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虚实
作品:《暗夜武者》 北冥不方便住莫府,一直是住在当铺里的。早饭后,莫天悚去当铺找他,意外地看见格茸居然也在当铺中。不过格茸一看见莫天悚就躲到角落中。
北冥处理事情有条有理,京城的当铺和药铺都发展得很顺利。莫天悚甚是满意,先安排几个能干的人以找药为名目去勋阳,一是探听情况,而是找找有没有认识的本地人。没劳神没费力半天时间不到处理完公事,问起格茸来。
格茸进京以后一直没去过央宗的义盛丰,显得比从前沉默,和其他护卫队也不怎么接触,整天待在莫府无所事事。北冥怕他闷出毛病,想他药物不认识几种,但珠宝应该认识不少,向央宗把他要来当铺,又嘱咐大家都别当他是外人。格茸到当铺以后,开始还是很消沉,但看大家都待他不错,渐渐比从前开朗不少。只是他上次毒没拔除干净就上路,身体是大不如从前,落了个胸闷气短的毛病,一直在吃药调理,总不大见效。
莫天悚这时候就想要讨好央宗,便道:“你去叫他进来,我给他看看。”
北冥点点头道:“央宗夫人一直都没有原谅格茸。他来当铺后,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我看格茸更多的是心病,你开解开解他也好。”说完走出房间。
没多久格茸进来,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莫天悚失笑道:“怎么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雄鹰呢!坐吧!手给我。”格茸坐下迟疑道:“三爷,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小姐说你完全原谅我,她才完全原谅我。”
莫天悚莞尔道:“你们家小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皇上面前她都敢瞪眼睛拍桌子,和我也是三天两头吵。谁和她计较谁是大傻瓜。你还把她的话当真了!”抬一抬手,示意格茸伸出手腕来给他。
格茸终于伸出手放在桌子上,低头道:“小姐自小就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没见你以前我从来没见她对谁温柔过。我和小姐一起长大,从小就伺候小姐。小姐一直对我很好,我即便是伤害到她,小姐也不会一直生我的气,但是我伤的是你,小姐再也不肯原谅我了。连老爷说话小姐都不听,她却一点也不敢违背你说的话。”
莫天悚苦笑道:“什么不敢违背?我让她跟着大哥一起回云南,她就是不肯;我让她把霹雳弹让给谷正中做,她也不肯!要不哪会出这么大个事情?”格茸之脉涩、虚、弱,其实毒已经没了,只是心气郁结,人才会显得很没精神,再吃药调理也没有大用。莫天悚放开格茸,沉吟道:“我过几天要离京去做一件大事,央宗要看着她的义盛丰没空陪我,你跟我一起走行不行?”
格茸愣一下,迟疑道:“三爷不怕我又设个陷阱给你?”
莫天悚大笑道:“你会吗?其实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因为我会带着翩然一起走。不过你可是男人,别跟个女人似的没事就去告密。”
格茸失笑,落寞地道:“小姐是小姐,我就是一个差巴(农奴)。现在小姐和我多说两句话都不耐烦,我想告密也没地方了。”
莫天悚走进房间,神秘兮兮地笑道:“央宗,格茸日夜苦思,赶着亲手做出一件礼物送给你,但是要你亲自出门去迎接,他才肯给你。”
央宗气道:“我已经不再说他,他还想怎么样?”大声叫道,“格茸,进来!”
莫天悚推央宗一把,笑道:“你不去迎接,他不是不会进来的。”岂料话音未落,格茸已经弯腰恭谨地走进来。莫天悚瞪眼道:“嘿!格茸,你怎么还是一点也不肯听我的?”
格茸躬身道:“格茸永远是小姐的差巴,当然是不能违背小姐的吩咐。”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将一个一尺半长弩弓放在桌子上。弩弓的弦怪模怪样的,中间有固定着一块宽牛皮,有点像小孩子玩耍的弹弓。
央宗有些得意地看看莫天悚,显然很满意格茸的回答,拿起弩弓,困惑地问:“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有什么用处?”
格茸的低声解释道:“我们不能把霹雳弹的外壳做薄一些,然而我们可以帮助士兵增加发射力道。用弓射箭总是比用手直接把箭扔出去远。”
央宗大喜,拿着弩弓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道:“看不出来,这次你满聪明的吗!”
莫天悚朝格茸挤挤眼,从后面抱住央宗,肉麻地道:“格茸知道你为霹雳弹日思夜想,也日思夜想怎么可以帮到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想到这个绝妙的好办法出来。”
央宗朝格茸看一眼,察觉格茸的目光总朝莫天悚身上瞟,推开莫天悚,失笑道:“这主意一定是你想出来的。我早就没有怪格茸了。”
莫天悚一本正经道:“天地良心,你是我老婆,我也心疼嘛!主意是我想出来的,但是弩弓可真是格茸亲手做出来的。你不和格茸去外面试着发射两颗看看效果吗?如果效果好,不如带格茸这大功臣一起去宫里,让万岁爷也高兴高兴,顺便讨个封赏。”
央宗疑惑地回头看看莫天悚,警惕地道:“你给我安排这么多事情,自己想干嘛?”
莫天悚赔笑道:“我能干嘛?不过是挟翼好长时间都没出门了,我想陪挟翼出去遛遛。你知道的,你还是要尽量少吹风,坐轿子去皇宫没关系,陪我去郊外骑马肯定是不行的。”
央宗失笑道:“死样!我知道昨天翩然回来,你是嫌我碍事了,想和她单独出门去踏青。明说嘛,偏绕这样大一个圈子!”
莫天悚夸张地叫道:“哇!夫人可真是女中丈夫塞诸葛,什么都瞒不过你。”又凑近央宗,低声道,“我叫你去见万岁爷,不是想撇下你,是因为有一件事情只有你才能办到。上次万岁爷说把九龙镇的土地给我做免赋免役的庄产。可是你知道在九龙镇我现在只有一千五百亩地,免赋也省不下多少银子。巴相才是大头,懂吗?”
央宗莞尔点头,问:“巴相你有多少地?上次你自己怎么不说?”
莫天悚笑笑,低声道:“我上次被万岁爷弄胡涂了。其实我刚刚才起步,和王爷们相比并不多。从巴相到昆明一线,大概只有十多万亩。你帮我先请乞个二十万亩,省得下次又麻烦。地契我已经写信叫大哥派人送过来。”
央宗吃惊地失声道:“二十万亩?你只用两年时间就弄了二十万亩地?比我阿爸的土地还多!”
莫天悚低头嘟囔道:“不多弄点不行,跟着我吃饭的人也比跟你阿爸的多很多。你去不去说?”
央宗忙道:“去,当然去。有霹雳神弩,万岁爷肯定不会驳我的面子。格茸,我们先去外面试验一下效果。”
阳春三月,桃红柳绿。莫天悚和梅翩然并辔缓行。莫天悚笑着问:“翩然,你说阿曼究竟能躲到哪里去,你找一大圈都没找着?”
梅翩然忍着笑道:“我估计他深入鞑靼的内部去了。他总鬼鬼祟祟的,以为我要害他,想找公主也不来家里问一问。就让他在鞑靼找个一年半载也好,让阿依古丽看看,薛牧野其实没什么大本事。活该!”
莫天悚莞尔:“翩然,你该不是没认真去找阿曼吧?当初倪可能顺利来云南,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功劳?央宗怎么可能瞒过阿曼。”
梅翩然笑道:“喂,你夫人帮倪可的时候我可是还没进京呢!再说就算有我的功劳又如何?若非你夫人一心一意帮倪可,我也不会去插手。”
莫天悚淡淡道:“你作弄一下阿曼无所谓,但不该耽误正事。我找他真的有事情。”
梅翩然不悦地嚷道:“你不相信我?我认真去找他了,是真的没找到。他是悬灵洞天的人,存心躲藏,我哪有本事找到他?你这么急找他什么事情?”
莫天悚道:“细君公主的事情已经过去,桃子明天就该到了。你知道桃子眼睛出事,心情一直不好,我想阿曼陪陪桃子。翩然,阿曼说天一功练到最高境界就能解开修罗青莲的毒性,是不是真的?”
梅翩然噘嘴道:“原来你不是陪我出来玩,是套我的话来了。”
莫天悚甚是不悦,轻轻摸摸挟翼的耳朵。挟翼猛然加速,将梅翩然丢得远远的。梅翩然愣一下,纵马追上去,叫道:“天悚,你又怎么了嘛?”莫天悚冷冷地道:“我问你几句话,难道你不该告诉我吗?还需要我来套?桃子是我兄弟,你难道不明白?”
梅翩然赔笑道:“修罗青莲极为神奇,我知道得也不多。听说天一功练到最后是可以解毒,但渺茫得很。”
莫天悚道:“恐怕天一功解毒不渺茫,只是桃子练习的天一功不能解开修罗青莲罢了!”
梅翩然变色道:“天悚,我不明白。”
莫天悚沉声道:“在成都的时候,桃子去找过你,是不是?你为何没向我提过一句?”
梅翩然低头中气不足地低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怕你知道以后伤心,又难做。”
莫天悚缓缓道:“翩然,你知道我的心思,我最喜欢的那个人始终是你,但是我也爱我的家里人,桃子、大哥、阿妈和素秋。他们对我同样非常非常重要。当然,龙王是你爹,你帮他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但是我兄弟你也不能见死不救。”
梅翩然脸色数变,犹豫半天,还是道:“天悚,我不明白。”
莫天悚淡淡道:“你明白。桃子的武功就算不是天下无敌,也少有对手,不可能败在你手里。你怕阿曼揭穿你,因此不敢找阿曼回来。其实阿曼以为我会护着你,这次在左贡和大研见到我,有很多话都没有说。翩然,我要你明确地告诉我,桃子的天一功有什么破绽,要如何弥补。”
梅翩然尴尬地笑一笑,低声道:“真是什么也瞒过不过你的眼睛。天一功练到最后能布置出一个气场,让对手觉得是在与‘天’作战,是很实在的一种感觉。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能魅惑人,也是因为这种功法能让任何虚幻的景象变得很实在。”
莫天悚皱眉道:“魅惑和实在能画等号吗?翩然,你不是骗我吧?”
梅翩然苦笑道:“天悚,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我和龙王的感情并不深,别说是背弃龙王,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以前其实不知道二爷练习的天一功有问题,第一次发现他的天一功和我们练习的大不一样是在梅庄。当时叶法常闯庄,我和师父正用天魅音应战。记得当时师父吹的是‘金戈曲’,而我吹的是‘凭阑意’。混和在一起很厉害,叶法常抵挡不住,可是二爷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莫天悚道:“桃子的功力怎么也比叶法常高不少,没受到影响也不奇怪。”
梅翩然道:“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紧接着师父离开,只剩下我和二爷在一起。我察觉有人在偷窥,又吹起‘凭阑意’,二爷居然抵挡不住,被乐曲所左右。后来我又细心观察过几次,我和师父一起吹笛子,二爷听见无所谓,但如果仅仅是我们其中一人吹奏的话,他一定会被音乐感染,沉浸其中。”
莫天悚听胡涂了,喃喃问:“这说明什么?”
梅翩然道:“这就牵扯到天一功的特点了。天一功的魅惑力真的来源于‘实’,每当师父吹奏起‘金戈曲’,真能让人置身于沙场,只有金戈铁马,刀剑无情;我的‘凭阑意’又能让任何一个铁汉认为自己就是情意绵绵的深闺怨妇。这一刚一柔的乐曲同时吹奏,能让人精神错乱。然而所有会天一功的人都不会受到影响。因此二爷也不应该怕这两种乐曲。但是你知道二爷练习的天一功最大的特点是‘虚’,你想一像,当‘实’和‘虚’遇在一起是什么结果?”
莫天悚失声道:“自然是‘实’填满‘虚’,龙王的劲力可以轻易侵入桃子的防御中,那桃子遇上龙王不是不堪一击吗?为何他又不怕你了罗夫人同时吹奏?”
梅翩然点点头,道:“你猜得不错。龙王何尝想传授二爷功夫?打个比方说,二爷相当于是一个瓶子,龙王就相当于是能装进瓶子中的石头。二爷的功夫越深,瓶子就越大,龙王能装进去的石头也越多,最后的结果是龙王能控制住二爷,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但是二爷这个瓶子是一个小口瓶子,一次放一颗石头可以,同时想放两颗石头进去的时候,反而会把瓶口堵住放不进去,因此他不怕我和师父同时运用天一功。”
莫天悚怒道:“龙王这一手也实在太歹毒了!桃子还一直很感激龙王传他功夫,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梅翩然幽幽地道:“二爷的天一功与飞翼宫的天一功几乎是背道而驰,龙王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创出来。这套功法是当初玉面修罗传给他的。龙王如果照着练,多一半会走火入魔。”
莫天悚这下做声不得。
梅翩然笑一笑道:“不是我为龙王辩解。天悚,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在孤云庄的生活,是不是比起其他那些受训的人有很多优待?不要以为妖精就没有一点人性,龙王恨二爷的亲爹,但是他也真的有点喜欢你,拿你当儿子对待。这就像师父和孟宫主都喜欢玉面修罗一样,硬要找些道理出来,大概就因为他们都同样歹毒吧。”
莫天悚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爹怎么会天一功?又怎么可能比龙王还熟悉天一功?能创造出不像天一功的天一功来?”
梅翩然轻声叹息,淡淡道:“你忘记九九功的特点了。一阴一阳分开练习,又和谐统一,不正像这两种天一功的‘实’与‘虚’一样吗?你爹的天一功是我师父教的。他总说他在飞翼宫很害怕,师父就把天一功传授给他,免得他被会天一功的水青凤尾伤害。师父也像春蚕那样,用长长的情丝把自己缠得死死的。”
莫天悚沉默良久,心情沉重地问:“那桃子的天一功就没有补救的方法了?”
梅翩然摇摇头,落寞地道:“当然不是,我发现二爷的天一功有问题后,师父紧接着也发现了。师父怎会不救自己的儿子?天悚,其实师父做的事情你早知道,只不肯告诉我而已,却还有脸义正词严地跑来指责我。皇上一定不高兴你再娶二房,我看我还是走吧。”
莫天悚大惊,伸手紧紧拉住梅翩然小手,赔笑道:“是我错了,你最大度,别和我计较。那种事情很尴尬的,你要我如何开口对你说?再说万一被桃子知道,我真无法想象他会多么难受。”
梅翩然还是冷着脸气不顺,冷哼一声也不接口。
莫天悚说了许多好话也没能哄得她重新开口说话,情急之下道:“翩然,我想到一个绝对,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对不出来。”一边说一边寻思,满脑袋就是一个‘难’字,缓缓念道,“兰家女,出南门,上南山,手提篮,去采兰,遇见男子把路拦,你说为难不为难?”
梅翩然想了想,愕然道:“好像还真是绝对,下联是什么?”
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摇头道:“绝对哪有下联?喏,我们说好,你一日想不出下联,就一日不能离开我。”
梅翩然很不高兴地问:“万一我对出来,是不是就是说我走你也不去追?”
莫天悚急道:“我想出来的绝对,你肯定对不出来。当然了,你对出来我也不能让你走。翩然,别气了!我再出个简单的给你。孰道能有蜀道难?让你开心简直比蜀道还难!”
梅翩然终于春风解冻,失笑道:“何叶更比荷叶圆?你说的话就比荷叶还圆!怎么转都是你有理。”
莫天悚露出一个最灿烂的媚笑,拉着梅翩然的手道:“你是不是去找过沙大人?我就知道你最关心我。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件事情千万别让桃子知道。”
梅翩然感慨万千,轻叹道:“你如此为他着想,他却背着你拿着无声刀去劈你最心爱的女人!”
莫天悚再次展现出一个灿烂的媚笑:“我也向着你。桃子祝我们白头偕老呢!别气了,你师父做的事情我真的只明白一部分。求你告诉我,桃子的天一功该如何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