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行动

作品:《暗夜武者

    晚饭后,林冰雁告辞离去。莫天悚在温泉里泡一阵子,起来穿好衣服披头散发坐在松树枝上极目远眺。蜚羽担心得很,过来劝说。莫天悚道:“我心里不静,你去把古琴拿出来,再点一炉香!”
    翡羽非常能理解,指挥小丫头拿琴安放琴桌,自己亲自回房,片刻后捧着一个掐丝珐琅万福万寿香炉出来,见莫天悚已经坐在琴桌后开始弹琴,曲子正是梅翩然最喜欢吹的《清心咒》,暗自叹息,将香炉放在离莫天悚不远的假山石上。
    莫天悚道:“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香?”
    翡羽捧过香炉,陪着小心道:“是百合香。三爷要是不喜欢,我立刻去换檀香。”
    莫天悚揭开盖子看看又还给翡羽,笑笑道:“不用换,就这个就可以!不过我今夜不想睡觉,你去叫大家都来听我弹琴。”
    翡羽心里很难过,强笑道:“要不我去准备一些果子,咱们来行令如何?”
    莫天悚道:“果子没有味道,去拿些酒来。我出上联你们对。对上来我喝酒,对不上来你们每人喝一杯如何?”
    翡羽知道梅翩然擅对,心里一酸,笑道:“我们怎么可以和三爷比?”将香炉放好,回去拿了酒壶,把所有的小丫头都叫出来,暗中嘱咐,今夜一定不能让莫天悚喝多了,就算是能对上也不可对出来。
    丫头们围着莫天悚坐下,果然各个才拙。莫天悚一边弹琴一边出对,自己只喝两三杯,丫头们到是喝下去好几壶,看看已到子夜,香炉中的百合香也燃完了。翡羽道:“再喝下去我们都醉了,三爷,去安歇好不好?”
    莫天悚点点头,起身回到房间里,紧紧关上房门,开始解脚踝和手腕上的绳子。一炷香的时间后,莫天悚重获自由。起身舒展一下手脚,也还满意。没有夜行衣,便从衣箱的最底下翻出一套紫红色的箭袖武士服换上。再拿出锦盒,将里面的护腕扣在手腕上,针囊挂在腰上,匕首依然插进靴筒中,收拾完以后拿起锦盒中的素绢凝视良久,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浓,飞翼宫绝对不能留下来!莫天悚放下素绢,盖上锦盒,依然放进箱子里收好。
    耳朵贴着门听了听,外面万籁俱寂。莫天悚打开房门走出来,先去翡羽的房间和丫头的房间察看一下,确定她们的确是睡得很沉,放心下来。
    飞翼宫里迷香很不容易得到,莫天悚蚂蚁搬山一样今天弄一点,明天弄一点,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一些效果很不好的药物藏在竹林中。好在他在荠苨坪发现一种草药,和这些药物混合后就能达到理想效果。晚上借着看香炉的时候将合剂放入,再加上烈酒,不到天亮翡羽和丫头都不会醒过来。梅翩然临走将他所有的东西都还给他,可见是不反对他出手对付飞翼宫了。而孟道元的突然归来,梅翩然的匆忙离开都让他很担心,他必须得迅速了结飞翼宫,赶快回中原才行。
    离开丫头房间后莫天悚来到莲池边,跪在六月雪旁边,很严肃地磕三个头,才拔出匕首开始挖掘。梅翩然虽然把银簪子还给他,但簪子太醒目,莫天悚不打算用。傍晚的时候他特意来松过土,当初翡羽埋得又一点也不深,只一会儿就挖出精钢钩子,又将泥土还原,怕六月雪受到影响,从莲池中捧来一捧水浇灌。
    一切弄好之后,再拿出早准备好的丝线捆在精钢钩子上。物在人杳,又是伤心。摇摇头,将钩子缠在腰上,临走又舍不得一样回头再看一眼六月雪,蓦然心头一震,终于猜出梅翩然收藏九幽剑的地方是在函谷关。
    莫天悚第一次见到“函谷关”三个字的时候就觉得那三个字很新,且在牌坊上写那样三个字显得不伦不类的。后来特意打听过,那座牌坊上原来的两个字是“龙门”,意思是走过牌坊就像鲤鱼跃过龙门,化身为龙。自然是夸赞听命谷的意思。将上面的字换成“函谷关”的就是梅翩然。
    雪笠送钩子来的话莫天悚还记得,“宝剑自刎,白绫上吊,匕首毁容”,正和当初在邓州他胡闹送给关晓冰的三件礼物一样,后来促成一桩美满因缘。梅翩然尝作对曰:“痴情公子终破关矣;倔强小姐诚抱屈呼!”所谓“痴情有良心”乃是指对子中的上联,这三件礼物背后隐藏的意思自然就是“破关”。整个听命谷被称为“关”的地方只有“函谷关”!梅翩然割鼻毁容也是在提醒他曹令割鼻的典故!
    莫天悚激动地再次跪下,对六月雪恭恭敬敬磕一个头,喃喃祷告:“翩然,你要保佑我马到成功!你放心,我只想炸毁飞翼宫,绝对不会去动听命谷里其他地方。我了解,你、道元表哥、娜孜拉、琴娘、翡羽、欧溪崖、崔池岚都是好朋友!”然后一跃而起,施展轻功朝欧溪崖家飞奔而去。
    晚上莫天悚问过林冰雁。林冰雁说昨夜梅翩然就决定毁容了,手术正是她做的。这是大事,引起整个飞翼宫的震动,欧溪崖才将她找去。不过欧溪崖冷冰冰的,什么也没有干。但是莫天悚还是能猜到,昨天欧溪崖知道孟道元回来,又从孟绿萝那里了解到梅翩然即将离开,而雪笠也以为无人能管她了,居然跑去搜查盈香庐舍,所以欧溪崖怕林冰雁有危险,特意关照林冰雁。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显然没忘记文沛清曾经是她的救命恩人!问题是莫天悚白天试探过她无数次,她都不肯有丝毫表示。莫天悚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白天是处于监视之下不敢有表示,只好夜里来找她。
    欧溪崖特别喜欢各种鲜花,住的地方叫做流芳轩。地方很宽大,终年四季都是鲜花盛开。各种鲜花中她最钟情的应该是茉莉,门口贴着一副对联正是赞赏茉莉的:“少妇鬓边犹胜雪;黄昏月下更添香。”也是对她自己的绝佳写照。莫天悚只来过这里一次,然牢牢记住这副对联,因字体他太熟悉了,乃是文沛清的墨迹。
    流芳轩距离琲瓃小筑不远,莫天悚没多久就来到流芳轩的围墙外面。欧溪崖对他从来都很冷淡,一切仅仅是猜测,莫天悚不敢造次。先用气场将自己的气息全部封闭起来,顺围墙来到一个角落中,四处看看都静悄悄的,才翻身跃上围墙,悄悄朝欧溪崖住的别红坞靠过去。
    别红坞是一个水榭,后面是很大池塘,种了满满地荷花。所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欧溪崖的生活很讲究,夏天住这里,冬季另有暖阁。
    欧溪崖喜欢清静,别红坞只有三间屋子,都是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莫天悚到别红坞的时候已经快四更天,然主卧室里还亮着灯!
    莫天悚略微犹豫,实在舍不得放弃,轻手轻脚从旁边绕过去,前面是门,后面是水,都无法偷听。莫天悚只好跃上房顶,将耳朵贴在瓦面上。就听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地道:“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人是欧溪崖的面首,姓孟名其雨。他比这里大多数男人幸运,欧溪崖就只有他一个男人,等同于丈夫。不过他也像这里的大部分家庭中的男性一样,是个居家男人。莫天悚从来没有重视过他。
    又听欧溪崖也不很耐烦地道:“你吵什么?困了就自己先睡,不用等我。我今夜得把《仁心仁术》看完,弄清楚莫天悚究竟对曹元督做了什么!”
    莫天悚大出意料,听这语气,欧溪崖一点不像是文沛清埋伏下的棋子!《仁心仁术》原本一直在曹横手里,可惜曹横看了半天,医术还是不怎么样。这时候为了曹蒙,他居然舍得将这本奇书贡献出来!看来他也不怎么等得及,要和曹蒙联手了。
    孟其雨道:“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啥?不管怎么说,当初玉面修罗也对你有救命传艺之恩,你就算是不报恩也别去和他儿子作对!雪笠父女又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个程荣武,耀武扬威的,以为他自己是什么!”
    欧溪崖怒道:“你知道什么!梅左翼告诉我,当初玉面修罗教给我的‘天一功’有问题,布置出来的气场太空,一旦被敌人侵入,必将一败涂地!曹元宰看着莫天悚长大,知道他表面隐忍,然心狠手辣,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前两年他一直老老实实的,不过是看在梅左翼的面子上,此刻梅左翼已经离开,他该动手了!正好雪笠今天又太着急,看梅左翼不在,就找莫天悚去给曹元督解毒。莫天悚那样弄一下,谁知道对曹元督而言是好是坏。你看莫天悚给孟宫主治了两年,始终都没有去根!”
    孟其雨道:“看把你操心的!你不也没有办法替宫主彻底拔毒吗?莫天悚吃下那么多大衍散,手脚又被如意绦捆着,琲瓃小筑中除翡羽外,全是孟宫主特意安排的人,他能做什么?且我听说元督吃了他的药,瘫痪的半边身子已经知道疼了,是好事啊!”
    欧溪崖担忧地道:“元宰就是担心这一点。元督被紫金雷电剑伤的,雷电之气侵入骨髓,相信林姑娘也没有办法,莫天悚居然能治,实在是奇怪!元宰把今天莫天悚施针的几个穴位都告诉我,非常一般,要想有如此神奇的效果,银针上该附有某种功效特别的内力才是。可是莫天悚吃下大衍散,哪里来的内力?”
    莫天悚越听越惊心,欧溪崖哪里是文沛清埋伏下的棋子,简直是一道阎王爷的催命符,竟然看出他的银针上附有内力!换从前,莫天悚对着已经侵入骨髓的紫金雷电剑之伤也是无能为力,但随着他腾格力耶尔神功的日益精湛,他能一眼看出紫金雷电剑上雷电之气盘踞的各个关窍,对应施针,才能一举成功。
    说起来莫天悚的腾格力耶尔神功其实和嗤海雅家族的已经很不一样了。嗤海雅家族利用这种神功主要是锻炼自身,莫天悚却拿来观察敌人。当日他只听玛依莱特念过一遍神功心法,记住的仅仅五成,练功没多久就遇见问题。然他所学博杂又聪明绝顶,另辟蹊径还是将这门功夫越练越高。只是一点,他为人太过实际功利,对于摸不着看不见的所谓精神力甚是不以为然,重心自然就从自己转移到敌人身上。遥通遥感之类的一概不会,但一眼望去,敌人的内力分布却无所遁形,选择薄弱环节重拳出击,胜利自然就属于他的了。
    莫天悚在外面的时候太忙碌,一直没有时间专心练功。听命谷这两年闲散的日子早将莫天悚造就成当世的顶级高手。
    可惜在听命谷这个特殊的环境中,他的功力只能发挥出七成,而他的对手却能将功力增加十成,低手全部变成高手,高手也就不再是高手,因此他很在意当初玉面修罗的布置。然听欧溪崖话里的意思,她并非玉面修罗的布置,可是梅翩然何以会神色奇怪?又何以会说欧溪崖的天一功有问题?
    有腾格力耶尔神功做后盾,两年时间里,莫天悚早观察出来,飞翼宫的天一功大体可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孟绿萝会的那种以“实”为核心的天一功,另一种是莫桃会的那种以“虚”为核心的天一功。不过包括曹横和梅翩然在内,这里的人都已经将“虚”和“实”结合起来,并不存在当初梅翩然提到莫桃时说的那种“实”填满“虚”的可能。仅仅是由于各人练功的侧重点不同,功夫表露出来的虚实也不同而已。曹横传授莫桃天一功,就像莫天悚传授谷正中九九功只说了一半一样,的确是没安好心。就是这种“虚”的天一功,他也没说完,扣下后面一大部分没有说。若非娄泽枫指点莫桃关键,莫桃早晚会走火入魔。
    梅翩然也擅长诡辩,父女天性,不愿意将龙王说得太坏,才有所谓的“实”填满“虚”之说,说成是莫桃只要动手就会战败,实际不打莫桃也危险得很。而娄泽枫念的口诀也不是玉面修罗传授孟青萝的,而是孟青萝发现莫桃功夫有问题后,知道莫桃不会听她的,请求娄泽枫帮忙化解,娄泽枫自己想出来的。娄泽枫不愧正一道中佼佼者,和左顿一样,一听就明白关键所在,因势利导,念了几句口诀给莫桃听。他也不知道天一功的具体练功方法,口诀实际仅仅是一种境界的描述,全靠莫桃自己的领悟力高,才有后来惊人的效果。
    莫天悚自然不知道口诀的真正来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知道欧溪崖很可能是看在玉面修罗的面子上,暗中有点照顾他。可这照顾有限之极,一旦他和飞翼宫发生冲突,欧溪崖绝对是站在飞翼宫一边。迫在眉睫的危机就是不能让欧溪崖看出曹蒙的病是怎么好转的,也就是说不能让她继续看《仁心仁术》,那她看不出来曹蒙好转的关键,就会以为莫天悚是从《仁心仁术》中学到某个神奇的方法。
    欧溪崖夫妇又说几句话以后安静下来。莫天悚离开房顶回到院子中,随便摘下一大把鲜花和叶子,全部揉碎胡乱抹在脸上,顿时变得古里古怪的,又将发髻披散,伸手在头上胡乱揉搓一阵,头发变得蓬松而混乱。
    这才又跃上房顶,不过不是主卧室,而是隔壁丫鬟的住处。揭开几片小青瓦,探头一看。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呼吸声,下面应该有两个丫鬟。莫天悚用衣服包住瓦片互相敲击,无声无息地弄出一大堆碎片。抓起一把没头没脑得射进下面的屋子里。
    房间里顿时传来尖叫声。莫天悚又抓一把瓦片,弓腰疾步来到主卧室的上面,伏下身子,果然看见欧溪崖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出来,一边拍门一边大声询问。莫天悚脚上用力,只听“喀嚓”一声,椽条被他踏断几根,瓦片连着莫天悚一起掉下去。
    这个房间可是亮着灯的。莫天悚眼尖,一眼看见《仁心仁术》就放在枕头上,旁边的孟其雨没有欧溪崖的警觉性,可能是觉得听命谷里只剩下水青凤尾,安全得很,丫鬟做噩梦才尖叫的,只不过是从床上坐起来,连下床的意思都没有。莫天悚从天而降,人还没落下就是一大把瓦片。认穴奇准,孟其雨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僵硬在床上,然后莫天悚才落在他的肚子上,将他撞得倒在床上。
    刚刚出去的欧崖溪听见声音又倒回来,她警觉性虽然高,但同样没有想到安静了许多年的听命谷会有人捣乱。她不是水青凤尾,没有在黑漆漆的夜里看清楚东西的本事,一时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一边朝回跑一边问:“其雨,出什么事了?”刚进门就见一个紫色的影子撞破后窗户以一种她从来没见过的高速窜出去,而孟其雨全身缩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胳膊,好好的躺在床上。
    欧溪崖暂时顾不得孟其雨,抓起一根红绸,长出翅膀从破窗子中追出去。就见紫色的影子飞得好快,一晃就到了池塘的中心,忽然掉进水里,发出“扑通”巨响。欧溪崖一愣,追过去停在半空中,大声叫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