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微酸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淡淡道:“我是想看看他们三玄极真天的功夫!”
    梅翩然冷然道:“自从三玄岛的人到达京城,我还是第一次看他们施展传说中的九天鹏飞绝世轻功。你真了不起!可怜的罗天,如此卖力也只学到一点皮毛,像九天鹏飞一类的绝学连边都挨不着!更可怜的是我!居然要劳烦三爷拿着灵犀剑才敢出来!三爷,你知不知道你手里的宝剑是曹氏代代相传的族长宝杖!当初程荣武是因为做了雪笠的女婿才有资格拿这把剑,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拿这把剑?你不是没放弃吗?为何见我都害怕?”
    莫天悚的心一下子又热了,梅翩然显然还没忘情。她还像从前一样,气愤激动之下就喜欢冲动,嫉妒心也变得强烈。而莫天悚最怕梅翩然的冷静,最需要她的冲动,于是笑一笑道:“不是不敢,是不愿!我怕倪可伤心。你找我有事?”
    梅翩然果然大受刺激,嗤笑道:“没事我就不能找你?我看着你从少爷变成三少爷再变成三爷,难道不可以找你?”
    莫天悚淡淡道:“当然不是。不过我想多点时间陪陪倪可。听说你也刚刚到京城,难道就不想多陪陪道元表哥?”
    梅翩然掉头就走,歇斯底里叫道:“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莫天悚好脾气地笑笑,缓缓念道:“花谢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着枝!”
    梅翩然甚为气不过,猛然回头,厉声道:“好诗情!不错,此刻的确是梅花有子,‘微酸着枝’,我们两人也算是‘花谢酒阑’,但只怕有酸味的不只我一人,更恐怕你表妹的春天还远远未到!”
    莫天悚抬头朝楼上看一眼,黑漆漆的,再笑笑,柔声道:“我仅仅是来看倪可的,没打算做其他事情,你可以放心!”
    梅翩然才想起她来找莫天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问他进京的目的,显得平静很多,再次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沉声道:“如此多谢!我爹垂垂老矣,所愿不过三餐温饱而已。明天你可以找机会看看他,说不定你都不认识他了!”
    莫天悚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到房间里,发现倪可真的早醒了,灯也没点,披着衣服站在窗子边上朝外看,怕同样是‘微酸着枝’,忙过去拥住倪可,赔笑解释道:“翩然是怕我对付她爹,找我求情的。”
    倪可依偎在莫天悚怀里,轻声道:“表哥,你若是喜欢,我的丫头绿珏就很不错。”
    莫天悚啼笑皆非:“你想什么呢!好了,我答应你不去见翩然。离天亮还早得很,再睡一会儿吧!”陪倪可一起上床又睡一阵子。
    早餐后,倪可去看莫霜飞的功课。莫天悚拿了宝剑出门去找谷正中。
    谷正中见到他又惊又喜。闲聊一阵后莫天悚道:“记得从前谷大哥说过很熟悉京城,那你熟不熟悉汇泰银号?能不能把他们的账本弄个副本出来给我看看?”谷正中显得有些紧张,点头道:“还算是熟悉吧!账本是银号的命脉,守护得非常严密。偷看他们的账本基本上没可能。我的银子全部都存在里面。你又想干什么,事先可得和我说一声,别把我老本也套牢在里面。”
    莫天悚微笑道:“我怎会对不起你老哥?我也知道偷看他们的账本不容易,要不也不麻烦你老哥了。帮帮忙,不用你看太多的内容,就帮我看看存有十万两以上银子在他们那里的有多少人,都是谁,行不行?”
    谷正中为难地道:“你知道红叶不喜欢,我真的洗手了!”
    莫天悚打量一下房间里的摆设,无一不是精品,伸手到处指指,笑道:“真的洗手了?你干什么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谷正中翻个白眼道:“我以前存的不行吗?”
    莫天悚起身朝外走去,淡淡道:“如此我也不勉强。日后你若有损失可别怪我。你是知道的,只要是我盯上的东西,还没有弄不到手的。”
    谷正中重见老友的喜悦已经被对未来的关心所取代,并不挽留。送走莫天悚回来就翻检他在汇泰的银票。并不很多,只有三万多两,按照莫天悚刚才提的标准,连给他知道的资格都没有,然却是谷正中大部分的存款。谷正中不敢冒险,想了又想,还是在几天后分批将银子都提出来存入别家银号。
    汇泰是一家大银号,银子放在里面比放在其他小号里保险得多。有朋友觉得奇怪,询问谷正中。谷正中并不想出卖莫天悚,支支吾吾不肯细说。不过其他人还是觉得蹊跷,事关重大,没人愿意拿银子随便冒险,也都开始陆陆续续将自己的银子提出来。
    莫天悚没管谷正中的紧张,离开谷家后又去他画记号的地方看了看,还是没有动静。回去吃过午饭,让倪可陪着继续和莫霜飞联络感情。可惜他遇见对手,莫霜飞少有母风,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是个非常标准的大家闺秀,喜欢女红刺绣和漂亮的鲜花,不喜欢读书,也对武功不感兴趣,更对母亲与“叔叔”过于亲密非常反感。莫天悚找不着能讨好她的东西,一下午的时间过去,莫霜飞依然对他很不感冒。
    翌日一早,莫天悚撺掇倪可和莫霜飞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服,加上猫儿眼一起去逛大街。莫霜飞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大小姐,出门就坐骄,即便是郊游踏青也有家丁先去驱散闲杂人等,一大串丫头陪着,任何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还从来没靠自己的脚走路逛过街。
    毕竟是小女孩,看什么都希奇,玩得兴高采烈,和猫儿眼手牵手走在前面,有用的没用的东西买了一大堆。全部都让莫天悚拿着。莫天悚苦笑,在阔罗岭寺他是马,在这里又变成挑夫。若问天底下谁最大,所有为人父母者都知道,小祖宗是也!不过看见莫霜飞终于肯对着他笑了,他还是很有满足。
    中午,大家都累了,莫霜飞的兴致还很高,不愿意回家。莫天悚趁机建议去秋水轩。倪可多少有些奇怪,但也没反对。一行人于是来到秋水轩坐下。点菜的时候莫天悚才发现,秋水轩压根就不是川菜馆,大厨师最拿手的是豫菜,甚觉古怪,于是也要一份甜烧白,其他随便点了一些。
    正是正午的高峰时间,等半天菜才上来。莫天悚迫不及待地先尝甜烧白。腻得很,比之前天的味道简直有天壤之别,不禁摇头。放下筷子抿一口酒,才发现酒的味道很熟悉,是在关晓冰的扶醉归喝过的。笑着问:“听说扶醉归的生意很好,是不是真的?”
    猫儿眼道:“是真的。关姑姑的酒整个京城都有名。秋水轩的老板原来是扶醉归的二厨,这里的酒也是关姑姑酿的。关姑姑每个月还要给我们送一些酒来。夫人不善饮,酒拿来以后也没留,又送到前院去了。”
    莫天悚深知前天的烧白很有问题,但他觉得猫儿眼不够机灵,并不继续问,笑着岔开说起别的闲话。见莫霜飞已经不敌视他,对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奇,便把这些年走南闯北看见的奇风异俗添油加醋拿出来说。藏区倪可不清楚,西域倪可当年可也是去了的,不时打断莫天悚的话道,哪有这样夸张。
    莫霜飞奇怪地问:“娘,你也去过西域吗?”
    猫儿眼冲口而出道:“你母亲当然去过,她就是在西域和你父亲成亲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莫天悚瞪眼,急忙住口。
    莫霜飞撇嘴不屑地道:“我没有爹!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眼!”
    莫天悚不觉黯然。倪可忙道:“霜飞,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莫霜飞噘起嘴巴冷哼一声。莫天悚急忙岔开话题。
    吃完饭,莫霜飞逛街的兴致小很多,不过走一会儿就说累了。回去以后莫天悚还是伤感,原本惦记再去槐树胡同看看的,这时候却只想多陪陪倪可母女,连续两天都没出门一步。可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他不可能在京城再耽搁下去,终于决定晚上离开。
    走之前不放心,又跑去槐树胡同。刚到胡同口遇见梅翩然从里面出来,正好堵住莫天悚的去路,淡淡道:“中乙和无涯子都已经恢复功力,你就这样去必会被他们发现。”
    莫天悚只好停下来,笑着问:“你刚从他们那里出来?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思。谢谢你没把我进京的消息告诉龙王。”
    梅翩然摇头道:“用不着谢。我不是为你,仅仅是想我爹和道元都多过几天安宁日子。”
    莫天悚略微沉吟,微笑道:“你可以放心,我不去看望无涯子和中乙道长,这就离开。”抛出灵犀剑,施展出被潘英翔称为鹄啸金轮的御剑术,踏剑飞走,转瞬不见。
    中乙从阴影里走出来,皱眉问:“孟夫人,你没骗贫道吧?那人真的是天悚?他是如何学会鹄啸金轮的?”
    梅翩然无力地道:“他的确是莫天悚。是林冰雁给他易的容。至于他是怎么会鹄啸金轮,我真的不知道!他说过他已经破解《天书》,也许鹄啸金轮是从《天书》里学会的。他前不久去过一趟上清镇,道长何不遣人去问问张天师?比威胁我更有用!”
    中乙微恼,冷冷地道:“天儿回来告诉我,我还不敢相信,谁知道天儿说的竟是真的!林冰雁怎么知道给他易容成目前的样貌?怕是你的主意吧?看在天儿的面子上,我们一直没去打扰你们,你们也要知道自重!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梅翩然福一福,转身走了。中乙也掉头朝回走。只走几步,听见张宇源的声音叫道:“中乙师伯。”愕然回头一看,真是张宇源,皱眉问,“你什么时候进京的?天师知不知道你来?”
    张宇源低头恭敬地道:“是玉姑给天师写一封信回去,天师特意让我来的。我不想罗大人知道我进京,没和玉姑联系。原本是找不着师伯的,幸好看见师伯留下的记号。”
    中乙悻悻地道:“那个记号是莫天悚留下的。是不是你把我们的联络方法告诉他的?你和天儿也算姻亲,什么时候开始躲着他了?说吧,天师让你进京有什么事情。”
    张宇源的涵养尽管好,此刻也不禁着恼,沉声道:“是天师从玉姑的信里得知你们的九幽之毒没解开,嘱咐我来告诉你们解毒发方法。只要是中过此毒又解开,其人之血就能解毒。当初三爷给罗师兄的所谓血黎丸,不过是他吐出来的鲜血混合面粉而已。师伯若是吃过解药,必定吃出里面的血腥味。”
    中乙一愣,还不很相信地问:“你们既然知道,为何不在上清镇告诉天儿!如此秘密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张宇源气道:“师伯怎么知道晚辈没告诉罗大人?三爷还没师伯想像的那样坏,是他主动告诉二爷,二爷又告诉我,我又告诉罗大人的。至于罗大人告没告诉你们我就不知道了!晚辈还有事情,告辞!”实在是不愿意与三玄岛多接触,抱拳一礼,掉头就走。
    中乙回去就将此事汇报无涯子,然后问:“师傅,你说张宇源的话可不可信?天悚诡计多端,真要透露解毒之法,尽可以直接告诉天儿,何必转如此大一个圈子?再说中九幽之毒的人最毒的地方就是鲜血,再要用血,会不会毒上加毒?”
    潘英翔早忍耐不住:“管他那么多,就让我先试一试吧!与其这样半死不活的,还不如毒发身亡!”
    无涯子怒道:“住口!你去一趟上清镇,什么也没拿回来,为何罗天一去就能拿回解药!你不说反省反省,还敢私自去求倪夫人,此刻又来多嘴,是不是非常想喝我的血?”
    潘英翔惶恐地跪下来,不敢再出声。
    见到莫天悚突然上山,莫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天悚并不知道此刻槐树胡同的无涯子更加不满意罗天了,但心情依然很好,笑呵呵道:“是好事。朝廷二月初开始在广西畋州征兵,估计三月底可完成征兵事宜。我最近才与畋州知州大人的奶奶建立好联系。没人知道我们认识广西僮人,你可以随军出征。”解释一番。
    莫桃皱眉道:“倭寇活动最猖獗的是每年的三、四、五月。今天已经是三月初六,我得立刻回去才行。天悚,你怎么不早点来通知我?”
    莫天悚瞪眼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丢下多少事情来找你的,还埋怨?你若是想成花在闽浙站住脚,不又被夏锦韶一脚题踢开,这场仗开始必须得输。你再晚一段时间回去也不会误事。罗天和夏锦韶狗咬狗闹得很凶,你知不知道?我一来你就丢下冰妹跑掉,让我今后有什么脸去见冰妹?”
    莫桃苦笑道:“可是我等了多少年才等来这个机会!你还要我先去打败仗?冰冰肯定能体谅我,绝对不会说你什么。”
    莫天悚淡然道:“机会随时都有,只看我们如何把握而已。夏锦韶已经嚣张得太久,这次我们一定要把他拿下。势如破竹,捷报频传当然好,但皇上那里不好下台,也扳不倒夏锦韶,更不可能真正肃清海边倭寇。我知道你打仗没问题的,不过说到权术,你还得让我三分。这次开始的时候绝对不能赢。我想你也不会愿意打败仗,晚点回去完全没问题。”
    莫桃叹气,问:“成花能征集多少人?”
    莫天悚道:“人不在多而在精。朝廷下的征兵令是三千人,等成花打得剩下两千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场了。我快被倭寇烦死了,我们别再说倭寇好不好?霍师兄在不在?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好吗?”
    莫桃皱眉道:“你还对当年的事情没死心吗?其实过都过去了,何必再寻根究底,弄得人心惶惶的!”
    莫天悚诧异地沉吟道:“莫非你知道?”
    莫桃略微犹豫,点头道:“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岳丈隐约提了提。当年霍郴和方子华原本都是受一方景仰的大侠。霍郴离开飞翼宫后在家里生活过几个月……可惜连他儿子都看不起他……他最后是自杀的,一句遗言也没留下来。岳丈说,当年霍郴要是从来没离开过飞翼宫,对他自己和他家人其实都更好一些,所以霍郴出来以后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也情有可原。你就不要再责怪霍师兄了!”
    莫天悚愕然,喃喃道:“原来霍师兄以为我打听往事是想给爹洗刷。怪不得他不愿意说。好,我不去找他就是了。”
    莫天悚只在昆仑山住一天便告辞离开,果然没有去找霍达昌。霍达昌显然有有意躲着他。昆仑派很多人都跑来看莫天悚的容貌变化究竟有多大,包括霍达昌的儿子和侄子也来看希奇,尽管他们其实没见过从前的莫天悚。只有霍达昌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