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身世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松一口气,只觉得这两姐妹相当天真,担心乃吉木丁回来事情又有变化,添油加醋述说莫桃失明后如何可怜,罗天又如何用毒药想毒害莫桃,娄泽枫怎么把他的家传宝剑也抢走了等等。他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施展,这一讲起来当真是口若悬河,情真意切,别说是不谙世情的娜孜拉两姐妹,就是达乌提都听得义愤填膺,不停埋怨莫天悚没早告诉他。再看莫天悚脚踝上的痈疮,不仅不怪他使诡计骗人,还赞他肯为兄弟牺牲。只可惜两姐妹还是不肯私下里带莫天悚去看乌昙跋罗花。
    莫天悚也不好太追得紧,抱着脚轻轻呻吟几声。阿勒罕出去拿着一盒药膏进来,细心地帮莫天悚涂上。莫天悚拿着药膏看一看,不过是常用药物,对他的毒疮根本不起作用,心里更是后悔,早知道说一说就可以打动他们,何苦用苦肉计?
    看两姐妹态度变了,莫天悚忍不住就打听起梅翩然的事情来。
    乃吉木丁本来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昆其母子初到孔雀河的时候,他就知道,但从来没有理会过他们。后来昆其的父母去世,昆其一个人逃回来,终于引发乃吉木丁的恻隐之心。但乃吉木丁一个人生活惯了,很不喜欢有人来打扰他的清净,开始也就接济接济昆其而已,依然不肯带昆其回阿提米西布拉克。
    渐渐的,乃吉木丁觉得没个说话的人太寂寞了,去找昆其的时间变得多起来,后来干脆就叫昆其搬进阿提米西布拉克住。这样一直到二十多年前,绿珠逃进罗卜淖尔。已经无法忍受寂寞的乃吉木丁几乎想也没想就救了绿珠。
    一个女人的加入无疑让乃吉木丁和昆其的生活都变得多彩起来。但是绿珠不是一个人,方子华还带人追在她身后。绿珠几乎一步也不敢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可是她禁不住要关心被关在飞翼宫里的曹横,便央求乃吉木丁去打听曹横的消息。
    几个月以后,乃吉木丁带回一个坏消息。曹横被关起来,准备处斩。绿珠当即决定去救曹横,乃吉木丁和昆其都不同意她走。绿珠执意要走,悄悄收拾好简单的行礼,第二天夜里自己偷偷离开了阿提米西布拉克。出来后就被方子华堵上,恶战后伤了胎气,不得已,自己散去大部分功力,还原成水青凤尾,孕育的孩子也就变成卵,可以暂时不用照料。
    方子华堵在回阿提米西布拉克的路上,绿珠回不去,又实在太弱,只好将卵留下藏起来,自己一个人朝塔克拉玛干逃去。
    乃吉木丁和昆其发现绿珠溜走,出去找她的时候,绿珠早逃进沙漠深处。他们没有找到绿珠,只找到绿珠留下的卵。但是如何照料卵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难题。他们只听说卵的孵化要靠温度,就将卵拿到太阳下去晒。只几天时间,卵就变色,两人才慌了。去找绿珠没找到,只找到方子华。方子华带着二十多人,乃吉木丁一个人打不过,只得回来想办法。
    乃吉木丁又悄悄潜入棱格勒,正好看见飞翼宫在惩罚一个犯错的女孩,将其救下带回,易名吐拉罕。吐拉罕的心地极为善良,觉得阿提米西布拉克没有人打骂,比飞翼宫住着还好,不想再回去,可就是年纪太小,也不太会照料卵,费心尽力,卵还是越来越干枯。
    吐拉罕一急之下给卵度入自己的精气,终于把卵保下来,但卵里面的小生命已经伤了元气,短时间无法孵化。此后吐拉罕经常给卵度气,卵慢慢恢复神采。因为卵接受过太多吐拉罕的精气,以至于后来梅翩然说话的声音和吐拉罕一模一样。吐拉罕名义上是梅翩然的姐姐,实际等于是她半个母亲。
    绿珠在哈实哈尔安顿下来以后,方子华无法再捉拿她回去,只好回到飞翼宫。当时文沛清和孟青萝刚刚正式成亲不久,孟绿萝憋了一肚子气,一把怒火都发泄在方子华身上,只一个晚上过去,方子华就只剩下一口气还在。若不是看在孟道元的情分上,他很可能一口气也剩不下。然后孟绿萝让奴婢将方子华带出飞翼宫。因方子华最后是在罗卜淖尔失去绿珠踪迹的,两个奴婢就奉命将方子华丢弃在罗卜淖尔。
    也是乃吉木丁和昆其先开始救的绿珠和吐拉罕心地都善良,见到方子华狼狈,便忘记他是追绿珠的人,也将他救回阿提米西布拉克。从此方子华就离不得女人,上山的时候把两个婢女也带上山。
    两年时间,为阿提米西布拉克舔了两个女孩,就是后来的娜孜拉和阿勒罕。两个婢女却受不了方子华先后去世了。尽管孟绿萝不喜欢,方子华在飞翼宫里也算是个驸马,本来就过不惯阿提米西布拉克清苦的日子,这下还更是不习惯,总想回飞翼宫去,便开始打乌昙跋罗花的主意。去偷花的时候被昆其发现大嚷起来。方子华反手就给了孔雀一剑逃走了。没得到乌昙跋罗花,他不敢去飞翼宫,辗转跑到中原,成了花蝴蝶。
    昆其本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中方子华一剑后始终没能痊愈,拖了半年时间,到底没救回来。乃吉木丁本想将娜孜拉和阿勒罕抛弃,吐拉罕说小孩子是无辜的,情愿自己照料,才将她们留下。但乃吉木丁从此就不肯轻易相信外人。后来两姐妹渐渐长大,最宠爱她们的却也是乃吉木丁,特别是吐拉罕走了之后,两姐妹就更成了乃吉木丁的心肝宝贝。
    绿珠在哈实哈儿躲了十来年,觉得已经没有危险才回到阿提米西布拉克,幸亏吐拉罕的照料,终于成功孵化出女儿,取名曹盼,希望早点能一家团圆。然后她听说曹横去去了中原,不听乃吉木丁的劝说,再一次执意要去找曹横。不想离开阿提米西布拉克就撞见飞翼宫的人。绿珠怕让飞翼宫发现阿提米西布拉克给阿提米西布拉克带来灾祸,带着女儿朝哈实哈尔逃,引开飞翼宫的人。刚回到哈实哈尔不久也撒手人寰。
    这些事情娜孜拉和阿勒罕当然不是都清楚,这里面不少事情还是乃吉木丁看见莫天悚脚踝长痈疮,防备她们上当才告诉她们的。因此娜孜拉昨天和今天的态度天差地别。阿勒罕没姐姐能沉住气,从外面一回来就来找莫天悚算账,反而被莫天悚说服。
    莫天悚还是听得浑身发抖,了解到梅翩然何以从来没用,甚至连提也没提过曹盼的本名,也猜出翠儿就是吐拉罕。梅翩然必须解决孟绿萝硬压下来的莫桃的问题,一个在飞翼宫里长大的翠儿不可能听她的,她只能请求吐拉罕去冒充翠儿。吐拉罕对莫桃真的没有一丝恶意,不过是在帮梅翩然,但是莫桃一点也不知道。老天爷实在太冷酷!论起和飞翼宫的仇恨,梅翩然并不在莫天悚之下。莫天悚这下相信梅翩然了,他恨的实际也仅仅是飞翼宫,并不想毁灭整个水青凤尾,很想把梅翩然找回来,又追问娜孜拉和阿勒罕。
    两姐妹告诉莫天悚,梅翩然刚从中原回来的时候是经常来阿提米西布拉克,为报答吐拉罕,她还借吐拉罕的名义在塔克拉玛干做了很多好事,但自从几年前她把吐拉罕接走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达乌提嚷起来:“我就说我们刀郎不会认错人。以前帮我们的一定也是梅姑娘假装的吐拉罕!”
    莫天悚却是通彻心脾,说不出话来,梅翩然一定认为是自己害死吐拉罕,有什么脸面回来?忽然间想明白梅翩然何以不肯把乌昙跋罗花和阿提米西布拉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花蝴蝶没露口风之前她也一个字都没提过。梅翩然是怕他因找药给阿提米西布拉克带来灾祸。莫天悚暗忖自己负梅翩然太多,管他什么无涯子还是有涯子,反正莫桃只需要一点花粉,他这次一定要保护乌昙跋罗花不让罗天和娄泽枫带走,看看外面天色,忍不住问:“都快中午了,乃吉木丁大爹怎么还没有回来?”
    听莫天悚一问,娜孜拉和阿勒罕也着急起来,起身想出去查看。莫天悚也扶着达乌提站起开:“带我一起去。”
    阿勒罕迟疑道:“你的脚还没好呢!”
    莫天悚苦笑道:“你们不了解罗天,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了。带上我,给你们出出主意也好。”
    阿勒罕朝姐姐看看。莫天悚急道:“哎呀,你们怕我看见路,把我的眼睛蒙上就是。其实进来的时候该看的我都看了!”
    娜孜拉摇头道:“你进来的时候爷爷用的缩地成寸,关键的地方都绕过去了,你根本就没看见路,但是我和阿勒罕都不会这个法术。”
    达乌提证实道:“我进来的时候是蒙着眼的。”
    阿勒罕为难地低声道:“可是对待朋友应该坦诚。”
    莫天悚啼笑皆非道:“是朋友就该体谅朋友的难处。别耽搁,快去拿布啊!”娜孜拉果真拿来两条丝巾,将莫天悚和达乌提的眼睛都蒙起来。牵着他们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莫天悚走路很费力,娜孜拉又去牵来一头毛驴扶着莫天悚坐了,才朝外走。
    今天的路果然比昨天漫长,走了很久也没出去。莫天悚忍不住又问:“你们平时出去都这么费劲吗?”
    娜孜拉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我们平时用飞的。今天是带着你们两个,才用走的。”
    莫天悚只好叹气。又走了近两个时辰,阿勒罕终于让毛驴停下,扶着莫天悚下来,解开他眼睛上的丝巾。莫天悚四处看看,他们正在一片戈壁滩上,山还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不禁奇怪。阿勒罕得意地笑道:“从外面是看不见阿提米西布拉克的。爷爷说这种法术一般叫结界,也有人叫做海市蜃楼的。就因为有乌昙跋罗花,我们才能把海市蜃楼做得这样一点破绽也没有。”
    达乌提道:“这里一望无际,藏不住人。太阳都快落山了,乃吉木丁老爹在哪里?”
    阿勒罕指着孔雀河的方向道:“爷爷引着娄泽枫朝那边走了。我本来负责引开罗天的,幸好罗天的轻功不好,没多久就被我甩下,自己回龙城去了。我们找爷爷也去孔雀河吧。”早上乃吉木丁发现娄泽枫和罗天在山口窥探,觉得阿勒罕没有娜孜拉稳重,留下娜孜拉看着莫天悚和达乌提,自己和阿勒罕一起出来。
    莫天悚愕然道:“谁说罗天的轻功不好?那家伙什么都学得很不错,又会一种叫做‘元元雷烨’的隐身术,最是擅长潜踪匿迹。”说完一惊,变色道,“上当了!我们快回去!罗天说不定已经到了阿提米西布拉克!”反身就朝后面跑。娜孜拉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拉着莫天悚道:“三爷,这边!放松一些,我带你走!”顾不得再保密,像当初的梅翩然一样带着莫天悚飞速朝前跃去。剩下的阿勒罕和达乌提都莫名其妙的,也追在他们后面,但是达乌提跑不快,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被远远地丢下。
    娜孜拉拉着莫天悚的手在戈壁滩上飞奔一段时间后,莫天悚就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他们已经回到彩色山谷中,暗暗称奇。娜孜拉还是走得很快,莫天悚留心观察,注意到娜孜拉只选一种颜色土黄的石头落脚,忍不住问:“踩错了会如何?”娜孜拉迟疑一下,还是答:“会陷进海市蜃楼里,看不清楚道路,多半转着转着就会转出去。”
    莫天悚松一口气道:“就是说罗天进来也没办法顺利的到达海子边的屋子处?”
    娜孜拉道:“道理是这样,但是我还是担心。罗天既然是跟踪阿勒罕进来的,一定能看清楚阿勒罕的落足点。”说完才注意到莫天悚疼得满头是汗的,“三爷,你的脚?”
    莫天悚苦笑道:“别管我的脚。我这是自作自受,聪明反被聪明误。”
    娜孜拉奇怪地问:“你自己没有解药吗?”
    莫天悚叹息道:“有,可惜被我倒了!我觉得你们的爷爷满厉害的,怕他看破,却还是被他看破!”娜孜拉失笑,但牵着莫天悚的力量还是大不少,莫天悚觉得轻松多了。
    不久回到海子边,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房子好好的,房子里的东西也好好的。莫天悚一屁股在炕上坐下,随手撩起面巾擦汗。娜孜拉瞪眼看着莫天悚,迟疑道:“三爷,你是不是故意骗我,好知道来这里的方法?”
    莫天悚啼笑皆非地道:“我用得着吗?你已经答应给我乌昙跋罗花的花粉,我日后又不在西域住,骗你有什么用处?娄泽枫是正一道顶尖高手,对付起你爷爷来根本就不费力气。我倒是觉得你赶快带我去看看乌昙跋罗花,收集一些花粉,让我离开,也就把娄泽枫和罗天都真正引开了。”
    娜孜拉冷哼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我带你去看乌昙跋罗花。没有爷爷同意,我是不会带你去的!”气冲冲走出去,吃惊地尖叫道,“三爷,你快来看啊,停在这里的‘卡盆’不见了!”
    莫天悚一瘸一拐地跑出去,皱眉道:“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这里又没有人能来,一定是你没有拴好独木舟,让水流冲走了!”一边说一边朝海子里面看,却没有看见“卡盆”,又见娜孜拉脸色灰败,不相信地问,“去看乌昙跋罗花要乘坐独木舟?”
    娜孜拉点点头。莫天悚又急又气,怒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从陆上去啊!”娜孜拉颓然道:“乌昙跋罗花只能生长在至阴至寒,狂风呼啸的所在。爷爷把它种植在一个风很大的缝隙里,只有乘坐‘卡盆’划船进裂隙才能进入。我们从路上过去也进不去风隙。”
    莫天悚沉声道:“别管进去进不去,你先带我去风隙再说。”
    娜孜拉点头,领着莫天悚顺湖岸朝左走,很快来到一条山涧旁,再顺着山涧朝山里走,最后来到一处两山夹峙的一线天处停下。还没有进去,风已经变得很大,吹得人站立不稳。山涧里的水就是从这里流出,再流进海子里的。
    莫天悚脚疼得厉害,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探头朝一线天里面看看,风隙下半部分全是白花花的浪,水流非常急,走路是没法前进了。比水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有一根粗壮的木头一直延伸到风隙的伸出,可惜离风隙口很远,不跳进水里是抓不住的。莫天悚正想下水,娜孜拉一把抓住他,怒道:“水那么急,你不要命了?”莫天悚笑一笑,朝里面看看,还是没看见罗天的影子,问:“从这里进去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