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白鼠
作品:《暗夜武者》 雅间的门被人打开,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莫天悚,后面跟着的是娄泽枫和嗤海雅。雪笠一看这个阵势就知道没可能赢,拉着浦泓岩朝后退去,尖叫道:“走!”双双跃起,打算穿窗而出。娄泽枫抢先飞出一张黄表纸画就的符箓,嗤海雅不甘落后,举起五纬击凌空一击。两大宗师一起出手,雪笠和浦泓岩如何能挡,立刻掉在地上现出原形,颤动着翅膀,再飞不起来。
事先霍达昌曾经请求莫天悚让他好好劝说程荣武,结果劝得他自己吃下毒药,最后实在是没法子才叫人。莫天悚甚是气恼,进门后就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看着霍达昌和程荣武同门争雄。程荣武最近刻苦得很,又得到罗天的指点,剑术实在比霍达昌要高一些,然而心里有愧,又看雪笠和浦泓岩一招没过就被拿下,胆先寒了,没多久就被霍达昌的宝剑抵住胸膛。程荣武还记得莫天悚在昆明是如何处理晋桂枝的,不做生念,颓然垂下宝剑,闭上眼睛。等半天都没有动静,又睁开眼睛升起希望。霍达昌少年之时即来昆仑山,等于是他爹程向吉养大的,沉声道:“霍师兄,你要刺就刺!就当我爹我娘从没有我这个儿子,日后你回去后帮我孝敬他们二老就是了。”
霍达昌长叹一声,还剑入鞘,垂头道:“三爷,能不能让程师弟回昆仑?”
程荣武缓过气来,暗忖这样说真的有用,立刻又大声道:“不用你假惺惺的,就当我爹我娘从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永远也不会再回昆仑山了。你们想杀就杀!”
霍达昌大怒叫道:“程师弟!”
莫天悚冷冷地看程荣武一眼,淡淡道:“这里耽搁不得。霍大侠,你先带令师弟回去再说。”从地上把两个纸包都捡起来,打开一看,是一种不认得的黑色粉末,用手指尖蘸了一点尝一尝,味道甚苦,大脑微觉晕眩,似乎是一种混有五色蚨的麻药,效果猛烈得很。莫天悚将纸包小心地收好,暗忖这东西送给夏珍尝尝倒是不错。
嗤海雅道:“天悚,我先去外面安排!”最先出去。
莫天悚行事谨慎,怕程荣武会带着兵一起来,而他的封闭气场最多只能隐藏三四个人,怕被雪笠看出破绽,不敢用汉人,把九郎安排的二十个向导,连带达乌提和克丽娜都安排在外面埋伏,只有娜孜拉因为容易暴露没有带着,都由格茸负责指挥。格茸无甚才华,九郎的人是交到嗤海雅手里的。嗤海雅自觉该负责,又认识不少牙儿干的人,忙完里面就去外面照应。
娄泽枫拿出一个锦盒,将雪笠和浦泓岩都装进去朝外走去。霍达昌也去拉程荣武。程荣武暗忖落在莫天悚手里没好果子吃,装样子胆气都壮不起来,很害怕地后退一步,哀求道:“师兄,既然你不想杀我,就看在当初我爹收留你的情分上,让我走吧!真跟你们回去,莫天悚和莫桃都不会放过我的。”
霍达昌回头看莫天悚一眼,也哀求道:“三爷,师父只有师弟一个儿子。再说程师弟只是受妖女蒙蔽……”
莫天悚拿出一枚钢针,上前一步,在程荣武面前晃一晃,嬉皮笑脸地道:“认得吗?在你额头上刺个‘蠢’字如何?”一针扎在程荣武的鼻子尖上。程荣武立刻软下去。
霍达昌一把抱住他,又朝莫天悚看去。莫天悚没好气地道:“我没伤他,是麻药!你也忒蠢一点,即便是要放他离开,也得先把解药拿着啊!”岂料霍达昌道:“我想三爷会解毒!”
莫天悚几乎气晕过去:“你师弟是从飞翼宫得到的毒药。我们文家几百年没有赢过飞翼宫了!”丢下一锭银子,拿起旁边的酒壶把里面的酒全部泼在程荣武身上,取下钢针,架着他朝外走去。
小二看他们出来甚是奇怪,这个男人才进去片刻时间,就醉成这个样子了?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却又去哪里了?上前正要问一问,莫天悚将一大锭银子塞在他手里,笑道:“麻烦小哥去王宫帮我给曲列甘可汗带个口信,就说莫天悚这次来得太匆忙,没去看望他老人家,甚是失礼,过两天空下来一定登门拜访。”
牙儿干的人最关心哈实哈儿战事,小二早从最近两天驻扎在外面的联军口中熟悉了莫天悚,惊恐地后退好几步,靠在墙壁上失声叫道:“你就是三爷莫天悚?”
莫天悚灿烂地笑道:“一个乌龟儿子王八蛋也会有人冒充吗?”见霍达昌又愣住了,上前去扶着程荣武几步走到外面。格茸早备好马车等候。莫天悚上车绝尘而去。
小二的汉话并不熟练,听不懂什么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就只吃惊得很,莫天悚都走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拿着银子跑到老板面前,又比又划地好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老板也变了脸色,拿着银子朝着王宫一路狂奔,又被守门的武士拦住。也是又比又划好半天才说清楚。守卫令他等着,进去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就出来,把他带进王宫里。
历瑾和周洪都在河边忙碌,只有夏珍心事重重地一个人缩在帐篷里。历瑾为人甚热,昨夜又劝了夏珍好一阵子。历瑾红得发紫,是朝中飙升最快的武官,然在世家出身的夏珍眼里,他是靠当太监的老爹历勇才能升得如此之快,也不大看得起,可惜不能不重视历瑾的话,难免有些担忧,没等到天亮,就去找娄泽枫帮忙说情。
娄泽枫觉得夏珍卑鄙无耻,自己半点本事没有,仗着祖宗的威名还总看不起人,半认真半吓唬地说莫天悚睚眦必报,也劝夏珍去给凌辰赔礼。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格茸过来请娄泽枫和莫天悚一起去牙儿干城里。娄泽枫就丢下夏珍走了。
夏珍是含着金匙出生的,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丝毫委曲,而莫天悚在朝中只挂一个闲职,凌辰充其量不过是莫天悚的一名家将。让他去给凌辰赔礼,夏珍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面,心里却又害怕,干什么都没心情,躲在帐篷里唉声叹气,暗忖雪笠和浦泓岩都是妖精,牙儿干也是别人的地盘,最好是莫天悚去了就回不来。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夏珍出来一看,竟然是莫天悚真的押着俘虏回来,忽然想起一句说书艺人的夸张形容,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激灵灵打一个寒战。不敢出去凑热闹,急匆匆又回到帐篷里,铺开纸提笔给儿子写一封家书。他的家将刚刚被莫桃杀掉三个,其余的人全部有点闹情绪,一时却想不出该派谁回去送信。
进帐篷后莫天悚先喂一颗解药在程荣武嘴里,等他慢慢苏醒。娄泽枫也打开锦盒,放出雪笠和浦泓岩。莫天悚笑一笑:“这次多亏有娄伯伯亲自出马,才能如此顺利。娄伯伯也累了,去歇着吧!霍大侠,你中毒未愈,也去歇着吧!解药我会找出来给你拿去。”
霍达昌并未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迟疑道:“那程师弟?”
莫天悚微笑道:“我要是敢动你师弟一根汗毛,桃子首先就饶不了我。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由你问他也行,我只是怕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霍达昌尴尬地笑一笑,只好离开帐篷。娄泽枫微微皱眉,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跟在霍达昌身边也离开帐篷。
守在门口的格茸躬身施礼。霍达昌深深叹气,也不回自己的帐篷,径直去河边去找其他的羽林卫。娄泽枫不甚舒服,淡然道:“当不起!”拂袖而去。格茸一愣,不知道哪个地方把娄泽枫给得罪了。
娄泽枫见霍达昌朝河边走,也是挂心河边的情况,跟着跑过去看一看。羽林卫散在外围戒备,由龙趵和凌辰负责,并没有因为他和霍达昌都不在而显得混乱。龙趵上次和凌辰一起行刑杀人后,就和凌辰变成好朋友,两人看见霍达昌过来就一起来汇报情况;侍卫和御林军则周洪、历瑾和祁云昊的指挥下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人摩拳擦掌,不仅不怕对方有一万五千人,脸上还洋溢着兴奋和期待。娄泽枫放心了,多少有些佩服莫天悚,可就是不怎么舒服,甚觉无趣,又掉头朝自己的帐篷走。
刚回到营地就遇见匆匆赶回来的嗤海雅,忍不住道:“你别去找三爷,他此刻不见客人。”嗤海雅笑笑道:“不会。好容易抓住两个水青凤尾,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一起研究。”还是走进莫天悚的帐篷。格茸照例躬身施礼,也没有拦着。
帐篷里静悄悄的,一直不见嗤海雅出来。娄泽枫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莫桃素来不耐烦处理琐事。从米兰出发以后,一路上都是娄泽枫和霍达昌、田慧在处理羽林卫的事情。娄泽枫累是累,但也满有干劲的。
后来莫天悚来了,作风与莫桃完全不同,从行军打仗到吃饭穿衣,事无巨细,件件都能想到前面,更处理得漂漂亮亮。娄泽枫自恃身份,不可能像霍达昌那样围着莫天悚转,后来莫天悚排斥夏珍,他也不大想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在撒里库儿就闲下来,感觉却没有忙碌的时候舒服。这次莫天悚又过河拆桥,他就更不舒服,想起他虽然找到罗天,但黑缎子已经被张惜霎和潘英翔带回三玄岛,且张子真去请无涯子却病在三玄岛上一直没能回来,此刻连罗天也回三玄岛,他也该去三玄岛看看,办办自己的事情才对。于是回到帐篷里,收拾好一个小包袱走出来。
莫天悚对军营管理得相当严格,任何人没有令牌都不能私自出营。他终究不是正式的领军,尽管早就把夏珍晾在一边,但所有的命令还是以夏珍的名义下发的。娄泽枫于是去夏珍的中军帐去讨要令牌。
夏珍甚是诧异,尽力挽留,察觉出娄泽枫也有些不满意,心中一动,不再劝说,痛快地拿出令牌,还托付娄泽枫把信带回去给自己的儿子夏锦韶。娄泽枫不甚在意地接过夏珍家书,拿着令牌出了大营,策马而去。娄泽枫一点都没有想到,这封家书后来会引起一场旷日持久,血流成河的残酷大战。
娜孜拉从克丽娜口中得到消息,出于一种对飞翼宫似亲似疏的牵挂,很想去看看,心里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害怕,就劝说倪可一起去。倪可了解莫天悚的性子,为人又矜持,尽管也是好奇,可怕自讨没趣,说什么也不肯。娜孜拉勉强忍耐一阵子后,到底是按捺不下好奇心,独自去了莫天悚的帐篷。
帐篷中静悄悄的。格茸照例施礼,却不准娜孜拉进去,说是莫天悚吩咐不准人打扰,也不准人在周围喧哗。娜孜拉一看倪可还真没说错,不觉气大起来,推开格茸,硬闯进去。只见程荣武和雪笠脸色惨白地跪在一边。浦泓岩浑身赤裸,一点气息也没有,俯卧在角落处一张不大的地毯上,背后是一个还在冒血的窟窿。旁边放着一对透明的翅膀,显然是刚刚从浦泓岩身上剐下来的。莫天悚和嗤海雅两个人都是满手鲜血,拿着针线把浦泓岩的后背当成衣服在缝补。娜孜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做得专心的莫天悚这才抬头,愕然道:“你怎么进来了?”
追进来的格茸低头嗫嚅道:“三爷,我拦不住娜孜拉姑娘!”抬头一看,也打个寒战。
莫天悚正色道:“你们今天看见的事情不准出去说,更不准给二爷透露半个字,听见没有?格茸,还不把娜孜拉姑娘带出去?好好守着,再有人想进来,你拦不住就大声喊。”
嗤海雅道:“三爷,快点!再止不住血,浦泓岩要死了!”莫天悚又低头忙碌起来。
娜孜拉尖叫着扑过来,道:“我不出去!三爷,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人?”格茸不用吩咐就过来拉娜孜拉,两人当即纠缠起来。
嗤海雅甚是不耐烦,凌空弹出一道五纬气针。娜孜拉立刻浑身发软,被格茸拖出去。
莫天悚头也不回地道:“叫人把她送去倪可小姐那里去。等一会儿我就过去看倪可。”格茸点头答应,快步退出去。
又忙碌一阵子,浦泓岩忽然变成一只没有翅膀的蛾子,真的没有气息了。嗤海雅叹口气站起来,去旁边的铜盆里洗干净手,边擦手边轻声道:“水青凤尾背部的肌肉特别强健,血管也特别多,才有力量控制翅膀。除非是我们一边缝合血管伤口一边给她补充血液,不然怎么都不行。”
莫天悚一把拉过旁边的雪笠,哀求道:“达达,再试一次好不好!要是还不行,我忙完这阵子就去棱格勒魔鬼谷,再抓几个来试验,总能找到办法。”
雪笠眼睛里充满恐惧,只苦于一声也叫不出来。好在嗤海雅又摇头道:“如此杀戮太重。三爷,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救桃子。你容我再好好想想。你昨夜就没睡多久,晚上还得带兵去劫营,没精神可要坏大事。先把这事放一放,好好休息休息。”说完走出去,叫格茸进去收拾。
格茸走进帐篷,莫天悚也已经洗干净手,在帐篷中间的桌子后面坐下,端着一杯奶茶喝一口,淡淡道:“在帐篷里看着,挖个坑把地毯和翅膀一起埋了。”根本没时间休息,走出去安排外面的事情。
格茸点头,一句也不敢问,拿起角落里早准备好的锄头。冬天全是冻土,挖掘费力,格茸好半天时间才收拾好一切。放下锄头刚刚坐下喘口气,抬起头正好看见雪笠的衣服上一个鲜红的血手印,急忙又低下头。又等片刻,莫天悚才回来,格茸小声问:“三爷,这样可以了吗?”
莫天悚点点头:“可以了,你出去吧!记住,此事不能让二爷知道。”格茸躬身道:“是!”退出去。莫天悚笑嘻嘻地来到程荣武面前,解开他的穴道,淡淡问:“有何感想?现在你是不是肯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你师兄的解药在谁手里?”
程荣武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样,低声道:“我说,我说。只求三爷能给我一个痛快!”
莫天悚用力一拳击中雪笠的肚脐。雪笠当即软倒在地上。莫天悚亲热地牵着程荣武的手到桌子边坐下,笑一笑:“别撒谎,我会再问雪笠一遍同样的问题。”
程荣武吓坏了,不等莫天悚开口问,就把他知道的联军情况全部说了。可惜他们并未取得联军的完全信任,知道的情况并不多。也因此程荣武接到霍达昌的飞箭传书后,并没有带联军的人赴约。而关于梅翩然和许杰,他却一个字也不肯说。且看得出来,他不肯说的原因也是因为害怕。莫天悚极为担心,碍于霍达昌又不好真的给程荣武用刑。只好依然点中他的穴道,又救醒雪笠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