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开路

作品:《暗夜武者

    嗤海雅轻叹道:“我只是看出他刚刚变身不久,真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多的波折。乌昙跋罗花和修罗青莲我都没有见过,能让我看看乌昙跋罗花粉吗?”
    田慧低头道:“花粉三爷收着的。前辈,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桃子?”
    嗤海雅摇摇头,苦笑道:“我是看出他的情况很不妥,想到三爷就精通医术,奇怪他何以还会如此,才找姑娘来问问。他现在不仅仅是眼睛的问题,而是毒入脏腑,单纯靠乌昙跋罗花外敷粉恐怕不行。”
    田慧难以置信地失声道:“可是在上清镇,他的毒明明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啊!”
    嗤海雅沉吟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现在的情况和以前毕竟不同。我只是隐约觉得此毒拖不得,多拖一日,日后解毒就困难一些。我还不能肯定,想天天给他看看,想请姑娘帮忙遮掩一下。”
    田慧变色,六神无主道:“是不是很严重?那怎么办?短时间里三爷无论如何也来不了撒里库儿。我们又要离开,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留下桃子在撒里库儿!”
    嗤海雅犹豫良久,叹息道:“我真的很佩服桃子。说不得,天悚来不了撒里库儿,只好我出去了!”
    田慧大喜道谢。
    嗤海雅又嘱咐道:“我看桃子的心事重得很,这事千万别让桃子知道,免得他担心。我一会儿去和九郎可汗商量,请他派两个人和我一起出去,就说都是你们请的向导好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姑娘想办法安排我和桃子一起住。”
    田慧连声道谢:“如此就麻烦前辈了!桃子很喜欢朋友,让你们住在一起没有问题。只是他很敏感,我们多半瞒不过他。前辈,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嗤海雅迟疑片刻,轻声道:“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最少也是断翅之祸。”
    田慧大惊:“什么叫做断翅之祸?”
    嗤海雅叹息道:“姑娘最好不要打听。出去见到天悚,我会告诉天悚的。”
    田慧更惊,气苦地道:“天塌下来当被盖!他才不会担心自己的生死呢!他只担心天还没有塌的时候,自己当不成不肖子,像极了他娘,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对不起天下人,只不怕对不起他自己,对不起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
    嗤海雅轻声道:“这不正是莫桃有别于其他庸人的地方吗?快别气了!回去别再和他怄气,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明白吗?”
    田慧不免更惊,当真不敢再多打听,只怕刚才把莫桃气着了,急急忙忙赶回去想宽宽他的心。和戎却说莫桃在睡觉,看起来也没有生气。碍于凌辰也在房间里,田慧进去也不可能深说,惟有压下担忧,随便看看又离开房间。
    出来就思虑能做些什么,担心龙趵会给莫桃脸色看,更担心御林军和羽林卫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忙去打听安慰。
    还好,龙趵被娄泽枫叫走了,御林军和羽林卫议论是有的。但赵云隆、陈珀、卫庆早将事情嚷嚷出来,莫桃又是刚刚才回来的,人人都知道事情和他没关系,加上莫桃的威信是建立在他勇猛无敌上,且和莫天悚会做面子也很不同,莫桃是真的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爬冰卧雪,自有其令人信服的魅力,此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说夏珍的比说莫桃的更多更难听。田慧放心不少。夏珍回来后又被田慧逼着写了一份折子,更加憋闷生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露面,也不说安排离开的事情。
    军队开拔不比一两个人出门赶路,粮草马匹行程安排很多事情。田慧知道莫桃最不耐烦这些琐事,只得打起精神去问祁云昊。祁云昊就是不肯去叫夏珍出来:“路都被雪封了,明天怎么出发?”
    换平时,田慧说不定会去夏珍那里使些手段,哄着夏珍出面安排,这次她根本没心思搭理夏珍。闯进房间,随便对夏珍福一福道:“将军累了,就请歇着。”抓起一把令箭就走了。夏珍叫她也没有理会。出来就找到霍达昌和祁云昊。祁云昊开始还不太肯听田慧的。霍达昌忍不住就把真相说出来。
    这真相其实早在军中传遍了!祁云昊也刚听人说过,不过没霍达昌说得清楚而已。他跟随夏珍多年,还不肯轻易相信,又自己跑去问夏珍。夏珍支支吾吾地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祁云昊不禁鄙薄,真像嗤海雅说的那样将夏珍完全撇下,出面和田慧、霍达昌安排处理军中的杂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凌辰嫌和莫桃在一起气闷,出去找十八卫了。莫桃心里是有些烦躁,睡醒后干脆把和戎、向山也支开,一边喝闷酒一边等田慧。田慧回来一看就急了,抢下酒杯怒道:“你刚受那么重的伤,喝什么酒?”
    莫桃苦笑道:“你以前不是不反对我喝酒吗?嗤海雅大师怎么说?”
    田慧心里甚惊,轻描淡写道:“什么怎么说?我是想着我们不熟悉路,请他当向导的,他开始还不愿意,才在他那里多耽搁了一会儿!”
    莫桃苦笑:“请一个老头当向导?算了,你不说,我不问就是!天悚和霍大侠都催着我去找嗤海雅……总归是我自己胆小……其实这样也不错。慧慧,我是觉得我没法忘记林姑娘……”
    田慧急道:“忘不掉就忘不掉,有什么关系?你该学学三爷,娶了央宗夫人还来追倪可小姐。和戎你要是喜欢,一直留在身边也没关系。”
    莫桃愣一下,分手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好笑笑:“打仗说这些不好。以后再说吧!”
    镇子外面的荒原上积雪非常厚,根本看不见路。一脚踩下去,雪能到人的大腿,山路又险峻,本来是没办法出去的,莫天悚却想出一个有效的笨办法,由不怕掉下山崖莫桃和娜孜拉在前面牵着挟翼带路。挟翼又领着十几匹马,每匹拖着一个大皮包。皮包滚过雪地,松软的积雪被压实,硬趟出一条路来。后面的人再跟着路走便轻松多了。因为担心雪崩,所有人连马都静悄悄的。
    凶手都杀了,还一杀就是四个。九郎的气消下去,心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听要找向导,亲自选出二十个威武有力的人给嗤海雅。莫桃亲去致谢,依丽却道:“这和你无关,是看三爷的面子上。你这人让人看着就生气!”说得莫桃灰溜溜的。
    嗤海雅年纪虽然大,但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向导,对山里的情况非常熟悉,所选道路相对比较好走,尤其是熟悉周围的塔吉克村庄位置,更非常受塔吉克人的欢迎,给莫桃省下不少事情。他刚受棒伤,又不放心其他人探路,辛苦异常,晚上能住在房子里好好休息至关重要。每夜嗤海雅都和莫桃一起住,莫桃早看出问题,但一直忍着没有问一句。
    经过三天的艰苦跋涉,居然被他们走出山区。尽管每天只走二三十里,这一趟走下来还是人人疲惫不堪。莫桃的声望也急剧上升。莫桃名为客卿,实为主帅,带着伤亲自开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然无疑很看不起只能缩在马背上,让人牵着走的夏珍。
    在一个畏兀儿村庄修整半天一夜以后,翌日清晨又接着赶路。众人痛快地呼吸高原下的新鲜空气,人人精神抖擞。这时候用不着莫桃再开路,他骑着挟翼和田慧在队伍的中间并辔而行,却一上午都没出声,显得没精打采的。前几天田慧一直在倪可身边照料,好容易才能来陪陪莫桃,见他如此,也是无精打采的。
    前面的军队忽然骚动起来。莫桃一下子就精神了,正要询问,挟翼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朝前面跑去。莫桃叫它也不听。
    田慧担心得很,也忙追出去。就见前面一匹白色的骏马疾驰而来,赫然是莫天悚。田慧揉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莫天悚到了近前,勒马停下,大笑道:“桃子,你太慢了,这时候才到这里!走走走,跟我去前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保管你想不到。”
    莫桃晕乎乎的,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哈实哈儿之困解开了?”不等莫天悚回答,挟翼不答应了,人立而起,试图把莫桃掀下去。
    莫天悚急道:“挟翼,不许没规矩欺负桃子!”说完却又不忍,忙伸手摸摸挟翼的耳朵,安慰它道,“桃子辛苦了,你懂事一些!”挟翼不很乐意地喷个响鼻,倒是不闹了,可是磨磨蹭蹭地不肯朝前走。一耽搁,凌辰和十八卫也追上来。
    莫桃莞尔,还是下马和莫天悚对调坐骑。挟翼才满意。莫天悚吩咐凌辰去通知夏珍改变行军方向朝东走。带着十八卫朝前飞驰。
    走了大约二十里,莫桃又听见大片的马蹄声,愕然道:“好像是一只军队。哈实哈儿真的解围了?阿布拉江也带人出来了?朝东走不是去于阗吗?我们去于阗搬救兵?恐怕于阗不见得肯出力,就算是肯出力,中间还隔着牙儿干,必须得和曲列甘打好招呼才行。”
    莫天悚笑而不语。田慧低声道:“不是哈实哈儿的人,也是朝廷的军队,很像是历瑾带的侍卫军。”
    莫天悚得意地笑道:“可不就是历瑾!除了历瑾以外,还有一个人呢,保管你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是谁。一会儿见面,你们谁也不许告诉桃子,看他还记不记得。”
    莫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猜了。到底是谁这样神秘,你快说吧!”
    这时候前面几匹马早迎上来,其中一人大声道:“二爷,咱们又见面了!”
    莫桃听着声音还真是很熟悉,但又很长时间没听过了,迟疑片刻,失声道:“周洪周通判周大人!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周洪高兴地笑道:“我就说二爷没可能忘记我,三爷还不信!至于我来这里的原因,你问三爷。”
    莫天悚笑道:“桃子,你别听周大人在勋阳的时候总说他不想当官。他口是心非,其实特别喜欢当官,巴结上朝中的驸马。马屁拍得好,皇帝哥哥龙心大悦,早就不是通判,成给事中了!”
    莫桃稀里糊涂地抓头道:“细君公主不是和我们在一起吗!朝中还有谁是驸马?”
    历瑾忍不住笑道:“三爷又胡说呢!他说的是华芙公主的驸马爷他自己。周大人是来出使撒马儿罕的。”
    当初给莫桃送过大批鱼虱去上清镇以后,周洪听说鱼虱有效,而莫桃的眼睛还没有好,便贴出榜文收购鱼虱。当地百姓也感激莫桃,又有银子可挣,经常有人去鱼洞查看,果真在秋天又等到银鱼出洞。周洪得到一斤多干鱼虱。
    因春季的战争耽误了农时,勋阳的收成很不好。周洪思谋着想减免一些税收,京中他只认识莫天悚,于是亲自带着鱼虱进京来找莫天悚帮忙说话。到京城莫天悚和莫桃都走了,他只好把鱼虱交给央宗。央宗心肠极热,安顿好周洪就进宫去找皇上。皇上很诧异央宗居然跑来给勋阳说情,一问便问出周洪。皇上也想看看莫天悚极力推荐的周洪究竟如何,召周洪进宫,畅谈之后对周洪很满意。
    皇上上次对莫天悚说要把撒马儿罕打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开玩笑。两批使臣陷在撒马儿罕让朝廷颜面无存。万一西域诸国群起效仿可就糟糕了。撒马儿罕早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他坚持让细君公主下嫁阿布拉江,并不全是想让妹妹永远回不来,其中还含有将哈实哈儿当作跳板,收服撒马儿罕的意思。
    前段时间政局不稳,皇上顾不上撒马儿罕,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才会脱口说出要莫天悚去打撒马儿罕。不过撒马儿罕地处极塞苦寒之地,路途遥远,派大军出征,沿途得经过好些国家,那些国家不见得肯借道让军队通过;更怕那些国家以为朝廷是去打他们的,挑起战火;再说劳师远征,即便是打下来也不划算,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派出使节,和平解决撒马儿罕。前两次的使节都被扣住,朝中群臣听说去那里都极力推脱。随便派个人去,皇上也不放心。
    莫天悚离京以后,皇上就有点动心想靠莫天悚来解决撒马儿罕问题。只是皇上那时候还没有接到消息哈实哈儿已经和撒马儿罕开战,很清楚地知道,莫天悚对朝廷的事情一向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要让他出力必须得和他有交情的人,且其中又牵扯到细君公主,人选尤其需要慎重。正好周洪进京送鱼虱,皇上看他谈吐不俗,本又与莫天悚和莫桃都有交情,派他出使,有事莫天悚自然不会坐视。于是下旨将周洪连升几级任给事中,和历瑾一起,率领一千五百侍卫出使撒马儿罕。
    寻常使节最多也就带一百来人。皇上让如此多的人护送,自然有示威的意思,如同他派出的送嫁队伍也全是骑兵一样。不过真打仗,人数还是显得太少了。
    周洪实际真是不大喜欢做官的人,然皇上答应勋阳免税三年,他也只好跑来出使。他们出使带的人太多了,加上前不久给公主送嫁的人也很多,路上果然引起不少国家的警觉。多亏周洪颇有口才,大部分国家又接到哈实哈儿被困的消息,以为这批人是来救援的,很震惊朝廷出兵的速度,不敢轻启战端,他们才一直平安无事。
    一路追赶,好容易到了牙儿干。听说哈实哈儿被俺的干和撒马儿罕围住,周洪和历瑾都很担心,想进城也被牙儿干可汗曲列甘拒绝,又听说撒马儿罕曾经出兵,在牙儿干境内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想带公主回去。周洪当了几年山贼,颇通兵法,心知不妙,和历瑾商议以后,决定去撒里库儿找御林军,于是连夜朝撒里库儿的方向急行军。
    撒马儿罕是西域大国,用远交近攻的原则,一直和牙儿干有来往。牙儿干惧怕撒马儿罕甚于朝廷,才会听从撒马儿罕的命令拒绝倪可入城,欧布乐也才能在牙儿干境内长驱直入,追击御林军。开力穆和奈斯儿深入敌境,也怕竖敌太多,不敢又和牙儿干开战,不过一直在让牙儿干可汗曲列甘帮他们筹措军粮。
    但是曲列甘更怕撒马儿罕不表示他一点也不怕朝廷,也不是说他就愿意把自己的粮食白白地送给联军。只用一个拖字诀,表面答应得很痛快,但每次送去的粮食连塞牙缝都不够。莫天悚没有猜错,联军也的确是没有多少粮食了,加上他们的伤员真是明明只受了一点小伤,就中邪,面唇青紫,苦笑痉挛,角弓反张,牙关紧闭,呼吸困难,痰鸣不已。导致减员严重,形势越来越危急。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哈实哈儿,回去的路又远又不好走,只好来催逼牙儿干。的确是又派出使臣,一是要粮食,二是要药物,三就像莫天悚猜测的那样还想要一些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