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 不信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的伤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没像平时那样走路,坐着轿子回到泰峰药铺。落轿后打帘子的却不是轿夫,而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贵公子。莫天悚定睛一看,居然是狄远山,大喜下冲出去一把将狄远山紧紧抱住,半天才放开他,喜不自胜地问:“大哥,你怎么会来?”
狄远山笑道:“还说呢,都是你闹的。你在无锡不肯见凌辰,梅姑娘就知道你在闹脾气,写了一封信回去,我不是只有来了。兼程赶到扬州,才知道你已经被桃子弄出来。要我说,打你八十板子还太少。”
莫天悚气道:“去!都和桃子穿一条裤子,一来就说我。这么远,就你一个人来的?”
南无走过来笑道:“真要让大爷一个人过来,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可是不好交代。三爷,何知府和梅姑娘都还在里面等着你呢,我们进去再说。”
莫天悚忙和南无打个招呼,兴奋地问:“你们把翩然也带过来了?这可太好了!大哥,你长辈份了,连我也沾光。三爷,这称呼我喜欢。你把大嫂一个人扔家里,她没生我的气吧?”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朝里面走。
狄远山摇头失笑道:“你啊,刚吃一个大亏还是那么饶舌。真真没生气,可阿妈气得不行,若不是要照顾真真,说不定亲自来了呢!”
莫天悚好笑,进后院也没有看见梅翩然,高声叫道:“翩然,你在哪里?”
梅翩然和何西楚、北冥一起从客厅中走出来。梅翩然嗔道:“你一回来就那么大嗓门。”
莫天悚嘿嘿傻笑一下,看见北冥又想起正事,就只是舍不得梅翩然,随便和何西楚寒暄两句,对北冥招招手。拉着梅翩然和北冥躲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低声道:“北冥,你立刻骑挟翼去双侯。赶在皇上的人到那里之前,把唐士侠和他的那两个手下都解决了!”
梅翩然摇头道:“不行!唐士侠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解将的办法。我们无奈,只好让唐士侠和卡马鲁丁斗法,等尹光道和关石天熟悉他们的手法后,才好想办法给你解降。你杀了唐士侠,解药说不定只有去找龙王要了!”
莫天悚笑笑道:“找龙王就找龙王,难道龙王会不买你师傅的面子?龙王正在成都闹事,就是没有解药这回事,我也想请你师傅出马帮我说说情呢。”
梅翩然低头小声道:“你不知道,师傅去日喀则的萨迦寺了。我根本没办法联络到师傅。不然在扬州看见莫离的信我就去找师傅了。其实师傅让龙王离开太湖就是叫他去萨迦寺。现在师傅和龙王都知道飞翼宫的孟绿萝自顾不暇,没空出来理会他们,龙王不用再怕师傅,否则他肯定不敢不听师傅的。”
莫天悚听得稀里糊涂的,可是当着北冥有些话他也不太好问,摇头道:“可是唐士侠留不得。皇上会很不高兴的。”
梅翩然冷笑道:“你连龙王都没怕过,何苦怕皇上?他还能吃了你不成?他真要敢对你不利,了不起我们离开这里,去海外找一个小岛过后半辈子。”
莫天悚叹息道:“他是不能吃了我,但是他可以把我的泰峰全部封了。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榴园好不容易有了下一代,眼看着就能兴旺发达,阿妈正高兴,我不想离开。北冥,皇上的人早上就出发了,你别耽搁,也赶快走吧。”
北冥答应一声正要走,梅翩然道:“骑马能有多块,还是我跑一趟吧!”
莫天悚甚是舍不得,但一想梅翩然肯定比北冥快得多,竟没有反对。梅翩然轻声叹息:“无求便是安心法;不饱真为去病方。天悚,无欲则刚,你的银子早就几辈子都用不完,生意好一点坏一点又怎么样呢?你要不是想皇上帮你,用得着诚惶诚恐去巴结他吗?你给自己挣下那么大一份产业,等于是背上一个大包袱,真是何苦来哉!”转身走出去。莫天悚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呆。
北冥低声道:“三爷,你有没有察觉,梅姑娘的心事重得很,有点喜怒无常,又总想离开这里去海外。”
莫天悚也有同样的感觉,细细想想,梅翩然从一出现就有些抗拒他,以前还说是因为莫桃的原因,可莫桃之事已经成为过去,梅翩然却越来越显得抗拒,心忖等梅翩然从双侯回来无论如何也得找机会好好问问她。可惜他没时间多想,甚至连和狄远山叙话的时间都没有,何西楚还在等着他呢。
官场之事,南无、北冥和狄远山都没兴趣,几个人也是久未见面,躲去一边自己叙话,只剩下莫天悚和何西楚在客厅中。
莫天悚也没多少心思应酬何西楚,开门见山道:“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你还是回扬州做你的知府。不过皇上让我告诉你,以后手别伸得那么长。你赶快回去吧,说不定传旨的公公一会儿就能到。”
何西楚迷惑地问:“我什么事情手伸得长了?”
莫天悚愕然看着何西楚半天,头疼地道:“难怪扬州的所有官儿都想把你踢开。我问你,海运漕运和你有关系吗?你没事的时候喝喝茶不好,管那闲事做甚?”
何西楚昂首道:“生为男儿,自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漕运弊端明显,劳民伤财……”
莫天悚急忙打断何西楚的话,没好气地道:“你命都没有了,或者说你有命,却没了帽子,还能不能治国平天下?等你能当上宰相的时候,再和皇上谈漕运海运行不行?”
何西楚怒道:“可是漕运只养着一帮蛀虫!你知不知道?”
莫天悚泄气地道:“但是海边有倭寇骚扰,航线不畅,你知不知道?漕运能让很多人过得很舒服,能平定京城的物价,稳定京城局势,你又知不知道?我看你说得好听,不过也只是为你的扬州打算而已!这次要不是你先救过我,我肯定不会管你的事情。你老妹此刻还关在大牢里面。你最好赶快回去,接到圣旨后,老老实实回去做你的知府,想办法和你的同僚都搞好关系,别让人三天两头上本数落你,牢牢保住你的乌纱帽,把扬州的事情管好,就算是尽了你的本分了。”
何西楚还想再说,莫天悚不客气地把他拉起来,推着他朝门外走,接着道:“你回去好好想想,一个小小的金钱帮你就奈何不了,还不是因为扬州没有人听你的吗?你空有一身报国之志,又能为国家做多少事情?做官不是你这样做的,你得尽力巴结你的上司,让他能听进去你的建议;还得巴结你的下属,让他们能尽心尽力为你办事。能管的事情你用心管好,不能管好的事情你就别去管。你老爹为巴结上司,连女儿都能卖,到你这里,怎么这样?”
何西楚大怒道:“三少爷,别以为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就可以随便指责别人!家父怎么做还轮不上你来多嘴!”
莫天悚举手投降道:“好好好,我不多嘴!像我这样的大坏蛋你都能出手相救,回去以后别和其他人关系搞得那么僵,对你只有好处的。”
何西楚看莫天悚一眼,气哼哼地道:“若非亦男也给你求情,鬼才救你!”
莫天悚不相信地问:“何小姐会求你救我?”
何西楚叹息道:“她觉得对不起荷露。我就这一个妹妹,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我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再加上家父年纪一大把,只希望落叶归根,却一直无法离开狼墨,告老蜀王不准,挂冠又怕连累我们兄弟。二公子若能当权主事,家父还有一线生机。不然我肯定不会救你。”
莫天悚正色道:“何兄放心,令尊的事情也包在我身上,年内就让他来和你团聚。”
何西楚抱拳道:“那就拜托了。亦男也请你费心照顾照顾。我自己是不是能接着做官到是次要的。”
莫天悚道:“皇上早上就已经派人去双侯。你的乌纱帽丢了,你家里的人能好过吗?令公子还只有七八岁,活泼可爱,天真烂漫。你总不至于想他也去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度过童年,甚至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何西楚深深一叹,和莫天悚拱手道别,黯然离去。
岔洞的洞口不大,里面竟然很深。莫桃紧紧跟着薛牧野,曲曲折折走了好一段时间,眼前骤然一宽,现出一个隐藏在洞穴深处不大的祭坛。祭坛的正前方七个一组,一共七组密密麻麻的放着油灯,火焰闪烁,为洞穴平添几分神秘色彩。
薛牧野指着油灯小声道:“这叫天罡北斗阵,阻止祭坛上风炉中法力外泄,被人察觉的布置。”
莫桃再朝祭坛上看,正中果然是一个三足八卦炉,有一人多高,黄灿灿的黄铜所制,下面也看不见炉火,炉门没盖,用红色的丝线系着一个挂着缨子的精致翡翠葫芦。样式和谷正中从前从罗天身上偷来的一样,但体积要大不少。通体碧绿,娇艳欲滴,颜色比莫桃从前看见的还要鲜艳。
莫桃大为震惊,几步上前就想把翡翠葫芦拿下来。薛牧野大惊,一把拉住莫桃。莫桃瞪眼就要发火。薛牧野急忙做个禁声的手势,硬拉着他退出来,离开祭坛老远才低声道:“你疯了,没认出那是罗天布置的吗?”
莫桃气哼哼地大声道:“就是罗天布置的,我才要毁了那个葫芦呢!”
薛牧野一把捂住莫桃的嘴巴,压低声音道:“你别那么大声,罗天人虽然不在这里,但正在用离火罡风炼制葫芦,这里的动静大了,他肯定能察觉。”
莫桃一掌推开薛牧野,挑眉道:“察觉又如何?”
薛牧野打躬作揖地道:“小祖宗,你没看见那葫芦有多大,颜色有多绿了吗?被他察觉,再加上一个你和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待在这里我担心得很,我们先出去再说。”
莫桃怒道:“几个月的时间,我就不信他能比过去高明多少!”反身又朝回走。
薛牧野急忙又去拉住他,头疼地道:“各人的悟性不同,你懂不懂?比如你听了娄泽枫的心法,立刻判若两人,可梅姑娘听你讲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明白。你怎么就能断定罗天不是今非昔比呢?他去了一趟三玄岛,你知道他都学会些什么本事?所以我前两天不敢告诉你呢。我们先出去再说好不好?”
莫桃还不乐意。薛牧野气道:“你别只要遇见林姑娘就失常好不好?”硬拉着很不情愿的莫桃快步离开洞穴。直到跳下山谷才放开莫桃,没好气地道:“二少爷,你知不知道你看见的是什么,就想动手毁灭那里?”
莫桃冷冷地道:“还能是什么,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而已。”
薛牧野失声叫道:“小把戏?那个葫芦能把镇妖井中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全部放出来!不然我怎么会着急想看幽煌剑?只怕你还没走到八卦炉前面,就被地上的天罡北斗阵烧成灰烬了。”
莫桃愕然道:“那个葫芦不是役鬼用的吗?几盏油灯,能奈我何?”
薛牧野气道:“役鬼需要那么大的葫芦吗?我告诉你……”忽然神色一变道,“林姑娘正朝这边过来,多半是找你的,你见不见她?”
莫桃急忙摇头道:“不见!好好的,她忽然找我干什么?”
薛牧野道:“多半就是为了我刚才让你看的那个东西。这里危险得很,你既然不想见林姑娘,我们躲远一点。”领着莫桃迅速朝山谷的另一边走去,接着道,“你看见的那个翡翠葫芦其实不是翡翠做的,而是用犀牛角加蝮蛇胆炼制出来的,颜色越绿体积越大法力也越大,炼制也就越费力气。罗天能炼制那么大的葫芦,成就不是你我所能比拟的。役鬼用个手指头大小的就足够了。刚才那个那么大,又那样绿,肯定是在打镇妖井的主意。否则镇不住井里面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
莫桃冷笑道:“罗天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我们在太湖杀他一个小鬼,他竟来这里想弄一百零八个小鬼出来用。张天师难道会看着他胡来?”
薛牧野啼笑皆非地道:“那天罡地煞岂是一般的小鬼,怎么可能受人役使?二少爷,你不懂就别出声。你没见那八卦炉没盖盖子,下面没有炉火?那八卦炉里的火力是来至地上的天罡北斗大阵。这样时间虽然会用得长一些,但法力一丝也不会外泄,张天师功力再高也不会发现这个地方。等罗天炼好翡翠葫芦,放出天罡地煞,扎扎实实地喂饱幽煌剑,张天师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莫桃失声叫道:“你是说罗天炼制那个大葫芦是为了幽煌剑?”
薛牧野翻个白眼道:“他不是为了幽煌剑,我难道几十天都等不得?用得着如此着急吗?看那葫芦的颜色,就这一两天的时间,炼制就要完成了。”
莫桃迷惑地问:“对幽煌剑我始终胡涂得很。练成以后会怎么样?”
薛牧野盯着莫桃看一眼,咕哝道:“不会吧?道家门派你不知道还能说得过去,幽煌剑你又不知道?”见莫桃气乎乎的,薛牧野认输道,“幽煌剑的煞气来自夸父阴灵。夸父不甘降伏,一直在不断聚集阴魂以增加自己力量。幽煌剑不见血不归鞘也是夸父不甘心白白出鞘一次。新鬼的阴气不及老鬼重,杀鬼比杀人还能让夸父满意。镇妖井中的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也是被人镇压的,同样充满怨气,一旦让这一百零八个魔王和夸父相遇,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说不定就能让夸父重新活过来,追上日头,把太阳带去黑暗的幽冥世界去,大地就将会一片黑暗。”
莫桃迟疑道:“既然后果可能这么恐怖,罗天还炼制那么大一个葫芦干什么?”
薛牧野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幽煌剑我自今也没福气看一眼。”
莫桃又困惑地问:“你为何一定要看幽煌剑?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明堂来,你就一定能看出东西来?”
薛牧野犹豫片刻,低头道:“悬灵洞天一直和飞翼宫是死对头,从前水青凤尾看见悬灵洞天的人只有逃命的份。可是自从玉面修罗带着幽煌剑在飞翼宫中住过一段时间以后,飞翼宫能人辈出,悬灵洞天已经无法战胜飞翼宫。最开始我们怀疑这种改变是因为玉面修罗,但是玉面修罗已经去世多年,飞翼宫却越来越强大,所以我们觉得改变来自幽煌剑。我这次出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查明这种改变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莫桃皱眉道:“可是这样还是说不通,爹很多年以前就带着幽煌剑离开飞翼宫了!”
薛牧野低头小声道:“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我们最近得到可靠的消息,那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实际这么多年,玉面修罗一直和飞翼宫有联系。整个飞翼宫变化最大的是你母亲孟青萝,其次是宫主孟绿萝,最后是龙王。这三个人都是和你爹关系密切的人。”
莫桃摇头道:“不对,爹离开飞翼宫以后,只是和龙王在一起的时间长。他根本就没有见过罗夫人,更没有去见过孟宫主。你这消息是从什么地方的来的?”
薛牧野飞快地瞟一眼莫桃,咬咬牙,沉声道:“是梅姑娘说的,就连你们兄弟是飞翼宫专门培养出来对抗悬灵洞天的消息,也是梅姑娘说的。”
莫桃倏地停下来,一把揪住薛牧野的衣服,吼道:“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山谷中传来阵阵回声,久久不能平息。
薛牧野嘟囔道:“你叫得那么大声,就不怕林姑娘听见?”话音刚落,林冰雁的声音也在山谷中回荡起来:“莫桃,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听见你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