓的从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走私商人,家里有钱有势。”
    莫天悚看莫桃一眼,显然又忘记他的嘱咐,和罗天穿一条裤子了,再说什么都没用处,沉吟着直接问:“你怕得罪他们?”
    罗天点头道:“是的。我在福建、浙江都远未占稳脚跟,真得罪他们,估计下场和夏锦韶相差不会太远!既然大家合作,我希望三爷能在皇上面前帮我多说说好话!”
    莫天悚淡淡道:“罗大人太抬举我了吧……”瞥见莫桃又在瞪眼,忙换一种口气道,“其实我不你想像的那样小气。既然合作,自然是共同进退!”
    罗天笑一笑:“海州府的事情就要请三爷出力。按照我的职权,调项重去海州府已经是越权了!三爷能否修书一封送进宫里去?”
    莫天悚明白罗天是想将两人绑在一起,但他说的也是实话,他“巡抚浙江,兼管福建”,的确是没权力调兵去广东。此刻抗倭才刚刚开始,是得保保罗天。再说海州府的事情太大了,不可能瞒过朝廷,爽快地点头道:“好,一会儿我就写,请人快马送进京城去。”
    罗天朝莫桃看一眼。莫桃吞吞吐吐道:“天悚,你能不能再写一封信给倪可,让她别等你了,自己进京。”
    莫天悚微笑道:“当然可以!罗大人,信任是互相的,以后你有话可以自己说,用不着借用桃子的嘴巴。另外,我先声明一点,我还要照顾我自己的生意,你怎么处理从倭我不想插手。”
    罗天道:“我也没想三爷插手,免得你我两个人都陷下去。我只希望日后我获罪时,三爷能帮我活动。多的不要,三爷能有救项重的热心足以。还有,我希望三爷也替犯大人说两句好话。”
    莫桃不满意地叫道:“那人是个草包,又一起和夏锦韶做了那么多坏事,管他做什么?”
    莫天悚摇摇头,叹道:“桃子,你啊,始终没明白什么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罗大人请放心,刚离开海州府,我就已经托人给杭大人和右都御史带信,请他们出面替范大人求情。”
    罗天欣然道:“如此,倭寇必在你我手中平定!”
    莫天悚笑笑,淡淡道:“是在大人你手里平定,和我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可不可以知道罗大人抗倭的总纲领是什么?”
    罗天胸有成竹:“非常简单,总的说来是‘攻谋为上,角力为下’!对外要分清楚真倭和从倭,‘剿抚兼施,分化瓦解’;对内则‘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三爷觉得可不可以?”
    莫天悚抱拳道:“汝虽不醇,才固一世之雄也!佩服!”
    罗天失笑,也抱拳道:“三爷以奢黩蒙垢,心实良善也!”
    莫天悚瞪眼:“好好的,你为何又损我?”
    罗天好笑地道:“自卫反击耳!”
    莫天悚不禁也好笑:“真可惜我们没做朋友!”
    罗天又道:“我还以为此刻我们是朋友呢!”
    莫天悚暗叹,至少今天他在气度上输给了罗天。
    莫桃哈哈大笑道:“我看你们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莫天悚微微一笑,将些微不快抛开,淡淡道:“罗大人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说?”
    罗天点头道:“不愧是三爷,猜得一点也不错。范大人是兵部尚书,过来的时候调集了很多客兵。三爷觉得我目前该拿这些客兵怎么办?”
    莫天悚轻声道:“你唯一带来的人就是沙鸿翊,也带着湘西狼兵,可见心中早有定见。指挥不了的人除了捣乱,我看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作用。罗大人缺的不过是一个好一点理由而已。”
    罗天苦笑道:“问题是成花将军和沙鸿翊带的也是客兵,只有项总兵带的步兵是本地屯兵。”
    莫天悚又冷又直地道:“得罪本地乡绅你不怕,却怕人说你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原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怕的?罗大人,不玩权术,你也来不了浙江!要不要我在信中再帮你再要一点权力?对于才能不济或是不听命令的官员,文职五品以下,武职四品以下,都可以参究、拿问乃至以军法从事。如此才能掌控整个东南沿海各省的局势!至于说是非功过,乃是后世人说的,人在局中,就评说也难中肯!”
    罗天叹道:“三爷所说正是我所欠缺的!老实说,换我去海州府,绝对没有胆量不请旨就私下将冯兴淳办了!但此等大事,三爷不亲自进京,仅凭一封信恐难有功。”
    莫天悚微笑道:“这个你放心,该我进京的时候,我自然会进京的!最近两个月我要去扬州照顾照顾我的生意。你先顺顺浙江和福建的军政关系。”
    又是一年的九九重阳。皇上早上起来就觉得心绪不宁,似乎有大事发生,刚下早朝,就接到历瑾的奏折。两年以来,鞑靼都没有轻易冒犯边防,请旨派人出使,说服鞑靼放弃骚扰政策。皇上很高兴,最近北边越来越平静,就是南边的倭寇也比往年平静,真是好兆头。出使的提议不妨明天和朝臣商议商议。
    皇上的心情很好,兴致也高,中午驾临坤宁宫,和皇后一起用午饭。喝了一点菊花酒,忽然之间想起去年莫天悚的那顿晚饭,不禁有些好笑。
    皇后凑兴问:“万岁想到什么,这样好笑?”
    皇上莞尔道:“上午历瑾有一道折子,说鞑靼的问题已经基本上解决了。他和莫天悚是好朋友。很多人都说朕偏心莫天悚,其实不是朕偏心,而是莫天悚真的本事,又慧眼识才。历瑾从前仅一校尉,最开始就是莫天悚提出让历瑾和他一起去杂谷,朕才知道历瑾原来是大将之才。”
    皇后和倪可很是要好,心里也是向着莫天悚的,笑着道:“要说三爷是不是有才华,臣妾不知道,臣妾就知道他是天下少有的痴情人。霜飞一直不肯叫爹,倪可很过意不去,为讨好他,欲帮他纳玉姑做小,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呢!”
    皇上失笑:“皇后还要为玉姑求情吗?”
    皇后低头小声道:“臣妾听唐夫人说了说玉姑的情况,觉得她很可怜。万岁,玉姑很想回神乐观。”
    皇上点头道:“一会儿朕和历勇说说,她想回去就回去吧!何亦男还在和张惜霎斗气吗?”
    一提皇后就乐:“还是热闹得很!罗夫人的人缘不太好,整个京城的诰命夫人几乎都站在唐夫人一边,罗夫人恐怕很难赢呢!”
    皇上也是好笑:“你是不是把西域进贡的犀角杯赏给唐夫人了?有你这样帮她,张惜霎怎么可能赢嘛!罗天去海边为朝廷抗倭,无法照顾家里的情况,你母仪天下,该帮他分忧才是。”
    皇后撒娇道:“臣妾也是看在倪可的面子上!唐夫人是倪可的好朋友,倪可不在,臣妾不能看着她吃亏嘛!既然皇上说了,等下次罗夫人进宫,臣妾也赏她一样东西就是。”
    皇上轻声道:“倪可走了大半年,连封信都没带回来,看样子是打算永远在巴相守着她相公!”
    皇后失笑:“女人嫁人了,难道不该守着相公?万岁若是思念倪可,把莫天悚召进京城,倪可不也跟回来了吗?”
    皇上笑笑,暗忖等罗天平定倭寇以后,的确是可以再把莫天悚召进京中,一来可以随时看见倪可,二来也可和莫天悚说说笑笑,再让他下厨去烧几道好吃又好笑的菜。
    皇后机灵得很,看皇上没出声,便岔开说起其他事情。
    饭后,皇上略微休息,照例又来到上书房批折子。刚看几本,历勇快步走进来,将一本新的折子放在桌子上,道:“圣上大喜!海州府大捷,生擒倭寇大首领土井龟次郎,击毙其副手海大泰和樊浪砚,歼灭倭寇四千人,俘虏一千多。广东倭寇已经基本清除!自有倭以来,未有如此大捷之痛快人心者!”
    皇上大喜,拿起折子打开,笑着道:“上个月广东不是上折子说成花被困下砂岛吗?真没想到,一没留神,冯兴淳冷不丁立这么大一个功劳!成花救回来没有?”可是他将折子看完才知道,冯兴淳被广东海道严大人抓了,这次大捷乃是秦浩和项重联合指挥的,报捷的乃是严大人的人,还押着冯兴淳和土井龟次郎一起。皇上觉得很奇怪,放下折子沉吟道:“广东来的人呢?朕要亲自问问他。”
    历勇陪个笑脸,又将一封信轻轻放在桌子上,嗫嚅道:“广东的人还替三爷带了一封信进京。万岁若有疑问,看信便知道了!”说完不敢看皇上的脸色,躬身退出去。
    广东的人替莫天悚带信?莫天悚又去广东了?皇上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打开信,看完后就更加生气,“啪”地一声将信纸扣在桌子上。
    严大人派人押送冯兴淳和土井龟次郎进京,路上不可能走得太快。莫天悚在罗天离开以后立刻写了一封信,信中除再一次给范书培求情意外,还把海州府的所有事情没有丝毫隐瞒地都仔细说明,封好。然后派人追上押解的人,一起送进京城。送信人先找的谷正中。谷正中先通过小太监找到历勇,请他周旋。因此历勇事先已经知道一切事情,才显得那样小心。
    谷正中坐立不安地一直在宫门口等消息。左等右等也没丝毫消息。平常皇宫里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历勇都会派遣小太监出来通风报信,可这次谷正中认识的所有太监侍卫仿佛一夜之间全体蒸发一般,一个也看不见。急得谷正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想了又想,还是去了扶醉归。
    谷正中虽然不嗜酒,但和屈宜勖、关晓冰都是好朋友,从前搁三岔五就要去一趟扶醉归,但自从闹出玉姑的事情,莫天悚没丝毫交代地跑了,他再没脸面去扶醉归,就怕见到玉姑。今晚若不是他觉得生死攸关,恐怕还是不会去扶醉归。
    屈宜勖倒是没将谷正中和莫天悚等同看待,不过听完谷正中的来意还是感觉很为难,迟疑道:“玉姑嘴上没说,但我觉得还是不好拿三爷的事情去麻烦她。狄姑娘不也认识杭大人吗?谷爷为何不找狄姑娘呢?”
    谷正中苦笑道:“狄苗苗最近一段时间脾气古怪得很,看谁都发火。我找她怕误事。再说此事一个不好就要掉脑袋,苗苗和杭大人的交情毕竟也不深。屈老板,你就勉为其难求你夫人帮忙劝劝玉姑,找杭大人打听打听皇上的动静。事情真的很大,要不我也不敢随便麻烦玉姑。”
    屈宜勖想了想道:“好吧,三爷抗倭也是为英雄作为,我就帮你去劝劝,但玉姑答不答应我可不敢肯定。”他也不敢轻易去找玉姑,和谷正中一起去找老婆大人想办法。
    关晓冰巾帼更胜须眉,当年在邓州的时候就已经十分泼辣,此刻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屈宜勖又严重惧内,她便益发不可一世起来。一听就冒火道:“莫天悚去和罗天联手抗倭?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是怎么回事!莫天悚不知道罗天还扣着玉姑的一件传家之宝不还吗?是她老婆先去找玉姑说要娶玉姑进门的,事情提出来,他反倒假装正经不肯同意了,连一声交代都没有就跑了!此刻又去和玉姑的仇人联手,竟然有脸来求玉姑?”黑缎子是猫妖怨魂,玉姑觉得不好出口,就告诉朋友说罗天拿了她一件传家之宝。
    谷正中和屈宜勖都一起说好话,奈何关晓冰就是不同意,还越说越火,声音也越来越大,终于惊动里面的玉姑。关晓冰几乎任何事情都不瞒着人,玉姑很奇怪,出来在门口听一阵子,推开门淡淡道:“都别说了!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如此大事,该把私人恩怨都放在一边。我这就去找杭大人打听情况。”
    屋子里的其余三人都愣住了,关晓冰拉住玉姑的手道:“莫天悚如此对你,你完全没必要管他的事情。”
    玉姑轻声道:“我所管的不是莫天悚私人的事情,乃是海边百姓之疾苦。相信杭大人也绝对不会推辞。谷大哥,转述到底不清楚,一起去吧!”
    谷正中又意外又尴尬,陪着玉姑一起来到杭府,见到杭诚都没出声。杭诚听后也很意外,不过一口答应帮忙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