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八风
作品:《暗夜武者》 云翔书苑目前是阿虎和阿豹在管理。他们看见向山陪着莫天悚过来都紧张得神色大变,一起迎上来问莫天悚怎么会来这里。
莫天悚笑道:“是不是你们现在不用再听我的了?藏个大活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阿虎和阿豹忙赔笑说那是文玉卿的意思。当然不敢阻拦,一起陪着将莫天悚穿过宽阔的操场朝正房走,暗中早吩咐一个学员去榴园通知文玉卿。
向山拉拉莫天悚的衣角,朝饭堂背后角落里的一间柴房努嘴。其实莫天悚刚进云翔书苑就察觉柴房布置了一个他很熟悉的九宫八卦阵,不用向山说已经猜到孟道元一定在那里。心里不大满意,猜想必然是蕊须夫人布置的。蕊须夫人来一趟巴相放着榴园一点也没管,却把个云翔书苑护卫得如此好,以至于梅翩然随随便便就可以闯入榴园,却不知道孟道元在这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日后要好好加强榴园的防护才行。
莫天悚并不点破,反而拉向山一把,跟着阿虎和阿豹来到大厅坐下,问起云翔书苑近几年的情况。
此时的云翔书苑和创立之初已经很不一样,学员并不单纯是泰峰各个铺子的骨干,有很多泰峰掌柜伙计的子弟,更有很多来自周围乡村的穷苦的孩子,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义塾,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银子来维持。
曹横几次想取缔,但莫桃坚持,亲自督管,预先就将银子截流拨到书苑中。泰峰药铺的利润有一小半都来了这里。曹横竟也不敢和莫桃来硬的,结果云翔书苑变成整个泰峰唯一一个不仅没缩小,反而壮大不少的地方,目前有学员一千二百多人。莫桃不准云翔书苑的学生去参加科举。除开设一般私塾教授的四书五经一类的一般课程以外,还针对当铺、药铺和马帮教授一些专业知识。学员毕业后有一半人去泰峰的铺子就业,比直接去铺子的人可少两年学徒期,学徒期满以后也有更多升迁机会。因此只要没有特别的原因,一般人都会去云翔书苑学习几年才进泰峰。武功一直是云翔书苑的传统。虽然莫桃不要求每个学员都学成武林高手,但他也很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凡从云翔书苑出去的人,最少身体都是很强壮的。在当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风气下,云翔书苑是唯一的异端。从这里出去的学生,当官的很少,却受到各行各业的热烈欢迎。在泰峰和暗礁日渐衰落的今天,云翔书苑的招牌却越来越响亮。
莫天悚非常高兴,莫桃这一手也相当漂亮。一旦将皇帝摆平,谁也挡不住泰峰重新崛起的脚步。
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过了不少时间。阿虎和阿豹越来越轻松,向山却越来越着急,不断给莫天悚使眼色,莫天悚也装没看见。
怒气冲冲的文玉卿终于到了,后面还跟着急得满头汗的上官真真和做错事一样不敢看人的荷露。
莫天悚莞尔,忙起身迎接:“阿妈,你怎么来了?”
文玉卿脸色阴沉沉的,龙头拐杖用力一拄:“我怎么来了?问你大嫂和你媳妇!荷露告诉我,今早翩然还到过你们的房间,是不是真的?天悚,我已经让步没逼你硬留在榴园,你是不是也该让一步,别救孟道元?远的我们不说,就说这次抗倭,你人明明在飞翼宫,孟道元冒充你做甚?若‘莫天悚’没有回泰峰,皇上会要‘莫天悚’去打倭寇吗?桃子能犯事吗?远山能上战场吗?我再说一遍,你要救孟道元可以,但救了孟道元以后就得答应我留在巴相。”
莫天悚失笑,文玉卿才真是因为怕梅翩然死了相公,又回头来找他而留下孟道元的。她连自己亲生儿子的仇都不报了!老人的确是太寂寞了!过去亲亲热热地搀扶着文玉卿,巴结地媚笑道:“阿妈,我已经知道道元在哪里了,你反正也瞒不住。不如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如何?”
柴房已经没有一根柴火,还装饰修缮过,可依然敞风漏雨。地方很小,一张不大的床就占据了屋子里大部分空间。床边仅仅还能放下一张茶几。几上只有一壶冷茶。房间太小了,其他人都主动留在外面,只有文玉卿陪着莫天悚一起进来。
孟道元人整个瘦了一圈,却很平静。还是穿的大红色的裙装,和衣仰面躺着,脸上居然还擦着胭脂和口红,看不出气色好坏。眼睛微闭,双手叠扣在小腹上,是练习天一功的姿势。听见门响,睁开眼睛瞟一眼,看见莫天悚也理所应当一般,没有任何惊奇的表示,便又闭上眼睛。
文玉卿冷哼道:“天悚你自己看看,他整天就这样要死不活的,解毒不解毒还不是一样!”
莫天悚却是感慨良深,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是他整天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孟道元不仅每日都过来帮他疗伤,还想方设法开解他。现在这样对待孟道元的确是太过分了!拉着文玉卿一起出来,陪个笑脸,哀求道:“阿妈,让我帮表哥看看,行不行?”
文玉卿还很不乐意。莫天悚却也不强迫,轻言细语讲起琲瓃小筑的日日夜夜。荷露眼泪又流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就去摸莫天悚的脸,轻声问:“还疼吗?”
莫天悚摇头道:“早就不疼了!但是当初没有道元表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挺得过。”
文玉卿忍不住了,气哼哼道:“别说了。今天说这些太不吉利。”掉头而去。
上官真真忙追上去问:“孟公子怎么办?”文玉卿冷哼一声,走得更快了。上官真真回头朝莫天悚看看,还是又追上去,和文玉卿一起走了。
荷露问:“三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莫天悚道:“去帮我拿一条手巾和一盆热水来。”又回到柴房中。
孟道元显然听见他在外面说的话,没睁眼,一字一字道:“你当初躺了八个月,我才一个月而已。听着,我不用你救!翩然是我的,我即便是死了,她也是我的!不管你做什么,她都是我的!”
莫天悚笑笑,拉过孟道元的手切脉,淡淡道:“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翩然,为何要和我抢?”
孟道元翻身靠墙坐起来,大口喘息一阵,瞪眼道:“翩然是我老婆,是你在抢!我知道是翩然求你来的,但我用不着你可怜,也用不着你救!你若真还记得我曾经帮过你,就放我离开。”
莫天悚拿出一包银针抽出一支,再次拉过孟道元的手一针扎下,抽出银针凑到鼻子前闻一闻。一股很好闻的熟悉香味。是冷香丸的味道!怪不得孟道元能支持一个月的时间。可蕊须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孟道元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又喘息几口,冷冷道:“听见没有?我不用你解毒!放我离开这里!要不你让翩然来看我也行!”
荷露端着一个铜盆进来,歉疚地道:“早上姐姐还在,这时候不知道去哪里了。等下次三哥见到她,一定叫她来看你。”
孟道元这时候才注意到莫天悚和荷露的打扮,抑制不住吃惊地问:“你们?你不是为了翩然?”
莫天悚笑笑:“昨天拜的堂。今天我阿妈一高兴,就同意我来看你。”把手巾在热水里搓一搓,拧干递给孟道元,“把你的脸擦一擦,让我看看你的气色。”
孟道元根本不接手巾,翻身朝里躺下,怒道:“不擦!”
莫天悚对荷露笑道:“表哥的脾气比我当初大多了!你帮他擦好不好?”
荷露点头,接过手巾在床头坐下。孟道元却受不了这个,一把抢下手巾,在脸上胡乱用力蹭。他毕竟极为虚弱,只蹭两下就没有力气,停下来呼呼喘气。荷露非常不忍心,抢下手巾,又在水里搓一搓拧干,细心地替孟道元把脸上的胭脂全部擦去,柔声问:“你为何要在脸上擦这么多胭脂?”
孟道元闭眼不答。
莫天悚轻声道:“其实你怨不得我阿妈。是你自己喜欢这样的打扮。”来这里的路上,向山告诉莫天悚,文玉卿一直不让孟道元换衣服,还特意吩咐向母每日给他擦胭脂。孟道元还是不出声。莫天悚也不需要他回答,弯腰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一刀,将伤口凑在孟道元的嘴里,问:“这样赔罪够不够!”
荷露早惊叫起来:“三哥,你干什么呀?”孟道元也惊呆了,用力挣扎。但这两个人怎么挣得过莫天悚?孟道元还是被迫喝下去不少血。
莫天悚觉得差不多才放开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大声叫道:“阿山,去拿一套我的衣服给孟公子换上。”没再理会依然瞠目结舌的孟道元,招呼荷露一起离开了。
走在路上荷露还是想不通,眼泪汪汪道:“三哥,赔罪你也不用这样。”
莫天悚还是笑笑,并不解释,反手搂住荷露的腰,呢声问:“我后天想去一躺昆明,看看我们的铺子,顺便再去拜会一下云南的布政使大人。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不住昆明榴园,去你家住几天,好好孝敬孝敬你阿爸阿妈,好不好?”
荷露很高兴又很担心:“后天就走?你肯去我家里住?可是梅姐姐和道元公子怎么办?”
莫天悚微笑道:“新媳妇回门,我哪能不跟着?翩然明早会带道元走。不用我再操心了。”
翌日,莫天悚一早起来在榴园也布置一个九宫八卦阵,剩下的时间就去哄文玉卿。下午,他在约定的时间去百花山见梅翩然,文玉卿也再没出声。莫天悚的心被荷露填满,对于梅翩然没以前紧张,没多说什么,直接将梅翩然带到镇子上。向山已经把孟道元安置在马车里等着他们了。
梅翩然早察觉莫天悚在榴园所做的布置,很意外也非常失落,紧紧攥着手里早准备好的红玉扳指,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天悚,你不要我留下陪你了?”
莫天悚把马鞭子递给梅翩然,淡淡道:“我有荷露,有倪可,有霜飞就足够了!好好照顾表哥。可能不久我会进京,到时候我们又可以见面。”
梅翩然紧紧咬住嘴唇,终究还是没提红玉扳指,默默接过马鞭,跳上御者位置,抖动缰绳,缓缓启动马车。
孟道元突然费力地从车厢中探出头来,轻声道:“谢谢你,天悚。龙王规定我两个月必须进京一趟,不然就会对孟恒不利。现在时间差不多快到了。翩然是担心孟恒。”
莫天悚一愣。梅翩然厉声道:“不,我是担心你!”用力狠狠一鞭抽下。马儿放开四蹄,转瞬不见。莫天悚望着扬起的尘土,又觉得一片茫然,站了好半天也没出声。向山小声道:“三爷,该回去了。”
回去后荷露已经通知高立丰和万俟盘明天一早回昆明。高立丰和刀氏是很高兴的,只文玉卿显然非常非常生气,一个人躲去佛堂念经。莫天悚正说去佛堂找文玉卿,文寿过来找到他,和他一起又去了云翔书苑,指着山坡上正在对打的八个人问:“三爷觉得他们如何?”
这八人都十五六岁的年纪,很精干。莫天悚从前一个也没见过,只看出他们用的都是初级的九九功,问:“是舅舅的徒弟吧?舅舅从哪里找来这么些好弟子?”
文寿躬身道:“是我一手教他们习的武。他们是二爷从福建带回来的,父母都被倭寇害死了。和他们一样的人二爷当初一共带回来接近百人,选出他们八人送过来让我训练,打算日后做三爷的护卫。其他的人都在百忍庄。”
莫天悚诧异地问:“桃子不是最看不惯前呼后拥,特意把十八卫解散了吗?”
文寿轻声道:“从小,老奴就猜不着二爷和三爷的心思。二爷让老奴训练,老奴不敢不尽心!二爷送他们每人一个名号,分别是炎风、滔风、熏风、巨风、凄风、飂风、厉风、寒风,合称八风。三爷,他们的本名三爷一时不好记,可以叫他们阿炎、阿滔什么的。老奴平时就这样叫他们。三爷明天要走,把他们都带着吧,玉卿也能放心一些。”
莫天悚不免想起萧瑟的字,“八风吹不动,一屁打过江。”莫桃取的名字很让人深思。笑一笑:“阿妈没说什么吧?”
文寿摇摇头,叹息道:“她只有一个要求。你既复出,就早点进京去把曹横解决掉,也好让凤飞回来住。三爷,九龙镇已经没什么人了,日后你不如回来住如何?”
莫天悚又觉得心酸,回去后就吩咐文寿安排人手好好把镜碧居好好修葺修葺。文玉卿知道后果然很高兴,没用莫天悚哄就离开佛堂跑来镜碧居。莫天悚心里惦记着想去找小妖,还是没出门,一直陪文玉卿闲聊。又一起吃过晚饭,送文玉卿回到醉碧居,出来已经起更,不可能再去桑波寨,于是让荷露自己先回去,独自去了留碧居。
上官真真正是灯下缝一件坎肩,尺寸花色都是小女孩穿的。莫天悚笑着随意道:“蝶飞的?好像有点大了。”上官真真道:“是霜飞的。我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只好做大一点。你来得正好,不用我一会儿跑一趟。”
莫天悚心里一痛,他还没看过霜飞一眼呢。急忙笑一笑,岔开问:“你师傅从前养的橘蜂你会不会养?”
上官真真诧异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那是师傅去玉龙雪山以后培养出来的,巴相气候太温暖,养不出来。”
莫天悚在九龙镇还问过石兰,石兰也是这样说,只好死心。随便说了一会儿闲话,上官真真坎肩已经做好,又去箱子里又拿出好大一个包裹,里面除有凤飞和蝶飞的衣服不算,还有莫天悚和莫桃一人一件棉袍。
上官真真道:“听凌辰说你不穿皮袄,这是丝绵的。别嫌弃我手工不好。更不要看这是冬装,离开就不知道回家。你不在的这些年,阿妈天天都在佛堂为你念经消灾。你大哥不在了,阿妈只能是指望你和桃子了!可能的话,你劝劝桃子,也回来住吧!”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回来的这些日子上官真真一直没怎么出门,原来是在赶工做衣服!回家到底不同啊!莫天悚心里暖呼呼的,道谢接过来。告辞的时候拜托上官真真去找小妖弄休书。
上官真真抿嘴笑道:“云翔书苑柴房的九宫八卦阵是小妖布置的。小妖也不想放了孟道元,本来敷衍荷露敷衍得好好的,你一来把什么的都破坏了,此刻正气你呢!这事得过一段时间才行。”
莫天悚愣片刻,才想明白小妖是为凌辰,把整个西域和飞翼宫都恨上了,苦涩地笑笑,带着大包袱离开留碧居。
刚回到镜碧居就听见凌辰问罪的声音。原来他在莫天悚和梅翩然走后,立刻骑着挟翼追来。莫天悚很高兴,打算多留一天,让凌辰和小妖聚聚。凌辰却说不用,当年从西域回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小妖,大家早没任何关系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还是按计划去了昆明。一切都很顺利,只有挟翼非常气愤最近莫天悚总是丢下它自己跑掉,居然不让莫天悚碰它。
莫天悚哑然失笑,反正为照顾女眷,他也没打算走太快,步行陪在挟翼身边,一心一意大拍而特拍真资格的马屁。周围人无不好笑,八风更是无法把他和传说中的人联系在一起,只有莫天悚自己不笑,专心致志拍了一上午,卓见成效,挟翼终于不闹脾气,肯让他骑上去了。
八风自然还是由凌辰来统领。凌辰很少来巴相,和这八个人一点也不熟悉,路上正好互相熟悉。凌辰的脾气比从前收敛不少,很少再瞪眼讯人。田慧笑说八风比从前的十八卫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