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失窃

作品:《暗夜武者

    翌日,莫桃的精神比昨天好很多。大家又去孟青萝坟前拜祭以后,一起离开三息谷。林冰雁悄悄和莫天悚说想请玉姑回去住住。莫天悚只好去找费寒山,借口莫桃还需要人照顾,邀请玉姑一起回贵溪。费寒山似乎不太乐意,但还是同意了。
    回到上清镇以后,莫天悚说要去看看张宇源,叫莫桃自己先走。莫桃也挂心张宇源,嘱咐莫天悚也替自己给金木水火土上几炷香。
    离开鬼谷洞已经是中午,莫天悚来到上清宫。张天师刚刚用完午饭,正在小憩,看见莫天悚进屋也没有搭理。
    莫天悚笑一笑,自己在张天师的旁边坐下,缓缓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玉石板太大,他没带在身上,从怀里掏出红色的玉琮放在张天师面前。
    张天师拿起玉琮一看,神色微变,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退出去,才皱眉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三爷手里?”
    莫天悚也甚是诧异,迟疑道:“这是上次晚辈去常羊山的时候从屈八斗手里抢来的。天师认识此物?”
    张天师没好气地将玉琮丢还给莫天悚,道:“难道不是令尊告诉三爷,三爷才将此物拿给贫道看的吗?”
    莫天悚学着当初骆凌波的样子将玉琮套在大拇指上,微笑道:“家父未对晚辈说过一个字。这东西是不是应该在灵宝县?天师去过那里吗?”
    张天师冷冷地看一眼莫天悚:“这明明就是你爹拿走的!和灵宝有何关联?”忽然神色一变,皱眉沉吟道,“‘疎惰一半开’难道就是指你?”直愣愣地盯着莫天悚看。
    莫天悚已经明白,“疎”与“疏”同,“一半”者,少也。文沛清化名“少疏”,出处就在此了!这句话一定很重要,可他还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叫道:“晚辈愚笨,天师可否说得明白一些?”
    张天师沉吟片刻,缓缓道:“三爷,你下镇妖井的时候就没想着去休门看看?”
    莫天悚迟疑道:“休门里面有什么?”
    张天师轻轻叹息,指着莫天悚手上的红色玉琮道:“此物就出自镇妖井下休门。当日令尊下井,贫道知他威名,恐下去后不是了局,预先推演,得人遁:天盘丁奇,中盘休门,神盘太阴。此遁得星精之蔽,可以和谈、探密、伏藏、求贤、结婚、交易、献策。”
    莫天悚道:“这是一个大吉格啊!后来天师果然和家父不打不相识,化敌为友。”
    张天师点头苦笑道:“若非吉格,贫道还会想些办法,见是一个大吉格,便什么准备也没有,放心大胆追下镇妖井。下井一看,令尊已经避进休门,正和推演之数。贫道在休门大厅里放了一件要紧事物,很不放心,急忙尾随进休门。却见里面的大门上是玄武。玄武会休门,捕往他方不可擒。贫道预感很不好,进大厅一看,不见贫道的要紧事物,只有令尊在等贫道。令尊要的只是讙的内丹,且是救人用,贫道也没有为难他,当即把两颗内丹都送给他。令尊也十分讲信用,拿到内丹就带领贫道去阴风黑洞找那件要紧事物。
    “谁知道黑洞里的阴风太强,居然将要紧事物吹到黑洞深处。我们两人越找越进去,终于找到那件要紧事物。正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要紧事物的身下压着一个古旧的木匣。匣子上贴着一张封条,封条上就写着‘疎惰一半开’。
    “贫道和令尊都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想‘玄武会休门不可擒’,贫道主张不动木匣,令尊一口答应。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摔了一跤,无巧不巧把他手里的幽煌剑摔出鞘,更不巧出鞘的幽煌剑破开木匣。匣子里放着的就是三爷此刻带在手指上的红玉扳指。”
    莫天悚皱眉道:“天师觉得这是扳指不是玉琮?木匣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张天师摇摇头,又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当时木匣里的确是没有其他东西了。贫道叫这东西扳指,令尊也说是玉琮,其实这东西既不是扳指,也不是玉琮,而是一枚钥匙。”
    莫天悚忍不住叫道:“钥匙?”拿着红色的带孔玉器左看右看反看正看也和钥匙挂不上钩。
    张天师点点头,道:“这玩意儿说是玉琮又没有文饰,且太小;说是扳指又内圆外方。也是当年贫道输得不服气,一定要证实这件东西就是扳指。”忽然尴尬地笑一笑,叹息道,“三爷莫笑,这么多年,贫道始终是丢不开‘脸面’二字,否则也不会连累二爷受伤了,最后把贫道自己也搭进去。其实贫道刚才讲的要紧事物就是寒山仙子。”
    莫天悚愣一下,随即醒悟张天师什么都知道了,陪着张天师笑一笑,并不答话。
    张天师莞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也没有开始的敌意了,道:“贫道还以为三爷会替寒山仙子求情呢!”
    莫天悚笑道:“莫天悚出了名的卑鄙无耻,素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只真心佩服宇源的肚量胸襟,怎么可能和他爷爷作对?”
    张天师失笑道:“三爷说话真特别。我当年不服气内丹最终还是被令尊拿走,又不愿意被人知道费寒山之事,出镇妖井以后并不去找人鉴别玉器,而是和令尊躲在房间里扶乩。要说那日也是神了,千数百言,瞬即写出。沙盘竟然不够大,写到后面写不下,直接写在了乩坛上,又从乩坛写到地上。你道那乩仙写些什么,第一篇就是三爷刚刚念诵的《诗经•桃夭》。下面说现在你手上的玉器是子匙,此外还有一个母匙在天台山莲花峰跌马崖下。得到母匙和子匙以后才能打开灵宝冥剑冢。”
    莫天悚愕然道:“原来这两个地方是天师和家父一起发现的。那家父后来为何没有去灵宝县?”
    张天师道:“谁说令尊没有去灵宝县?他去了!他先去的莲花峰想要得到母匙……”话刚说一半,外面敲门道:“天师,时辰到了。”张天师对莫天悚笑一笑,拱手道,“三爷,你自便。晚上再聊。”
    莫天悚知道是法事的时辰到了,不好阻拦。笑笑起身拱手道:“晚辈先回一趟贵溪去取一件要紧的事物请天师过目,晚上定来聆听教诲。”
    张天师摇摇头道:“三爷客气。想来二爷也对这些很感兴趣,晚上贫道去泰峰拜访,不用三爷奔波。”
    莫天悚还待推辞,外面的人又在催促,张天师笑着出去了。莫天悚也要出门,传旨太监魏公公一把将他拉住,不悦地道:“三爷,你是钦差,法事期间,应景也该在上清宫坐坐。刚来又走,回京的时候,万一皇上问起来,咱家该如何回话?”莫天悚只得留下。留下又没有正经事,他也没耐心去外面规规矩矩坐着看道士念经,躲在屋子里和魏公公闲聊。他说话生动,没多久,屋子里就聚集了七八个道童,人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正说得热闹,格茸走进来,躬身道:“三爷,阿山过来说,泰峰失窃,叫你赶快回去看看。”
    莫天悚忙问:“丢了什么?怎么这时候才发现?”
    格茸看看满屋子地人,摇头道:“阿山没说。三爷,你回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莫天悚心头一紧,知道丢的绝对不可能是金银珠宝,急忙告辞。不想魏公公又拉住他,不让他走。原来是张天师实在是怕了莫天悚再闹事,拜托魏公公绊住莫天悚。莫天悚顿时火了,沉声道:“我又不是官,不过是万岁爷硬塞给我一个龙牌,还没净身做奴才呢!”拂袖而去。
    急急忙忙赶回贵溪县,才知道是莫桃吃过午饭后精神不错,心里就惦记着去灵宝县,叫梅翩然把玉石板拿给他看看,但梅翩然却找来找去也找不着玉石板。再检视其他东西,一件也没有丢,问药铺伙计,也没有一个人察觉有外人来过。
    莫天悚预感很不好,忽然想到龙王完全可以一走了之,其实没必要杀金木水火土,竖下正一道这样他惹不起的敌人,除非是他想借丧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急忙到处检查一番,果然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绝非寻常盗贼所为,心里便有了七成把握,甚是后悔也没事先问问张宇源,就带着玉石板去鬼谷洞,结果张子真没见到,反而让躲在那里的龙王知道玉石板。忽然问梅翩然:“你会不会扶乩?”
    梅翩然诧异地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扶乩我当然会,就不知道准不准。”
    莫天悚道:“管他准不准,你就试一试吧。”吩咐格茸去准备沙盘和丁字木架。
    梅翩然更是诧异,问道:“扶乩要两个人。天悚,是我们两个一起,还是我和桃子?”
    莫天悚沉吟道:“你和桃子一起。晚上天师要来,我和天师再做一次。”这样一说,连莫桃也诧异起来。
    片刻后格茸把沙盘和丁字木架拿进来。莫桃坐在床上出左手,梅翩然站在地上出右手,凝神调息,丁字木架果然在沙盘上写起字来,洋洋洒洒的:“扶乩之道在虚无冥渺之间。两左右之掌,即阴阳之气,亦即无极而太极,太极而生两仪,是必左右两掌能虚怀无欲情,真空致思,才可受神降乩。若色染在心,欲胜理薄,思念强,强则乱真。惟有真,即有乱,无乱不能见真。斯时为执乩之正鸾生,其必先求正理以去欲之学,然后得其道理而复加扶乩之灵光,才能是正确之乩笔,足够渡人于彼岸。否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偶之欲情而儿戏乩务,最易惹成邪道不正之行,凡执乩正鸾生不可不慎。”
    满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良久,莫天悚嘟囔道:“他奶奶的,乩仙满有脾气的!”说完忍不住笑了。莫桃也笑起来道:“所以你由‘他妈的’升级变成‘他奶奶的’?”如此一说,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莫天悚指着莫桃喘息道:“你小子平时装得老实,就喜欢这样冷不丁地来一句。”
    莫桃莞尔,道:“阿山,把沙盘收拾一下。”向山和格茸一起把沙盘等物拿出去。
    莫天悚起身道:“桃子,你也累半天了,躺下歇歇吧!翩然,我们先出去。和戎,你陪着二爷。”
    梅翩然也站起来正要出去,莫桃皱眉叫道:“天悚,我没那么虚弱!张天师的大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我实在没耐心在上清镇总耽搁下去,又担心谷大哥一个人去灵宝县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天悚,你自己留下,我乘车先朝灵宝县走好不好?”
    莫天悚干咳一声,环顾左右道:“啊,我回来半天了,怎么林姑娘和玉姑一个也看不见?”
    和戎大笑道:“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莫桃淡然道:“一贯伎俩。天悚,你不同意我就自己走。”
    莫天悚气道:“和戎,你学问见长啊!谁说我打岔?不过是丢了一块玉石板,就是四境不治吗?问题是桃子能不能立刻出门赶路的确需要听听专家的意见嘛!好了,桃子,你先休息,等我找着林姑娘和玉姑,问过她们以后再决定。”
    出门以后真的很困惑地问:“玉姑和林姑娘究竟去哪里了?”
    梅翩然笑道:“别担心,吃过午饭后,玉贞观来了一个人叫玉姑回去。玉姑怕回去以后出不来,拉着林姑娘一起。”
    莫天悚点点头,忽然问:“费寒山是个女鬼,玉姑别不是个冤魂什么的吧?”
    梅翩然愣一下,纵声大笑道:“你啊你,一天到晚不是怀疑这个就是怀疑那个。你怀疑玉姑,晚上何不问问张天师?”
    掌灯时分,张天师如期而至,还带着林冰雁,却不见玉姑。张天师听说玉石板丢了也是遗憾,歉然道:“都是贫道的不是,总觉得三爷会给上清宫若麻烦,让魏公公缠着三爷。”
    莫天悚忙道:“不关天师的事情。谁也没有听见动静,东西一定是昨夜就丢了。”将张天师让进莫桃屋子里,问起来玉姑来,林冰雁说费寒山把玉姑留在玉贞观了。张天师苦笑道:“寒山仙子身边只有玉姑最善解人意,几乎一刻也离不开玉姑。玉姑却想像正一道女弟子那样,到各处去游历,以增广见闻。”莫天悚和莫桃一起趁机替费寒山说情。
    张天师却道:“当年她连伤七人性命,费师妹才收了她沉下镇妖井。若又放她出去,恐再有人受害。”
    莫天悚暗忖现在的费寒山老得半截入土了,就出来又能有何作为?不过张天师一直软禁费寒山分明有赎罪和补偿的意思,当即闭嘴不再出声。莫桃却没想那么多,不罢休地替费寒山说好话,非要张天师答应放她出来不可。说得张天师很不高兴,仙家气派又全丢了。莫天悚急忙打岔,再次问起灵宝县。
    屋子里只有梅翩然和林冰雁陪着,张天师却依然不肯说。梅翩然最有眼力,立刻拉着林冰雁告辞出来,只剩下莫天悚和莫桃陪着张天师,张天师才接着道:“当年的乩语虽然多,但也只有些紧要言语,于来龙去脉却不曾提及。然令尊知道幽煌剑还有一个真剑鞘还是很着急,回太湖替萧道友和映梅禅师解毒后就偷偷去了莲花峰。不想那个山谷有许多妖精,桃树也有禁制保护,他受伤也未拿到母匙。这才想起木匣上封条的那句话‘疎惰一半开’,觉得他没有取得母匙可能是太心急的缘故。”
    莫桃忽然叫道:“我知道了!‘疎惰一半’是个悚字!天悚,幽煌剑的秘密果然要靠你破解。”说完就显得闷闷不乐的。
    莫天悚早想到了,却摇头道:“你别胡说,我和你的名字都是你亲爹和你义父斟酌着取的,说不定是他们故意靠上去的呢!”
    张天师莞尔,摇头道:“三爷,你真以为令尊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映梅了吗?他还隐瞒着最关键的东西没有说,要不贫道见到子匙在你手里怎么会吃惊?这个秘密看来真要在你手上解开。”
    莫桃忽然又道:“天悚,你说我该不该回梅庄一趟,把娘的事情告诉爹?”
    莫天悚皱眉道:“你没有让阿山代笔写信回去吗?”
    莫桃黯然摇头,哽咽道:“我哪有脸面去告诉爹?”
    莫天悚忙拉莫桃一把,急道:“这个一会儿再说。天师,后来呢?”
    张天师轻声道:“这次的事情都是贫道的不是。贫道知道三爷事多,二爷贵体违和,早已经派人去梅庄送信了。”然后才接着道,“令尊离开上清镇以后,贫道思前想后始终觉得木匣在镇妖井里出现得突兀。想到镇妖井寻常之人根本下不去,贫道就把前代天师的札记全部找出来查看,结果还真被贫道找到木匣的来历。就是后来宇源在常羊山给你们讲的那个故事。”
    莫天悚急道:“等等!天师,宇源的口紧得很,只说了跌马崖下何以会有桃树镇压刑天巨首,可没有灵宝县和剑鞘。”
    张天师微笑道:“剑鞘之事薛公子不早告诉二爷了吗?何须宇源去多嘴。”
    莫天悚摇头淡笑道:“天师,有话憋心里可不怎么舒服。”
    张天师失笑:“万事都寻根究底也不会舒服的!红玉扳指和玉石板最初都是出至鸾舞井,说不定和《天书》有些关联。其他真的没什么,剑鞘是前代天师埋在冥剑冢的,又顾虑剑鞘毕竟是文家之物,才在镇妖井下留下线索。贫道……”
    这回是莫桃插言问:“剑鞘上有什么?何以前代天师能赐还幽煌剑,却非要留下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