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九章 赌局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没去找方其昌,是知道莫桃一早过去了,想放手让莫桃去处理。可他心里憋火,却也需要找个人来泄泄火。决意要几颗人头在狄凤飞的灵前祭奠。若非牛五斤把凌辰和春雷都弄去富荣,狄凤飞怎么可能出事?牛五斤就是他瞄准的第一个人。
    周炽对三多堂控制得很严,且也一直有点防备莫天悚。春雷刚带麝香去富荣,就有人去给他报信。接到消息后,周炽和尉雅芝一起来到四川。刚刚抵达成都,就听说狄凤飞的事情,吊唁过后就没离开。
    牛五斤和春雷打过几次都没能占着上风,想到莫天悚在云南还有很多人,而且不要说莫天悚和莫桃没出现,就是十八魅影里最厉害的南无和北冥也没过来,有些害怕起来,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来成都吊唁修好。当然,青城派的尹光道和他是一起来的。
    听说莫天悚到了,牛五斤一早和尹光道一起出门去莫园。刚走出客栈大门,一个一身白的莫园家丁跑过来,递上一封给尹光道的信。
    尹光道拆开一看,信纸上用鲜红的朱砂写着一副对联:“村号杏花,尚准那牧童横笛;地非函谷,不许我老子骑牛?”
    牛五斤武功好人聪明却只认得简单的几个字,凑过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尹光道没好气地道:“莫天悚是在说你可以谋人家财,他也可以夺你地产!他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牛五斤苦着脸道:“师傅,你可不能不管徒儿!八万两银子,把我的土地房产全部给他都不够!”
    尹光道沉吟道:“在四川,论财论势论人论谋,你都和莫天悚差得太远了!那些地原本也不是你的,还给尉雅芝吧!”
    牛五斤道:“师傅怎么可以这样说?从前尉帮主在的时候,我也只是帮着尉帮主。可自从尉帮主去扬州以后,三多堂若不是我在经管,早让尉威败光了!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因为他莫天悚一句话,就必须让出去?师傅,你和正一道的娄先生是生死之交,难道还怕莫天悚不成?”其实他知道师傅说得很不错。刚开始的时候,他曾经考虑过和乔大锦联手,不过是看乔大锦实在太笨,他怕联手反而连累他自己,才作罢的,可是他还是没想到乔大锦笨成这个样子,还是将他也连累了。此刻他想收手恐怕也不行了。
    尹光道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牛五斤想了想道:“春雷已经如此厉害,动武我肯定没有胜算。既然一切都是由赌开始,师傅能不能出面安排一下,让我和莫天悚赌一局?”
    尹光道苦笑道:“莫天悚精通‘九幽咒法’和三玄岛的‘随心所欲’,不管是骰子牌九还是骨牌都能控制,赌什么你能赢他?”
    牛五斤低头道:“我们去请几个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观战,他若用御物术就是作弊……”
    尹光道叹道:“你忘记乔大锦的保镖是怎么死的了!就算你去请布政使大人来做证人,莫天悚若要做手脚,也没人敢吭声!”看牛五斤一眼,心中到底不忍心,又沉吟道,“请别人没有用,你去请尉雅芝和周炽来做证人。莫天悚顾忌他与联市帮多年的交情,三多堂怎么说也是尉雅芝的,说不定不好意思自己独吞,还能手下留情。”
    牛五斤愕然道:“那我不是得把地产还给尉帮主。我还是什么也得不到啊!”
    尹光道淡淡道:“怎么来的怎么去!你赌银子输给尉威,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了。你权衡一下,地产还给尉雅芝和给莫天悚,哪样对你更好。”
    牛五斤生气地道:“师傅,你的胆子怎么像老鼠?莫天悚一封信就将你吓成这个样子!不用你了,我自己去莫园。我就不信,莫天悚还能吃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了。
    尹光道是抵达富荣以后才知道牛五斤的对手是春雷,当时就很不满意。因他知道娄泽枫早已经离开上清镇,而莫天悚和正一道的关系也不浅。可是九九功源出青城派,被牛五斤这样说他可也不服气,加上毕竟担心,在房间里枯坐一阵还是坐不住,也来到莫园。
    莫园还是白汪汪的。门口设有粥棚施粥斋僧布道,乞求功德;进门是一百零八个和尚正拜大悲忏,后面狄凤飞的住处还有九十九位道士在打解冤洗业醮。与上次来不同,狄凤飞已经大殓,整株楠木挖的棺材,漆水亮闪闪的,少说也有几十道。按寿终正寝之礼停灵在正厅之中,另有五十僧道在此按七做好事。吊唁之人络绎不绝。其架势不逊王侯。
    尹光道心里不免也打鼓。最奇怪的是,与上次来这里笼罩的悲痛不同,莫园上下都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尹光道很奇怪,找人一打听才知道,牛五斤到了之后提出与莫天悚单挑。莫天悚胜,他名下的产业都归莫天悚,若他胜,莫天悚给他八万两银子。莫天悚考虑都没考虑就答应他,人们兴奋是因为有好戏看。只是这里管理严格,没人敢擅离职守去观战。
    尹光道当年在从扬州去京城的路上见识过莫天悚的武功,比春雷可高明多了,心里就很替牛五斤担心。可他不知道,此刻的莫天悚武功和当年早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莫桃比他还担心。不等尹光道先去找莫天悚,莫桃已经找到他,拉他一起观战,必要的时候才好一起出手。
    赌局在花厅里进行。观战的人都站在花厅外面,飕飕的寒风直朝人的衣服里钻,还是当不住人们的热情。莫天悚和牛五斤对坐在桌子两边,身体都离开桌子一尺远。
    莫天悚不喜欢赌博,对此不精通,也没有多余的耐心和牛五斤纠缠,两人比的是最简单的骰子。牛五斤怕莫天悚的御物术,说直接投掷太容易出老千,提议用骰盅摇骰。莫天悚先。多个杯子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轻易摇出十八点。可是骰盅落下的一瞬间,牛五斤用力在地上跺一脚,震动之力由桌子腿传上桌面。两枚骰子翻个跟斗,总点子数变成八点。
    莫天悚一愣,牛五斤脚上的力量不仅仅是强,且控制得炉火纯青,不愧是脚脚红,也难怪胆子不小!瞥见莫桃和尹光道一起到了,莫天悚就知道莫桃的意思。他本就不满意莫桃去一趟布政司衙门什么事情都没办成,动牛五斤莫桃又来阻止?更是没耐心纠缠,笑一笑,淡淡道:“牛掌柜,好功夫!那我们就这一次定输赢如何?你点子大过八点,就把八万两银子借据都拿走。”朝后面一招手,凌辰快步走进来,将借据放在桌子上。
    八点的赢面并不大。牛五斤的额头却冒出汗来,因为他本打算是让三粒骰子都翻身的,没想到只翻了两颗。御物术因没接触物体,力量比跺脚小很多,又隔一个骰盅,力量就更小,他又是出其不意。可莫天悚刚一察觉桌子上的力量,立刻就重新控制住骰子,因此最后一粒骰子才没动,他已经知道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可今天上是死,不上也是死。牛五斤咬咬牙,还是伸手拿起骰盅,扣上骰子。可是他惊奇地发现骰盅竟然像是粘在桌子上一样,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将骰盅拿起来。牛五斤拜师虽迟,但非常喜欢武术,从小就自己练,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咄咄怪事。骇然看着莫天悚。
    莫天悚混不在意道:“本来我们的确是说好赌骰子,但你似乎更喜欢比功夫,没关系,莫某奉陪就是了!”
    牛五斤无法分辩,很不甘心地松手道:“三爷,我认栽了!地契都给你就是!不过我没带在身上,你让春雷和我一起去富荣拿。”
    地契的确不在牛五斤身上,却也不在富荣。来莫园的路上,牛五斤算来算去也没有胜算,还是听从尹光道的劝说,到莫园以后先去找尉雅芝,将地契给了尉雅芝。说好尉雅芝暂时帮他保管,他若是赢了,用卤井最多的冲坝酬谢尉雅芝;他若是输了,地契就全部归尉雅芝所有。尉雅芝一听她怎么都不吃亏,且她始终有点感激牛五斤,莫天悚又太精明,真合作她也害怕三多堂被莫天悚吞了,稍微考虑一下就接过所有地契收在身上。
    莫天悚自然不知道这个,但他一点也不在意,淡淡笑笑,又对身后的凌辰做个手势。凌辰再一次快步走进来,放在桌子上一叠纸片,竟然全部都是地契。
    牛五斤大惊失色,一把抓起来翻看一遍,失声叫道:“我的地契怎么会在你手上?”扭头朝花厅外面观战的尉雅芝和周炽看去,看见那两人也都很惊奇的样子,但在牛五斤看来,这是尉雅芝出卖他,却没想到莫天悚当面拿出地契感觉羞惭。
    莫天悚敏锐地捕捉到牛五斤的目光,非常友好地冲尉雅芝和周炽笑一笑。
    尉雅芝心里有鬼,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下意识地伸手在香包里摸一摸,地契还在,更是糊涂了,抬头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还是微笑着,很平和的样子。
    凌辰目光锁定牛五斤,冷冷地道:“这是尉帮主家传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地契了?这东西在春天尉帮主提议和我们三爷合作的时候就放在成都,现在居然成了你的地契?三爷就知道你这种人不讲信用,怕你耍赖,不想你还真耍赖!刚才你自己亲口承认输掉八万两,要么就再拿出这么多地契,要么就用你十个脚趾陪,变成真正的脚脚红。”
    这些地契根本就是假的,不过是春雷从前准备的一个后手。因莫天悚说过要在周炽不在的时候拿到地契,春雷怕事情有波折,又或者行动开始后周炽来得太快,早就打算没弄到真地契就用假地契把水搅混,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莫天悚这时候拿出来,是想来硬的了。凌辰又是一挥手,八风杀气腾腾一起冲进来。
    牛五斤爆喝一声,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跳起来一脚就朝莫天悚踢去。可惜他的脚离莫天悚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前进一厘,还因为飞身踢腿的动作重心不稳,跌落在桌子上,后腰正好撞在骰盅上,硌得很疼,惨叫一声。
    没等他再次跃起来,凌辰和八风一扑而上,早把他死死压住。背剪双臂跪在莫天悚面前。牛五斤慌忙大叫:“师傅救命!”同时在外面的人群找搜寻自己的属下。只看见他的那四个人每个人身边都站着两到三个人,也早被抓住,根本动弹不得,心都凉了;好在还看见莫桃和尹光道一起朝里面走进来,又升起一点朦胧的希望,再次叫道:“师傅、二爷,救命啊!”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这时候叫救命,迟了!凌辰,带他去凤飞的灵堂前!”
    莫桃叫道:“天悚!”莫天悚站起来,皱眉道:“让开!”莫桃又叫道:“天悚,你别不讲理好不好?”
    尹光道也忙道:“三爷,你既然已经如愿拿到地契,牛五斤又没摇骰,并没真的输给你,你就高抬贵手放过牛五斤吧!”
    莫天悚大笑道:“说得我是在谋财害命一样!尹道长,你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地契本来就在我这里。牛五斤不自量力,自己跑来说要和我赌,赌一半的时候才说不赌,难道是赢了?哦,赢了就拿东西走人,输了就赖帐?我只是在教他做人的道理而已!你若不服气要替他出头,我们也赌一把就是!”
    尹光道朝牛五斤看一眼,咬牙道:“好,我们也赌一把!”沉吟片刻道,“三爷,我们赌斗鸡好不好?”
    莫天悚哑然失笑,点头道:“斗鸡就斗鸡。道长有鸡吗?”
    尹光道自然是没有的,朝莫桃看去。莫桃道:“时间定在下午吧!天悚也没有斗鸡,需要出去找。”
    莫天悚看莫桃一眼,没反对,叫道:“春雷,你去找斗鸡。多找几只来,让道长好好选一只。”然后问,“现在你们两个是不是可以让开了?”
    尹光道放心多了,先让到一边。莫桃却不让,还挡在莫天悚前面,迟疑道:“让我来看管牛掌柜行不行?”
    莫天悚再一次不耐烦起来,沉下脸用力将莫桃拉开,摸出一枚钢针射出,正中牛五斤脐上六寸巨阙穴。牛五斤原本就被人抓住不能动弹,这下是浑身脱力无法动弹。莫天悚冷冷道:“带他去灵堂,好好伺候伺候他!等下午我和道长赌赛完了处置。”
    莫桃想灵堂人来人往,莫天悚总不至于当众杀人,便没有再阻止。很怕春雷在斗鸡中做手脚,和尹光道一起去找春雷。凌辰领着八风将牛五斤拖了出去。至于牛五斤的几个手下,则是直接关了起来。
    莫天悚空下来,将桌子上的借据和假地契都拿起来,冲尉雅芝和周炽招手:“我们一起去暖阁坐坐。”
    成都人没有烧炕的习惯,所谓的暖阁也没有地炕,但有一炉烧得红红的炭火,房间里还是暖洋洋的。火炉旁有两个美丽的小丫头。看见莫天悚和周炽、尉雅芝进门,一起施礼。一个丫鬟忙着沏茶,另一个给他们一人递上一个暖乎乎的手炉。两个丫鬟忙完后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客位的椅子上搭着灰鼠皮,主位的椅子上却是乌紫团蟒羊毛呢羽。相同的是几张椅子下都已经放好脚炉。莫天悚示意周炽和尉雅芝坐下来,自己也在主人位上坐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放下茶杯道:“在下恋旧,喝来喝去还是蒙顶山的黄芽香。所以很明白尉帮主的心情。牛五斤终于能把地契还给尉帮主在下也很高兴。总算是不枉我们相识一场,给朋友帮了一点小忙。这个也请尉帮主收下,免得日后牛五斤反悔。”将借据推到尉雅芝面前。
    尉雅芝一愣,怎么好意思去拿借据?低头嗫嚅着问:“你手上的地契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将地契拿出来翻看一下,随手一扔,轻飘飘的纸片全部被准确投进火炉中,笑着道:“周香主最该明白,牛五斤狡猾而棘手,这是假地契,用来骗牛五斤的。现在牛五斤已除,再留着这些纸片也没用了。”
    周炽诧异地道:“我最该明白?我不明白啊!”
    莫天悚微微一笑,淡淡道:“周香主这几个月没少费周折想拿回地契吧?可牛五斤就是不撒手,还真以为他能留得住呢!”
    周炽心里一紧,这几个月他也着实对牛五斤头疼得很,三多堂的很多事情都因为有牛五斤挡道而无法进行,盐卤还得分大半给牛五斤,可他想了好多办法都奈何不了牛五斤。他也是刚才知道牛五斤居然乖乖地把地契给了尉雅芝,只觉得这些地契烫手得很,多半是留不住的,回头看尉雅芝一眼,笑着道:“三爷,你看,我和雅芝大部分时间都在扬州,没太多的精力管理三多堂。这几个月我越来越觉得雅芝当初的提议很不错。三爷,你就勉为其难收下当初的股权书,我们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