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究底
作品:《暗夜武者》 看见莫桃出来,张宇源大惊停下,提着的一口气收束不及立刻岔了,如遭重击,脚踝一阵剧痛无法支撑,身子一软坐下去,才叫出来:“二爷,你怎么会来偷窥?”
莫桃还是气得很,冲过来指着张宇源大声吼道:“你用五雷咒!”
张宇源一脸惊诧,愕然道:“我没有用五雷咒啊!”莫天悚听见声响跑过来,大声问:“怎么回事?”张宇源抱着脚踝疼得呲牙咧嘴的,气道:“二爷非得说我用五雷咒。”
莫桃左手比划一下,也是气哼哼地道:“你敢说你手上掐的不是雷诀?刑天被阴风吹了多年,连一点热力都受不住,能禁受五雷咒吗?你分明是想置刑天于死地!”
张宇源啼笑皆非地道:“二爷,罡诀你懂多少?我掐的是雷诀不错,可掐雷诀不代表就是要用五雷咒啊。”说完气鼓鼓地也不多解释。
莫桃还不服气,莫天悚忙拉他一把不让他再说,蹲下给张宇源检查脚踝。脱下鞋袜伸手一摸,歉然道:“骨折了!好在不重,不过最少一个月是没法走路了!桃子,你快点去做一付夹板过来。”一边说一边拿药出来上。
莫桃还在生气,站着没有动,只是把无声刀解下来丢给刚刚跟过来的向山。向山接过刀转身去找合适的树木。
莫天悚把张宇源抱起来。汤雄急忙脱下外衣铺在一块比较平整的草地上。莫天悚抱张宇源过去坐下,伸手就把莫桃的衣服后摆撕下一幅,然后坐在张宇源身边,把衣服撕成一条一条的。
莫桃怒道:“你干嘛撕我衣服?”
莫天悚笑道:“你弄得张真人骨折,难道不该做点事情补偿一下吗?就让你贡献一点衣服后摆,看你小气的!人家骨头裂缝了都只不过叫叫而已,也没像你这样瞪着眼睛!张真人,桃子是粗人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张宇源本来疼得直“哎哟”,这下有些不好意思,抱着脚不再出声,但呼呼直喘粗气,显然还是气得很。
莫天悚又冲杨靖和汤雄叫道:“你们死人吗?没看见张真人没法走路了?去,赶快去做一个软兜,一会儿我背张真人出去!”然后又媚笑道,“张真人,我们都是俗人,不像仙长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没有火气。又笨得很,真的不懂符咒罡诀,你就别计较了。要不,你吃个梨子败败火气?”真的拿出一个山梨来,却用力去莫桃洁白的衣服上擦擦,然后才递给张宇源。
张宇源啼笑皆非,毕竟是洞天福地出来的人,气消下去一大半,缓缓解释道:“黄帝居土德,行土法,刑天巨首是被镇在土中。本来木克土,然桃树属木,救刑天巨首不能单纯用木来克土。刑天是炎帝部属,炎帝居火德,雷对应木,又助火势,所以我掐雷诀。不是要用五雷咒,而是要让刑天巨首感应到有人来救他,做好准备脱困。”
莫天悚立刻冲莫桃瞪眼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真小心眼,以你小人之心去度张真人博大宽宏的君子之腹!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担心刑天,张真人也担心,他会害刑天吗?他是在救刑天。”然后又陪着笑脸给张宇源道歉。
把张宇源弄得很不好意思,一个劲说没关系,只是很为难地道:“现在怎么办?我脚伤了,没办法再做法。”
莫天悚笑笑,罗里罗嗦地道:“我这人坏到骨子里去了,肯定学不会你们仙家道术,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桃子当初可是连蕊须夫人的天罡北斗阵都破了,弄一棵桃树绝对不在话下。再说他名字就叫莫桃,和桃树有缘,五千年前和桃树是一家人,给桃树说说好话,说不定桃树大仙就发扬风格,让我们把刑天的脑袋拿出来。”
心里很后悔内疚,一直没出声的莫桃实在忍耐不住,大声吼道:“天悚,闭嘴!”
莫天悚嘿嘿傻笑一下,终于安静下来,但还是对张宇源非常巴结,跪在张宇源身后,给他按摩肩头后背,弄得张宇源啼笑皆非又浑身不自在。张宇源在上清宫仅仅是一个后生晚辈。莫桃在上清镇住了很久,他也就有站岗放哨、端茶递水的份,昨夜的殷勤招待已经让他很不自在,此刻就更是手足无措。奈何他怎么叫莫天悚停下,莫天悚也不停下来。幸好不久向山带着一付新做的夹板回来。
向山的手工很不错,无声刀又锋利,夹板平整而洁白,散发着木料的清香。莫天悚可算是停止按摩服务,改以医疗服务,亲自动手在张宇源脚踝处上上夹板,用莫桃衣服撕成的布条包扎好。扶着张宇源用一只脚站起来,抬头朝悬崖上看看,迟疑道:“张真人,按照你的伤势,再来这里最少也得一个月以后。你看我们是立刻就上去还是先想办法把刑天的头弄出来再上去?”
张宇源看着莫桃,显得很犹豫。莫天悚便不再多说,也没要软兜,直接把张宇源背起来,扭头对莫桃道:“你走我身边,帮我照顾着点。”莫桃轻声道:“还是我来背吧!”
莫天悚迈步朝前走,气哼哼地道:“你没见张真人已经不喜欢你了吗?你这不是给张真人招气吗。”
又说得张宇源很不好意思,低声道:“三爷别这样说,二爷也是不了解情况,小道真的没有生二爷的气。”
莫天悚赔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是桃子自己不好。只是我的事情很多,出去以后没办法陪着真人在这里等一个月的时间,只好让桃子暂时不管其他事情先陪着你。你大人有大量,在这里生生气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在气桃子,气坏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莫桃气道:“天悚,你别这么肉麻好不好?”
莫天悚叹气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悔改,也不会低三下四去伺候人。张真人,你别担心,我把凌辰和阿山都留下,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至于我自己,谁让桃子是我二哥呢,只好劳碌奔波,自己照顾自己了。”
越说越是肉麻,连向山都不怎么听得下去,落后好长一段距离。张宇源更是不自在,终于拍拍莫天悚的肩头道:“三爷,要不就让二爷试试?”
莫天悚大喜,冲旁边的莫桃挤挤眼,又把张宇源背回去,依然坐在刚才的地方。张宇源还是显得很犹豫,沉吟半天才道:“二爷,我用的方法可能不适合你,但是二爷的功夫连我师傅都佩服,我们也只有试一试。”
莫天悚插言道:“张真人,冒昧问一句,尊师是谁?”
张宇源显得很迟疑,半天才道:“我师傅是张天师的远房侄子,号子真,二爷和三爷可能听了也不知道。中乙师伯的师傅潘公讳岛炲道号无涯子。我师傅少年之时曾经伺候过无涯子师祖三年起居。”
张子真的确是没有听说过,可莫天悚的脸还是有些绿了,回头看莫桃一眼,才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道:“听说中乙道长已经好几百岁了,那尊师高寿?”
这是一个一点也不需要隐瞒的问题,不过张宇源猜到莫天悚想问什么,笑着道:“我师傅辈分低,岁数只比天师大一点点,刚刚过古稀而已。从前正一道和三玄岛没有交情。有一年无涯子师祖久静思动,出岛游历,路经龙虎山,到天师府借宿,还要好酒好肉招待。人们看他是个癞子头,穿得也很破烂,都不肯理他。我师傅当时年仅十四,看他可怜,偷偷从厨房拿来好酒给他。他就问师傅肯不肯跟他出去游山玩水。这样跟了无涯子祖师三年,得传神霄雷法。回来以后不习惯再住天师府,自己一个人入鬼谷洞清修。后来师傅很喜欢小道,叫小道跟着他。但是师傅又说小道是张家人,不可不知正一道,因而让小道定期去上清宫跟着天师学道。”
莫天悚还是听得晕乎,依然不直接问,轻声道:“中乙道长仙风道骨,他师傅怎么会是癞子头?”
张宇源憋不住笑一笑,道:“小道只见过无涯子师祖一面,他和中乙师伯一点也不一样,长得像煤炭一样黑,又不怎么正经,喜欢开玩笑。小道也曾经问过他何以烂头,他说他小时候学艺不精,有一日登厕诵咒,误召雷部辛天君。天君一怒之下就用火笔把他的头烧烂了,此后就被人呼为潘烂头。又说他不是天生长得黑,而是被雷打黑的。还说小道要是喜欢,叫他潘烂头或者潘黑子都可以。”
莫天悚听完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样的道术才能在如厕的时候也把雷部天神招呼下来,眼珠子当即鼓出来,又回头看莫桃一眼,心里直打鼓。莫桃却不像莫天悚那样,只是听得希奇,忍不住问:“真人见过无涯子?那你来这里是不是无涯子的意思?”
张宇源迟疑一下,低头不好意思地道:“不是。无涯子师祖来龙虎山的时候二爷还没有来上清镇呢。他只是和师傅谈了一夜,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张天师本来要娄师叔祖来这里,但是娄师叔祖不太满意天师,不肯来。小道在上清镇就很仰慕二爷,自告奋勇跑来。当时师傅就说小道肯定不是三爷的对手,但是小道还不服气,来了之后戒备得很,只想不接触三爷就不会着了三爷的道,因此刚刚才要两位避开,不想还是把脚踝折了!只是对着三爷,谁也没办法生气。”
闹半天,张宇源是在气莫天悚。这下莫天悚的眼珠子几乎快掉下来,嚷道:“桃子,你可得说句公道话,今天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莫桃好笑,瞪眼道:“怎么和你没关系?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叫我去偷看的?”
莫天悚哑口无言,瞥见向山和汤雄、杨靖也在一边偷笑,又看张宇源说话痛快,天真未泯,他也不再兜圈子,悻悻地问:“娄先生为何不满意张天师?还有,无涯子和你师傅都说了些什么?”
张宇源道:“三爷见谅,无涯子和师傅说了些什么,小道真的不知道,不过关于刑天巨首和文英雄的故事就是天师后来讲给小道听的。无涯子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曾经去过龙虎山,尤其是不能让中乙和天师知道。但是天师天机术高明,无涯子走后的第二天他就找到鬼谷洞,关门在丹房中和师傅谈了很久。后来二爷来上清镇,天师便不让小道再回鬼谷洞,留下招呼二爷。正一道和神霄道向来都是好朋友,娄师叔不满意天师指责他和中乙道长亲近。”
莫天悚终于了解,张天师是听了张子真的话,不想沾上幽煌剑,因此指责娄泽枫。但不知后来中乙到上清镇后,他的态度何以又变了?又问:“中乙也和张天师密谈过吧?”
张宇源惊奇地点头道:“三爷果真像师傅说的那样,没去上清镇,镇上的事情也瞒不住三爷。天师本来不愿意管幽煌剑,就是中乙师伯说幽煌剑夸父阴灵隐隐有成形之势,要早做打算。夸父失去阴兵就没办法成形,天师不愿意中乙师伯过多参与正一道之事,因此开始想请蕊须夫人放出剑上阴兵。幽煌剑千百年来一直在凝聚阴魂,其上阴兵数量极其可观,随便放出乃是一大祸事。天师不得已,才想到用镇妖井里面的符咒镇压,但是……”话刚说一半,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岔开笑道,“看看,小道嘴碎,话题越扯越远。二爷,佛门手印你会不会?”
莫桃正要摇头说不会,被莫天悚一把拉开。莫天悚凑到张宇源跟前,媚笑道:“张真人,话既然已经说了一半,不妨说完它。日后我肯定是要去三玄岛的,见到无涯子,自己给他解释,他绝对不会怪罪到你头上。我以雷部辛天君起誓,刚才我的的确确没叫桃子吓唬你。要是我说的是假话,叫辛天君把我的头也烧烂。”
话音刚落,天上一个炸雷响起来,天色也迅速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张宇源骇然道:“三爷,话可不能乱说!”
莫天悚也吓一大跳,抬头怒吼道:“瞎眼辛天君,老子是乱说话吗?再捣乱,我就去弄一支后羿神箭回来,射你下来!”
莫桃莞尔,轻轻把莫天悚拉开,微笑道:“张真人,刚才的确是我自己没搞清楚状况,冲出去惊了真人法事。这也因为我们都没明白真人何以会来帮我们。”
张宇源又略微犹豫,低声道:“你们日后可别说是从小道这里知道的。”莫天悚自然是忙不迭地拍胸脯保证。不过张宇源显然不怎么信他,只看着莫桃,一直等莫桃也保证以后,他才道:“其实也简单得很。镇妖井天雷符箓法力强劲,天师也担忧幽煌剑,又不愿意中乙师伯参合,宣称是令尊破坏符箓,引诱二爷下井,其实是想叫蕊须夫人释放幽煌剑上阴兵,解除隐患。”
莫桃恍然道:“幽煌剑上的阴兵只有在镇妖井中释放,才能被镇压不会造成危害。那夫人不答应此事,天师怎么还要我下井。”
张宇源苦笑道:“这和映梅禅师和萧先生有关。当初令尊的确是下过镇妖井,也的确是撕下过很多符箓,但后来已经补上。那日天师去找夫人,被夫人数落一顿,幽煌剑隐患还是未除。天师无奈,只能和中乙师伯联袂去拜访映梅禅师。不想萧先生对中乙师伯成见很深,天师还没有说明来意,他就和中乙师伯吵起来,以至于天师和中乙师伯只能是一无所获地离开。回去以后中乙师伯很发愁,但天师说以二爷性情,最后肯定会挺身而出,叫中乙师伯不必发愁。中乙师伯却说他发愁的不仅仅是幽煌剑,还有翡翠葫芦。”
莫天悚急道:“对,你还没说翡翠葫芦呢!”
张宇源抱歉地道:“小道只知道这个葫芦是蕊须夫人专门为三玄岛炼制的,至于具体用处,小道是真的不知道。当时中乙道长和天师避开我们,商议良久,最后决定让罗天少侠陪二爷下井去把镇妖井中所有阴魂都收在葫芦里。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二爷果然来了,可是就是不肯让罗少侠也下井。”
莫桃冷冷地道:“我为什么要和他合作?他手段卑劣,差点让我好友葬身镇妖井下,我没要他的命已经是客气了。”
张宇源笑一笑,接着道:“其实让薛公子一起下去的主意是天师出的。镇妖井下阴魂众多,一下子都出来罗少侠也应付不了。薛公子博学多闻,天师就想让薛公子吸引部分阴魂的注意力,只要罗少侠动作迅速,薛公子根本没有危险,不过事后有些疲惫而已。”
莫桃冷笑道:“有这么好的机会,罗天本来可以动作迅速也会磨蹭的。”
张宇源只好再笑一笑道:“二爷对罗少侠的成见也很深呢!后来罗少侠在井下被二爷砍了一刀,中乙师伯当时就想下井,但天师不让,映梅禅师和萧先生也不让,以至于在井上又起争执。中乙师伯很生气,一赌气带着罗少侠片刻也没再耽搁就离开了。他走后,映梅禅师要下井帮二爷,可天师同样不愿意,结果又吵起来。谁也没有下井呢,二爷在井下倒是吼起来,叫的还是娄师叔的名字。接着二爷便一手斧头一手盾牌跃出镇妖井,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后来天师把斧头和盾牌抛回井中,下去收拾的时候,才知道二爷其实没有斩夸父,而是把夸父带走了。此事非同小可,天师说事情由娄师叔起,要娄师叔来收拾。但是娄师叔有些怕二爷,不肯来。我倒是不怕二爷,抢着来了。”
莫天悚扭头朝莫桃看一眼,像要表白一样抢着问:“娄泽枫为何要怕桃子?是不是天师压根也没想让刑天身首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