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扑火
作品:《暗夜武者》 回到莫园,格茸居然说指铐的钥匙已经被他丢了,众人费半天的力气,才用锯子慢慢锯开链子,把两人分开。格茸被央宗带回客栈。莫天悚瘫在椅子一个劲地咳,又心疼得荷露直淌眼泪,张罗着给莫天悚换衣服洗澡。忙碌半天才安顿下来。
莫天悚吃过药以后咳得没那么厉害了,就是精神还是很不好,气也没顺过来,淡淡问南无:“查出来是谁干的没有?”
南无低头不出声。狄远山诧异地道:“不是格茸吗?”莫天悚冷笑道:“只是格茸南无会不出声?南无,到此地步你还要为她说话吗?”凌辰嗫嚅道:“三爷,格茸你都救了,也放过她吧!”
莫天悚笑一笑,还是淡淡的道:“南无,我听你一句话!”
南无垂头道:“把莫离赶出去行不行?十八魅影现在只剩下十个人。自相残杀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其实莫离刚得到卡马鲁丁的解药就什么都说了,还叫我们去找你,只是她也不知道格茸把陷阱挖在什么地方。我正安排人手的时候,谷大哥就回来了。”
莫天悚闭上眼睛,犹豫良久轻声道:“你们都出去,叫莫离过来。”几个人互相看看,都离开了房间。片刻后,莫离垂头走进来,默默地跪在莫天悚身前。
又过半天莫天悚才睁开眼睛,缓缓道:“起来吧!你让我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我小时候给吴妈下毒。龙王来看她,说要怪只怪她自己不够狠心。今天的事情要怪也只怪我自己不够狠心,一直没有管过南无怎么对待你,让你有机会见到格茸。你认定我要杀你去给格茸出主意我不恨你,生死相搏原本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刚才我问南无,他说让你离开。你走吧,今后和暗礁再没有一点关系。你最好是找个地方去老老实实过日子,别再在江湖上混。不然下次再遇见我,我绝对不会再手软。”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莫离又跪下来,轻声道:“天悚,你还是要杀我,是不是?据说你从来不杀自己的手下,对待那些对不起你的人第一步都是把他们赶走。”
莫天悚从椅子上坐起来,失笑道:“好,不错,你还没胡涂!这次连南无都不保你了,你还有何话说?”
莫离垂首道:“我无话可说。只求你自己动手!”
莫天悚大笑道:“我动手,好让南无他们寒心,对不对?我可真小瞧了你!”
莫离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算了,我走!”起身走出去。
南无立刻又推门进来。莫天悚一点也不奇怪,淡淡道:“我们说的话你听见了,是她自寻死路。我放过她,她却说我要杀她,她还会想办法反击的,那你说我还能留着她吗?你还顾念她就自己去动手。”南无小声道:“其实不怨莫离会那样想,连我开始听你答应得痛快,也觉得你是那个意思。”
莫天悚泄气地道:“这么长时间了,我还对你们说假话吗?我累得很,今后都不想玩游戏。你去处理莫离,我要去休息一会儿。对了,你先去把卡马鲁丁杀了,别哪天他又闹出事情来。”边说边站起来。
南无跟在他后面,迟疑道:“要不还让莫离去找罗天?”
莫天悚猛地回头,气道:“你怎么总是要为她求情?”
南无低头道:“三爷,你是为央宗才救格茸的吧?素秋做的事情比莫离过分多了,你可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素秋怎么样。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放过莫离吧。五鸟以她的资格最老,黑雨燕喜欢凭借自己喜好做事,白鹤性子急躁,都不堪大用,除田慧以外,就属莫离还能用一用。还是按照你原来的计划,让她带卡马鲁丁去找罗天吧!要是她办成了,也算是除去你心头的大恨;要是她没办成被罗天害死,就怨她自己命不好。”
莫天悚迟疑道:“可是她知道我们太多的秘密。我一直留着她,她也不知道感激。我怕她去和罗天狼狈为奸。”
南无轻声道:“你不是有九幽之毒吗?”
莫天悚惊奇地瞪着南无,犹豫良久,从瓷瓶中拿出一颗药丸放在南无手里,缓缓道:“我不想再碰九幽之毒。这是一种很一般的毒药,半年以后发作,服食解药后又可以管半年时间。你拿去骗骗莫离。解药我会定期送到泰峰离她最近的药铺中去。让她带着卡马鲁丁单独行事,别用暗礁的人。”
南无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激动地道:“你变了好多好多。”莫天悚嘟囔道:“没有你变得多!你可是一个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快变成菩萨了!别打扰我,我想去睡一会儿。”
回到房间里,荷露正坐在窗子下绣花。看见莫天悚这时候回房甚是诧异,忙放下活计服侍他上床躺下,放下帐子要走。莫天悚心里却乱得很,叫道:“坐这里陪我聊一会儿好不好?”
荷露更是诧异,但还是温顺的笑着道:“那我去拿琴进来,弹一首曲子给你听。”果然去拿来古琴坐下弹奏起来,曲子是和缓的《春江花月夜》。莫天悚原本是想说说央宗和格茸,话到嘴边怕荷露多心却说不出口,可是什么都不说又憋得他难受,最后他只好把莫离拿出来说。絮絮叨叨地从以前的孤云庄到建塘官寨再到成都改名半天才说到今天的事情。
荷露静静地听完,起身来到床头伸手给莫桃按摩,低声叹道:“三哥,你太累,也实在是太放不开了!罗天是映梅禅师的侄子,又是中乙道长的徒弟,你即便是赢了他,首先映梅禅师会伤心,其次中乙道长也会难过,就是八风先生也不见得会开心,那样你能开心吗?”
莫天悚嘟囔道:“可是看见罗天好好的,我做点事情他就跑出来捣乱,我更不舒心!”
荷露淡淡道:“你别把他当个人就不会为他生气了。三哥,你的心太好了,你不该留下莫离的。”
莫天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头朝上看去,愕然道:“你说我不该留下莫离?”
荷露绕到床边坐下,点点头道:“作为一个管理者,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赏罚分明,不能有妇人之仁。你要让你的手下明白什么事情能作什么事情不能做。莫离是一个坏榜样。我爹当初就是因为心软,留下庄诚在达昌没有开除,结果后来他当上总掌柜,把我们一家逼得走投无路。我怕你日后还会被莫离算计。”
莫天悚更是吃惊,对荷露刮目相看。不过他答应南无放过莫离也是不得已。在榴园他很严厉,后果却一点也不好。南无等人一再给莫离求情,他实在是害怕历史重演,反复权衡,觉得以莫离一人换十八魅影其他人的感激还是搏得过,才改变对待莫离的方法,心里其实也很不放心,才留着莫离观察那么久,结果却让他更加担心,不觉中就有些伤感起来。怕被荷露看出来,笑着打趣道:“荷露,要不你现在去杀莫离?我还以为你心肠最好,连蚂蚁都不忍心伤害呢!”
荷露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我是不行,所以只能当个丫头,但是三哥又不是我。”
娇羞的神态又逗得莫天悚心里痒痒的,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手去抓住荷露的小手,低声道:“上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荷露脸更红,低头道:“你又忘记梅姑娘了!”用力挣脱莫天悚跑出去。
不知道过来多久,莫桃觉得怀里有东西在动,又想起薛牧野来。急忙擦干眼泪,伸手进怀里把薛牧野捧出来。奇怪的是,他一直都非常不愿意看见蝙蝠,以往就是听见有人提到蝙蝠两个字,心里也会很不舒服,但是这次看见薛牧野的原形,竟然没有一点厌恶之感,还关心得很。好在薛牧野伤得虽重,莫桃的保护也算是及时,又恢复人形,只是气色灰败,垂头丧气的。莫桃放心不少,同样也是垂头丧气的,歉疚地道:“阿曼,实在对不起,让你跟我来这种地方。”
薛牧野愕然抬头,精神一下子恢复不少,吃惊地叫道:“你还当我是朋友?”
反而是说得莫桃一愣道:“你又没有对不起我,怎么会这样问?”将手腕伸到薛牧野的面前,“罗天说我的‘卍’字印没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了。”
薛牧野一块石头落了地,嘟囔道:“我以为你看见了,就会嫌弃我了。”伸手握住莫桃手腕,输气一查,果真没有任何阻挡,点头道:“的确是没有了。”
莫桃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担心,感觉怪怪的,苦笑道:“我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薛牧野急忙岔开问:“罗天呢?”
莫桃指指上面道:“被我扔出出去了!”说完才看见罗天已经不在井水中,想是已经被人救出去,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再下来打扰他们。
薛牧野拉着莫桃站起来,环顾四周被三十六雷炸得面目全非的房间,咋舌道:“甲日庚午时再加上死门,真是乖乖不得了!幸好有你这个贤人保佑!不然我今天就得乐极生悲,再也见不着晚上的月亮了。”弯腰捡起地上的翡翠葫芦,又朝死门走去。
莫桃皱眉道:“阿曼,我们还要去找刑天吗?”
薛牧野苦笑道:“罗天中你一刀,张天师和中乙都没有下来跟你算账,不就是指望你走完这道死门吗?我们两个什么也不做就上去可讨不了好去。你或许不怕,我可是怕得要命。”
莫桃大怒瞪眼道:“我看谁敢再和我过不去,我绝对要他也过不去!”
薛牧野拉着莫桃一起朝前走,缓缓道:“我说这话你可别不爱听。怨魂虽然很不好,放出去一定会伤害很多人,但是怨魂本身也曾经是人,一下子让他们全部形神俱灭实际也是一种杀戮。因此正一道一直用雷阵封锁镇妖井也不肯轻易动杀念。桃子,你也需要做一些事情来补偿一下。”
莫桃长叹一声,不免又想起当初云南的小树林,恍恍忽忽地跟在薛牧野身边。不久又来到天盘处。门是虚掩着的,扇面还是浮现出腾蛇图案。薛牧野伸伸手却没敢去推门,看看莫桃,犹有余悸地嘀咕道:“腾蛇果然是主精神恍惚,噩梦惊悸。”拍拍莫桃,“开心一点!我去鬼门关转一圈都没像你似的。”
莫桃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振奋起精神,把薛牧野拉到自己的身后,伸手推开门走进去,再次目瞪口呆,神思恍惚,堵在门口动弹不得。薛牧野心中惶恐,躲在莫桃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看,门后面乃是一个宽阔的原形大厅,高高挂着闪闪发光的天蓬星、天任星、天冲星、天辅星、天英星、天芮星、天柱星、天心星、天禽星九星。每颗星下面都是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阴森森地朝外吹着阴风。刚才那些阴魂肯定是从这九个洞中跑出来的。莫桃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大厅中央一棵一人高的植物吸引。那植物通体碧绿,只有一根主茎上互生着箭镞形的叶片,每片叶子都有手掌大小,顶端一朵碗大洁白花朵清香扑鼻。赫然乃是乌昙跋罗花。
薛牧野看后面没有危险,长长松一口气,从莫桃身边挤进大厅,不很在意地问:“你见过乌昙跋罗花?这种花秉承天地间至刚至阳之气而生,却生长在至阴至寒的所在,这里乃是万鬼所集的至阴之所,长着一株乌昙跋罗花可不奇怪。”
莫桃垂头道:“我曾经在龙王的逼迫下吃过。”然后诧异地看看薛牧野,皱眉问,“你也见过这种花?这东西不是很难找吗?”
薛牧野也是诧异,看看莫桃神色,没敢有多问,苦笑道:“我不仅见过,还曾经为它和罗天大打出手,差点把命都赔上。幸好那时候的罗天仅仅是龙血真君的徒弟,还没拜中乙做师傅,不然我是没机会和你做朋友的。”
莫桃愕然道:“最后那株乌昙跋罗花谁得到了?”
薛牧野仔细打量着顶棚上的九星,尽量轻描淡写地道:“最后谁也没有得到,被我爹一把火烧了。然后我们才知道罗天拼命想得到乌昙跋罗花,其实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而是为了中乙。中乙非常想得到一株乌昙跋罗花。”
莫桃心里顿时非常不舒服,不再多问,岔开道:“这里这么多洞口,接下来我们走哪里?”
薛牧野头疼地道:“我也正在想呢。这里面危险得很,刚刚被田姑娘搅和一下,只错一点点的后果你也见了。我们再不能走错一步。”
莫桃沉吟道:“奇门遁甲在应用上不是讲究急事从神(紧急状态下可选吉神所在方位采取行动)、缓事从门(不急于办的事还得挑选吉门为用事方位)、大事看星(重大事情必须参看九星的凶吉状态)吗?这里有九星排布,我们去找刑天绝对算是大事,是不是该找一颗吉星下的洞口?或者也遵循物极必反的原则,也选一颗大凶星?”
薛牧野痛苦地呻吟道:“我上次选庚午时真的是大凶啊!现在我也不知道该选吉星还是该选凶星。辅,禽,心为大吉星;冲,任二星小吉;蓬,芮二星大凶;柱,英二星小凶。要不你决定走哪里吧!”
莫桃苦笑道:“让我选?我可是什么都不懂!九选一,对的机会只有一成而已!真要是让我选,我宁愿选择回头,不管这里的事情。我们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看见大名鼎鼎的刑天,也许一切都只是张天师在危言耸听,是他自己不想沾血,骗我们下来灭掉刚才那些阴魂。镇妖井水底的三十六雷阵可是厉害得很,刑天真有异动也会被雷轰死!”
薛牧野心里其实也害怕得很,看看黑洞洞的洞口,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成千累万的阴魂都跑出来,刑天真在这里,也早该跑出来了。我们回去吧!”
莫桃转身要走,却又有些不甘心,迟疑着问:“水青凤尾吃下乌昙跋罗花会出现什么事情?”
薛牧野尽量轻松地笑笑,低声道:“不仅仅是水青凤尾,所有的妖精吃了乌昙跋罗花的后果都大同小异,一般来讲会魔性大增,能力大增,杀戮成性,最后的结果必然是遭受天遣自取灭亡,也就是刚才那些阴魂的下场,形神俱灭,是一种最彻底的消灭敌人的方法。不过修佛修道的人吃了会大慈大悲,把握得好的话,最后能肉身成佛,羽化飞升。你把这株乌昙跋罗花采摘下来,带回去给映梅禅师和八风先生吧。”
莫桃可又气得很,恨恨地道:“爹说他现在已经不是和尚,八风先生也早就不是道士!我们采摘上去,万一被中乙和张天师得到怎么办?我也要烧了这见鬼的玩意儿!”取出火镰,四下看看,却没有引火的东西,一怒之下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乌昙跋罗花上面点燃。
薛牧野握住莫桃的手轻声道:“桃子,你不能算是真正的水青凤尾,吃一点应该没有关系。其实水青凤尾练习的天一功也是道家功法,服食乌昙跋罗花后只要能很好的把握住自己,也一样可以羽化飞升,从此脱离妖精的行列。龙王不一定就是想害你,你没见飞蛾总是扑进火堆中,用生命在追求光明吗?”
莫桃也把薛牧野的手握得紧紧的,定定的看着燃烧的乌昙跋罗花,幽幽地道:“飞蛾扑火到底是用生命为代价去追求光明还是自取灭亡?水青凤尾生成是一名暗夜舞者,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心甘情愿做好一名暗夜舞者?火堆不是阳光,扑进去也不能去阳光下舞蹈!”
薛牧野叹道:“所以我们从来也没有想过用晚上来睡觉白天活动。你知不知道,我被你们逼着改变好辛苦的。”莫桃道:“你不觉得白天比黑夜好吗?”薛牧野摇摇头:“好不好仅仅是感觉而已。”
还没有烧完的乌昙跋罗花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接着生长乌昙跋罗花的地面被拱开,一个没有头,双乳做眼,一手斧头一手盾牌的巨人从地下缓缓升上来。刑天(注)终于出现!薛牧野骇然大叫道:“妈妈呀!刑天不是被锁着的!我们俩这次可真的是飞蛾扑火!”他的双头枪上次被程荣武抓住的时候就丢了,此刻带着的乃是一根棍子,趁着刑天还没有完全升上来,抡起棍子以泰山压顶之势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