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三弄

作品:《暗夜武者

    凌辰朝雪笠看一眼,拿过包袱还是迟迟不肯动手。
    雪笠大笑道:“哟,你身上怕人见到的东西已经没了,还会不好意思?要不奴婢帮你换吧!”说着干脆靠过来。凌辰青筋爆裂,几欲吃人,一掌将雪笠推开。
    莫天悚自己受委屈无所谓,却见不得手下为他受委屈,同样怒极,终究是忍耐不住,用力一掀,整艘“卡盆”倒扣在水面上。
    雪笠和珊瑚都没有料到他一直委曲求全,却突然来这一手,全部落进水里,船舱里的烈煌剑、灵犀剑、包袱、簪子、匕首、戒指、腰带等所有物品也全部掉进湖水中。
    莫天悚朝下一沉就将匕首操在手里,伸腿一勾,正在挣扎想窜出水面的珊瑚身子猛地打横。莫天悚团身翻个跟斗,匕首朝前一送,刺进珊瑚的肚脐横拖一刀。丢掉匕首,拖着珊瑚一起浮出水面,将珊瑚朝雪笠推过去,沉声道:“龙王,你别把我逼急了!”
    珊瑚这时候早变成死蛾子,摊开两个漂亮的绿色大翅膀浮在水面上。雪笠又吓得花容失色,掉头就朝岸边游去。程荣武急忙奔过来接她。凌辰从水里冒出头来,酣畅淋漓,鼓掌大笑!孟道元和穆和亚提一起大声惊呼。沉默许久的莫素秋又大叫道:“哥,你别管我们,快杀死龙王!”
    曹横脸都气白了,咬牙切齿道:“好,我就听你的!把‘卡盆’靠过来。”挥挥手。水青凤尾放开南无,也放开莫素秋。南无立刻倒下去,莫素秋急忙抱住他。
    莫天悚和凌辰合力将“卡盆”又翻过来,划到岸边。穆和亚提跑过来,给莫天悚披上衣服,递上裤子鞋袜。莫天悚见他准备得如此充足,心知今天的一切都在对方的算中,只怕早约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并不感激,胡乱穿上衣服:“凌辰,守在船上别下来!”自己急忙跳上岸去看南无。
    还好,南无只是被打得太厉害,其他并没有受内伤,放心不少,不禁可惜所有的药都沉入湖底了!孟道元递上一个瓷瓶。莫天悚打开瓷瓶,先自己吃一颗,的确是伤药,但南无是外伤,这种内服的药比不上外敷的有效,此刻也别无他法,惟有喂给南无吃一颗,装出很感激的样子道:“谢谢!”
    孟道元讨好地笑着道:“你放心,这是林姑娘配的药。”先让穆和亚提回去拿些盘缠过来,又帮着莫天悚一起把南无抬上“卡盆”,再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凌辰:“天气太冷,你若是冻病了,素秋小姐和南无都没有人照料。”
    凌辰早冷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急忙接过穿上。莫天悚帮着他把里面的湿衣服割破脱下,凌辰才稍微暖和一点,不再发抖。
    莫素秋吓傻了,跟来船上,除了流泪外什么都不会做。莫天悚安慰她几句,见南无服药后终于醒过来,又去安慰南无。
    南无无力地抓住莫天悚的手垂泪道:“我就知道会连累你。”
    莫天悚道:“别这样说,我本来就计划来飞翼宫。你们是怎么来的?你没派人去正一道吗?”莫天悚还在京城知道袁叔永又失踪的时候,就写信回去让南无加强戒备,和正一道联手防备飞翼宫。
    南无朝莫素秋看看,苦笑道:“唉,都怪我。瞒着老夫人带素秋去看病,防范得没有平时严。”
    曹横幸灾乐祸地大笑道:“你们知道我等这样的机会等了多久?”
    莫天悚暗忖这说不定就是孟道元以前提过的“准备”,忍不住叹口气,懒得去看曹横的嘴脸,又低声问:“泰峰和暗礁如何?”
    莫素秋终于止住哭泣,低头小声道:“哥放心。都还好。我们来这里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南无也道:“最近我们发展得很好,有田地四十一万亩,药铺九十六间,当铺五十四间……”
    狄远山和谷正中没比莫天悚晚多少离开中原,莫天悚很想知道泰峰的情况,还是急忙打断南无的话:“行了,别在这里详细说。桃子和大哥都回去了。”
    曹横又笑着道:“说起生意,天悚,要我不佩服你都不行!不光是你自己行,娶个老婆也能干得很。你知道到目前为止,义盛丰赚了多少银子?一百多万两!只要你安心住在飞翼宫,我保证没有任何人去动你的泰峰!”
    南无朝岸上看一眼,冷冷道:“泰峰三爷大可放心!这次是曹蒙亲自出的手。我和素秋固然失陷,他也没讨着好去。背上被我刺一剑,左腿也中了素秋的峨嵋刺,手臂上还中了孙素一剑,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孙素是正一道大弟子,张天师的女婿。
    孟道元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叹道:“三表弟,听翩然说你是自愿来飞翼宫的。我希望我们能和平共处,不要杀来杀去的,好不好?”
    莫天悚回头再次朝岸上看去,笑着淡淡道:“龙王,你当泰峰是幽煌山庄吗?只要你觉得自己能动得了,不妨去动动试试看!”
    曹横面色一寒,再不出声。不过莫天悚始终没看见梅翩然露面,被孟道元一提,也极为担心,脸色同样不好看。
    过片刻,穆和亚提拿来好大一个包袱和一对木浆递给凌辰。莫天悚拉着孟道元一起跳下“卡盆”,用力一推。“卡盆”漂离岸边。凌辰用力划几下,离岸七八丈的时候又停下来,一时还舍不得离开。莫天悚气道:“记得去找嗤海雅达达,给我传个信息回来!”
    凌辰却知道莫天悚压根也没有和嗤海雅约好,他也收不到嗤海雅的信息,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涕数行下,仰头叫道:“三爷,你暂时在飞翼宫住几天,我回去就和二爷一起带人来接你!”
    莫天悚急道:“不,回去告诉桃子,永远别来飞翼宫!”
    曹横对莫桃的忌惮还在莫天悚之上,一字一字道:“凌辰,你要牢牢记住天悚这句话,永远也别来飞翼宫!我会让天悚每个月给你们写一封信。如果莫桃踏出长城一步,我就把天悚的头送给你们!”
    南无低声道:“凌辰,走吧!你不走,我们都是拖累!”凌辰抓起木浆,用力划船。只一会儿功夫,“卡盆”又消失在浓雾之中。
    孟道元道:“三表弟,你累了吧?我送你去休息好不好?”
    莫天悚点头,客客气气的拱手道:“如此,请表哥带路!”
    当下孟道元和莫天悚并肩而行。穆和亚提牵着阿尔金跟在后面。曹横带着一大帮子人跟上来。莫天悚打量周围的景色,湖岸上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枫树林。正是枫叶通红的季节,整个林子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奇怪的是,走进林子后,气候也变得更加温暖。
    孟道元笑着介绍道:“听命谷里最多的就是枫树。这个渡口也叫做枫林渡,是唯听命谷唯一出去的道路……”
    曹横上前一步叫道:“道元!”
    孟道元回头大怒道:“怎么,不能说吗?三表弟日后要住下来,怎么也该认识认识谷中的道路。”
    莫天悚忙道:“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在一时!”
    孟道元道:“也是。你今天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这么久,一定感觉乏了。先休息,明天我再带你到处看看。娘安排你住在琲瓃小筑。前面种有松、竹、梅岁寒三友,后面是莲池温泉。有山有水,最是清幽雅静。是从前姑爹玉面修罗和姑姑住的地方,前面的松、竹、梅还是姑爹亲手种植的呢。林姑娘来飞翼宫后,一直就住在琲瓃小筑。日后你可以和林姑娘做伴,也不怕不习惯!”
    莫天悚怒不可遏,猛然停下,回头道:“龙王,这是什么意思?飞翼宫只有这一个住处吗?”
    曹横淡淡道:“天悚,别误会。琲瓃小筑宽得很,有十几间屋子!再说,让林姑娘和你同住,也是方便她照顾你!”
    莫天悚冷冷地道:“我不住那里!飞翼宫要是除琲瓃小筑就没有其他的房子,带我去大哥和谷大哥住的地方也可以!”
    孟道元叫道:“他们住的是牢房!”
    莫天悚淡然道:“牢房就牢房!只要你们派人天天送一碗馊稀饭来即可!”
    曹横皱眉道:“天悚,你这是何必呢!”
    莫天悚缓缓道:“龙王,你别以为我没了毒药,没了幽煌剑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一掌击出,只听得“喀嚓”一声,旁边一棵手腕粗的枫树当即拦腰折断。
    曹横变色失声道:“你在听命湖里泡了那么久,功力还是没受到抑止?难道你也有妖精血统?”
    莫天悚笑嘻嘻地道:“我是天生神力!”还在“卡盆”上,莫天悚就察觉,他的功力还保留有七成,豁出性命,自然可以把飞翼宫闹得天翻地覆!
    曹横摇摇头,冷冷道:“你骗不了我!翩然果然没有说错,你吃了龙血真君的内丹!天悚,我劝你还是合作一点,不然你肯定后悔!”上前一步,抓住莫天悚的手腕,输出一道真气察看,立刻放下心来,莫天悚剩下的功力不过两成而已,仅仅虚有其表。
    莫天悚挣脱曹横的手,终于忍不住问:“翩然在哪里?我要见她!”
    曹横哈哈大笑道:“你别转错了心思,翩然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血浓于水,你以为翩然还会向着你吗?”
    莫天悚淡淡道:“这个见到翩然后我自己会下判断!龙王,你是不是不敢让我见她?”
    孟道元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袖,低头黯然道:“翩然和娘都在枫林外的迎宾亭相候。你放心去住琲瓃小筑吧。我回去就安排林姑娘去盈香庐舍住。”
    曹横显然是非常吃惊地看一眼孟道元,过片刻才淡淡道:“道元把自己住的地方让出来给林姑娘住。天悚,你再不愿意就是无理取闹了。走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
    莫天悚疑云再起,不知道这个盈香庐舍又是什么地方?不过他很着急想见梅翩然,还是急忙跟上曹横的脚步。
    走出枫树林后眼前霍然开朗,稻田飘香,果红蔬绿,一派田园诗话。一个大大的牌坊横在大路中间。牌坊上三个大字,居然写的是函谷关。漆字金光闪闪,似乎刚写上去。
    莫天悚好笑。再朝旁边看,路旁高高的石基上有一八角凉亭,全用竹制,天然真挚。亭前立着两个青衣小婢陪着一个绿纱女子,芙蓉归云髻上步摇衔珠,正是梅翩然。不见愁容,不闻狮吼,只有巧笑嫣然,半蹲下福一福,语气像是妻子迎接外出的丈夫:“天悚,茶已经给你备好了!”回身指指亭子中间。
    亭中一桌,桌上有茶。桌边面对大路端坐一宫装女子,正是孟绿萝,也是笑眯眯的不见怒色,不过面色发青,容颜憔悴,和上次比起来足足老了几十岁,从一个娇媚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半老徐娘,足见还没有摆脱修罗青莲的折磨。莫天悚甚觉舒畅,大笑道:“小姨妈,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正常一点。上次见你,简直就和我妹妹一样!”
    孟绿萝面无表情地道:“你倒是一点也没有变。进来坐!”
    莫天悚再打量,孟绿萝对面坐着一个男子。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又回头看看牌坊上那三个金字,微笑道:“昔老子骑青牛,过函谷隐大漠。可惜我没有骑牛!不过从此能日日饮茶吟诗,倒也乐不思蜀。”一眼瞥见孟道元露出不忍之色,心中一紧。
    梅翩然笑一笑,退到亭子里,指着绣墩道:“请坐。”
    莫天悚正要跟过去,孟道元悄悄拉一拉他的衣袖,摇摇头。
    曹横不悦地叫道:“道元,你干什么?”
    孟道元轻轻叹口气:“三表弟,多保重。我先去琲瓃小筑等你。”
    莫天悚朝梅翩然看去,只见她笑吟吟的,心里甚是发冷,犹豫半天也没进去。
    孟绿萝站起来,缓缓道:“怎么,你不敢进来了吗?”
    莫天悚大踏步走进去,笑嘻嘻地抱拳道:“天下有我不敢的事情吗?”眼角余光先看那男子,不禁浑身一震,怎么也想不到那人居然会是尼沙罕。
    尼沙罕一动不动,只苦涩地笑一笑,垂下目光,明显是受制于人。莫天悚掉头朝梅翩然看去,大怒道:“怎么回事?你们想我干什么就直说,何必到处去虏人?竖下嗤海雅达达那样的强敌,对飞翼宫有何好处?”
    梅翩然轻轻按住莫天悚的肩头,笑着摇头道:“天悚,你先坐下来,别动不动就随便发脾气。”
    莫天悚恶狠狠坐下,一眼又瞥见曹横得意的笑容,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惨然道:“翩然,我是为你才来的飞翼宫,你居然和他们一起对付我!放了尼沙罕阿喀,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梅翩然幽幽地道:“天悚,你不能怪我。我一再劝你不要来的!”揭开茶盅盖子,摸出一包黑色的药粉倒进去,“只要你把这杯茶喝了,我立刻让娜孜拉送尼沙罕大哥去找嗤海雅大爹。”
    莫天悚端茶一饮而尽,连茶叶也尽皆嚼碎吞下,吃出黑色粉末正是当日程荣武给霍达昌的大衍散,气得要吐血,将空茶盏朝地上一掷,摔得粉碎,冷冷道:“满意了!别说仅是一杯毒茶,你想要我的头,我都会给你!”
    梅翩然躬身问:“宫主,是不是可以派人去请娜孜拉过来了?”
    孟绿萝点点头。一个小婢快步走了。曹横大笑道:“还是我的乖女儿了得!”带着人放心地走了。
    梅翩然双手捧起桌子上的一只绿玉斗送到莫天悚面前,叹息道:“这是我日常用的,今后给你用如何?大衍散苦得很,先漱漱口。”
    莫天悚拨开绿玉斗,笑道:“这算什么苦?听命湖已经让我功力全失,再喝这个也不过是脱了裤子放屁。”梅翩然幽幽叹息,放下绿玉斗再不出声。
    孟绿萝纵声大笑:“真冤家也!天悚,其实你怪不得翩然。尼沙罕是自己跑进听命谷来找你的。小冤家的嘴巴就是甜,哄得佛狸乌答把腾格力耶尔神功传授给你,又哄得嗤海雅万里跋涉相随,更哄得二十多年没有离开过撒里库儿的尼沙罕能出山,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莫天悚翻个白眼,懒得接话。过得片刻,小婢果然带着娜孜拉过来。梅翩然发出一个暗夜破击中尼沙罕的膻中。尼沙罕揉着胸口站起身来,抚胸施礼,转身快步出亭。莫天悚急忙追出去,叫道:“阿喀,你没有话想说吗?”
    尼沙罕大声吟诵道:“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梅花三弄风波起,云烟深处水茫茫。”头也不回地和娜孜拉一起走进枫林,转眼不见影子。
    莫天悚怅然若失,很想叫娜孜拉别再回飞翼宫,终于没有出声,回头凝视梅翩然,笑笑道:“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