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归去

作品:《暗夜武者

    荷露一看急得不行,撕心裂肺大叫:“三哥!……你就是三哥!对不对?三哥,不要走!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三哥!”眼泪又哗啦啦流下来,拼了命想从冰魄银蟒的身体中挣扎出来,可惜冰魄银蟒虽然死了,但又粗又长,还是缠得荷露非常紧。荷露原本力气又不大,心里一着急又乱了章法,怎么也挣扎不开。
    莫天悚听得心软,终于叹息一声,再一次倒回来。尚未没回到荷露身边,心里却是一阵发慌。莫天悚一惊,知道这是头疼发作的前兆,实在不愿意让荷露看见他身不由己狼狈挣扎的样子,慌慌张张又转身飞快地跑了。不过只跑出十几步远,头疼如期而至。莫天悚越发不愿意认荷露,意守泥丸宫,跌跌撞撞跑得更快,转瞬不见踪影。
    荷露又着急又奇怪,好容易才从冰魄银蟒中脱身出来,正要去追,依丽虚弱地叫道:“荷露……荷露……”荷露只好放弃莫天悚,回头去照顾依丽,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过好半天,依丽才弄清楚情况,不免也是眼泪汪汪的:“能指挥冰魄银蟒的一定是三哥,但他为何不肯见我们?是不是他不愿意帮我们救拜克日?荷露,我们还找不找他?”
    荷露咬牙道:“当然要找,不找到他我就不离开西域!你还有没有力气,我们先出去找到凌爷和薛大爷,看看他们的情况,明天再来找三哥。”
    依丽点头,艰难地站起来,和荷露互相扶携朝布依鲁克外面走去。她们不知道,其实莫天悚根本无力走远,就倒在一里地以外的巴旦林子里,死死抱住一棵巴旦木,默默与夸父抗争,是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的,好想好想叫住她们,可惜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太阳刚刚把第一抹阳光洒向大地,夸父就退了回去。莫天悚又一次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一次莫天悚为不让荷露和依丽发现他,非常努力也非常成功,至始至终没被夸父控制。心里非常清楚,夸父的确就快不行了,这次能出来,完全是因他杀了谢慕谢儿和冰魄银蟒,又让夸父多出一份力量垂死挣扎。今后他该注意尽量少杀生。
    莫天悚摇摇晃晃站起来站起来,盯着荷露和依丽消失的方向非常恼火。刑天是和夸父同样的超级大鬼,还不是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夸父若不是不要脸先占据地利,怎么可能弄得他如此狼狈?日后将夸父赶出来,非千刀万剐不可!自己安慰自己一阵子,多少感觉好过一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胡乱找一些东西填了填肚子。翻出一块旧布将谢慕谢儿的头包了,找出幽煌剑鞘和几件他自己和林冰雁的换洗衣服,也包成一个包裹背在背上,一把火烧掉小屋,才提着人头决然离开。
    走一半的时候看见许多畏兀儿人提着水桶去救火。莫天悚笑着道:“没用,那火救不下来。”人们吃惊地看着他,都认为他疯了,还是要去救火,有更好心的就劝他去找林冰雁。莫天悚哈哈大笑,快步走了。
    昨夜他是御剑飞行,不过片刻就从吐鲁番回到布依鲁克,今天却是要靠两条腿,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到吐鲁番。
    谢慕谢儿抛尸城外,脑袋不知去向,整个吐鲁番一片慌乱,进出城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莫天悚远远看见就掉头离开,在城外找到一处坎儿井的入口钻进去,顺着水道无惊无险进了城。离开的时候,将两个在坎儿井里戏水的小孩吓得叫起来。
    莫天悚冲小孩友好地笑一笑,躲在无人的角落中换下湿透的衣服,谢慕谢儿的头太碍事也太醒目,顺便藏起来。收拾好才朝姆玛家走去。到门口就看见挟翼和阿尔金都在,忙躲在一边,运出井中视星一看,薛牧野和梅翩然、凌辰都在屋子里。
    莫天悚皱皱眉,转身朝热依拉家走去。在附近转了两圈以后,等到热依拉家里的一个女仆提着一个水果篮子走出来。莫天悚跟在她身后,没费吹灰之力弄到一些银子。于是又倒回去就近找一家能看见热依拉家大门的饭铺走进去坐下。只可惜这里不少饭铺都不卖酒,他只好又要一大盘葡萄,边吃边等。
    热依拉的家里进进出出的人就没清静过,可见是受到谢慕谢儿被杀的影响。然皇天不负有心人,黄昏时分,莫天悚终于等到伊拉洪单独出门,尽管后面跟着几个尾巴,但掉得很远,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也远远地跟在伊拉洪身后。
    伊拉洪终也是高手,很快意识到什么,朝后看了好几次均没有发现,始终在人多的地方打转转。莫天悚跟一阵子不甚耐烦,拈出一枚钢针,蘸上一点阎王头的粉末,一针飞出。
    伊拉洪非常警觉,一闪避开,一边大叫一边回头来寻找偷袭的人。但莫天悚还会御物术,钢针是会转弯的,伊拉洪全神贯注身后就没顾上注意身前,没避开第二次攻击,一头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闭上眼睛。
    人群一下子就乱了,但并没有人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伊拉洪乃是病了,都围上去企图抢救他。莫天悚大摇大摆走过去,扒拉开人群,叫道:“让开让开,我是郎中。让我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人们让出一个位置。莫天悚蹲下,装模作样先把脉,然后在伊拉洪身上到处检查,趁机将钢针拔出收起来,最后翻起伊拉洪的眼皮看了看,摇头沉痛地道:“他已经安息了!愿真主保佑他。有谁认识他是谁,快叫他的家人来收殓他吧。”
    所有的人都摇头。伊拉洪的尾巴全部冒出头来,一个去通知了曼粟尔,另外几人将伊拉洪抬回热依拉家给鲁仑迪尼报信,剩下两人则徒劳地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寻找可疑者。
    曼粟尔接报后再吓一大跳,气急败坏派最好的医官去查。医官很容易就看出伊拉洪是中毒死亡的,回去后告诉曼粟尔。曼粟尔暴跳如雷,认定这一切麻烦都是鲁仑迪尼带来的,下令全城搜查凶手。又派出一支卫队去保护鲁仑迪尼。
    鲁仑迪尼这一路上都不清净,刚抵达吐鲁番,寄寓之所就来了夜行人,甚是困扰。就是害怕不断有人来找他的麻烦,才硬逼着伊拉洪出门去引蛇出洞,深悉伊拉洪的本事,简直比曼粟尔还要害怕。接到消息就去审问拜克日,要拜克日交出同党,将拜克日打得遍体鳞伤。奈何拜克日还是交不出“同党”来。
    很会酿酒的热依拉一直陪着鲁仑迪尼,早觉得鲁仑迪尼不是能让他升官发财的福星,而是能让他家破人亡的灾星,哆嗦着说他的府邸没有卫兵,还是曼粟尔的王府才安全。言下之意自然是要鲁仑迪尼换地方。
    鲁仑迪尼又气又堵又害怕,也在考虑要不要换一个下榻之处。下人来报,王府卫队来了。鲁仑迪尼和热依拉终于同时松一口气。
    夜已经很深了,两人都累得很,终于放弃继续拷打拜克日,各去安歇。
    回到自己的房间,鲁仑迪尼见房里黑黢黢的居然没点灯,大怒,大声叫人。忽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别叫,叫也没有用处。你这里会喘气的都动不了了。”随着声音,桌上亮起一支细细的蜡烛,照亮了桌上的一个包裹和包裹旁边一柄镶满宝石的红色剑鞘,还映出坐在桌子旁边的一个男人的身影。
    鲁仑迪尼看不清楚清楚男人的模样,但看清楚桌子上的宝剑。他曾听无数人提起过这把宝剑和宝剑的主人,倒也把来人的名字猜个正着。大惊失色,正要张口大叫,一枚钢针飞来,射中他的哑穴。鲁仑迪尼顿时叫不出来。
    莫天悚笑着淡淡道:“我想你还是能动的,自己过来坐吧!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
    鲁仑迪尼不敢随便拔除哑穴上的钢针,带着针战战兢兢靠到桌子边坐下,点点头,还是想不明白莫天悚怎么可能闯进来,难道曼粟尔的卫兵都是饭桶?他没见过莫天悚,看没看见都不认识,但他还是非常努力企图看清楚莫天悚的长相。
    然莫天悚不给他机会,一直坐在阴影里,伸手拔出鲁仑迪尼哑穴上的钢针,笑道:“我竟忘记你不能说话。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吧?”
    鲁仑迪尼又点点头,嗫嚅道:“三爷是为拜克日来的?”
    莫天悚轻轻摇头:“错!我是最近没银子花了,特意来找你做一笔大买卖的。货我已经放在桌子上了,你验一验。太多了我拿着沉,两千两就够了。这么好的货色只要你两千两,你可是占了一个大便宜。”
    即便包里是泥巴,鲁仑迪尼很清楚自己也得买,急忙道:“我这就出去取银子来。”尚未起身,莫天悚的宝剑已经抵住他的下颚,还是笑嘻嘻的:“想去叫人来吗?货都没验,你去取哪门子银子?当我是热依拉那样强买强卖的奸商?你房间里会没银子?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快点验货。验完货再拿银子过来!”鲁仑迪尼哪里还敢有异动?哆哆嗦嗦地打开包裹,里面竟然是谢慕谢儿的人头,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莫天悚居然不打扰他,一直等他叫够了才道:“货看完了吗?是不是好货色?满意不满意?快付银子吧!”
    鲁仑迪尼更慌,实在忍耐不住,喃喃问:“为何没有人过来?”
    莫天悚淡淡道:“你难道没听说过,老子和人谈生意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不相干的人打扰,所以让其他人都去睡觉了!”夸父的阴兵还在剑鞘中,莫天悚表面上是一个人,可以动用的力量却实在不小。这次他没敢多杀人,只是把所有的卫兵吓人都弄晕了。要直接救拜克日出去他也能办到,但他怕自己走后鲁仑迪尼再去找拜克日的麻烦。
    鲁仑迪尼完全吓瘫了,却还不算太傻,哆嗦着道:“我这就下令去放了拜克日。”
    莫天悚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放不放拜克日阿喀我管不着,你看完货色,我的银子你倒是快点拿出来啊!难道要我一直等下去?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极其有限的!”
    鲁仑迪尼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去拿银子。
    两千两银子说少其实也不少,合一百二十五斤,他房间里却没这么多现银,就算是有,莫天悚拿着也觉得太沉,跟过去,将所有的珠宝席卷一空,价值远远超过两千两,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鲁仑迪尼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一丁点力气都没剩下。正说松一口气的时候,莫天悚又倒回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笑嘻嘻道:“你和你老爹还有你的大汗是不是太久太久没听见我的消息,一个二个就人模狗样地都把尾巴翘起来?想当初哈实哈儿城外八万人,老子还不是来去自如!叶尔羌的确够强大,但当年的撒马儿罕和哈烈也不弱!听着,日后你们都把尾巴夹给老子紧一点!别以为几十个人的卫队就能挡住老子!”这才转身施施然离开,又去强买强卖的奸商热依拉那里再弄一大堆珠宝,才不慌不忙地走了。心里还在遗憾中原的钱庄多没开到西域来,不然带银票比带银子珠宝可轻巧多了。
    出来后街上还是很多巡逻的卫兵。莫天悚背着大包银子珠宝不想惹麻烦,躲躲闪闪回到姆玛家。还是在外面运出井中视星先看情况,不出所料,薛牧野、梅翩然、凌辰都被满城搜查的卫兵吓跑了,只剩下林冰雁一人还守在这里。
    莫天悚过去敲门。
    林冰雁开门后长长松一口气,忍不住埋怨道:“天悚,你去哪里了?荷露来了,凌辰也来了,还有阿曼和梅姑娘,都等你好久。”
    莫天悚将银子珠宝丢在炕上,疲惫地道:“我累了,有话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蹬掉鞋子爬炕去躺下,立刻发出鼾声。
    林冰雁瞪眼看着他,只好带上房门出去,又在门口蹲一夜。
    翌日,莫天悚早上打开房门,大惊小怪地嚷:“冰妹,你怎么又在这里委屈了一整夜,都是我的罪过,快去里面躺一会儿。”殷勤地去拉林冰雁。
    林冰雁不用他拉,用力甩脱,气恼地叫道:“天悚,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听荷露说,你昨天夜里回布依鲁克去了,那为何你不认荷露和依丽?你知不知道她们找你找得很辛苦。”
    莫天悚笑一笑,轻声问:“桃子和素秋现在怎么样?他们告诉你了吗?”
    林冰雁低头道:“我问了,但他们不肯说。说是只要我回去就能都知道。天悚,他们全部都知道你易容的事情,也知道夸父的事情。我们回去吧!”
    莫天悚估计莫桃的情况还是不够好,否则凌辰没必要瞒着,微微皱眉,幽幽道:“我也打算回去,昨夜就是去收拾行李的。现在我们就走好不好?”
    林冰雁一呆:“现在就走,你也忒急了一些吧?凌辰说他今天还要过来。”
    莫天悚苦笑道:“我就是不想见他,才走得这有急。明白吗?好心肠的林姑娘!”
    在莫天悚的坚持下,他们随便吃过一点东西,留下一大笔银子就告辞了。挟翼和阿尔金都在门口,但莫天悚嫌弃这两匹马太有名,放了它们,又随便买两匹一般的马代步。
    在城里的时候莫天悚催得很急,出城后他又不着急了,只走二十几里路就找一个小村子进去投宿,说是心疼林冰雁实在没精神,总打瞌睡。由于他一贯体贴,林冰雁也确实困了,一点也没有起疑,安顿下来就去补眠。莫天悚则很注意外面的消息。
    傍晚时分,村子里的人纷纷议论,鲁仑迪尼在伊拉洪的行李里发现玳瑁片《古兰经》,知道是冤枉了拜克日,和拜克日化敌为友,结拜成兄弟,邀请全城的百姓一起庆祝。
    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人心,连刚刚睡醒的林冰雁也听到了,奇怪得不行,追着莫天悚问:“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鲁仑迪尼的态度也变得太厉害了!再说即便是他和拜克日结拜兄弟,有什么必要闹得天下皆知的?”
    莫天悚心知鲁仑迪尼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偏偏瞪眼道:“你别什么都赖在我身上。”暗忖鲁仑迪尼终究是圣裔,果然是非常会做,但愿今后拜克日能吸取这次的教训,日后别再如此莽撞了。
    第二天,莫天悚和林冰雁跨上马背,悄悄踏上东归之路。
    拜克日重新获自由还是莫名其妙的,见到依丽,第一句话就问原因。
    依丽道:“梅姑娘说三爷的性情变了,然做事还是那样又凌厉又周全。可惜他要躲着我们大家。”
    拜克日甚是惆怅,一点也不愿意和鲁仑迪尼做“兄弟”,伤刚刚好一点,就拿着鲁仑迪尼热情洋溢的亲笔信和玳瑁片《古兰经》与依丽一起回去了。
    莫天悚和林冰雁走后十多天后。凌辰和荷露站在布依鲁克烧焦的小屋前,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终于肯定莫天悚已经离开。
    凌辰长叹道:“荷露小姐,我们也回去吧。三爷是故意躲着我们的。你就是再留在这里两年,依然不可能见到三爷。”
    荷露抱着挟翼的脖子痛哭流涕:“三哥为何不见我?他连挟翼也不要了?”哭得一阵,终于在凌辰的劝说下跨上挟翼之背,凌辰也骑上阿尔金,一起离开这个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