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屠鸡

作品:《暗夜武者

    萧瑟特意起个绝早,天不亮就来到莫天悚的房门外,欣然看见一个丫鬟正端着一盆面汤要给莫天悚送去,走过去道:“把面汤给我。”
    丫鬟惶恐地道:“八风先生,这怎么可以?三少爷会骂的!”
    萧瑟抢过铜盆道:“我看他敢骂!你下去吧,别让人再来三少爷的房间。”端着铜盆进门后立刻关上房门。
    莫天悚刚刚起床穿好衣服,看见进来的居然是萧瑟,急忙过去接过铜盆道:“先生折煞学生了!有话随便派个人来叫我过去就是。”
    萧瑟在桌子边坐下,气哼哼地道:“你还知道我有话想对你说吗?都两天过去了,天天见不着你的人影子!我现在想见你一面,比上京面圣还困难!”
    莫天悚赔笑道:“我其实也是想快点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好回巴相去。回巴相以后,先生愿意怎么说我都可以。”
    萧瑟看看莫天悚,低声叹息道:“天悚,你可是怕我会对你说什么?”
    莫天悚很早就知道莫少疏不喜欢他,但总算还觉得莫少疏是个英雄,可中乙的话让他感觉莫少疏连英雄也不是了,的确是害怕知道更多的往事,打破莫少疏在他心目中还剩下的最后那一点点美好形象,开始就不愿意听林冰雁告诉他,此刻也不愿意听萧瑟来说,只是他也不愿意被萧瑟看破,笑一笑道:“没有,我是真的很忙。”
    萧瑟摇头再叹息一声,苍凉地缓缓道:“天悚,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其实我也瞒着你那么多年,现在再想来告诉你,实在也是晚了一点。我很多年没有回去过,想回家去看看,向你告个假。”
    莫天悚在萧瑟的对面坐下,急忙道:“先生要回去看看,我没有理由阻拦。只是我真的不是不愿意听。要不先生现在就告诉我吧。是不是关于当初为爹何会易子而养的原因?”
    萧瑟迟疑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一些。是谁告诉过你的?”
    莫天悚低头道:“三玄极真天西玄山的中乙道长。先生一定是认识他吧。”
    萧瑟拉住莫天悚的手轻轻摩挲,叹息道:“他果然告诉你,难怪你不愿意再听我说。你一定很难受吧。”
    莫天悚摇摇头道:“也没有,我这人没心没肺的,听见什么都无所谓。只是当初我曾经发誓不打听往事,所以我也没有听中乙说多少,就只知道爹是听了中乙的话才去九龙镇的。”
    萧瑟凝神看了莫天悚半天,忽然笑一笑,起身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就让它烂在我肚子里面吧。你什么时候回巴相?”
    莫天悚忽然又好奇起来,也起身道:“这里的所有事情大哥基本上都熟悉了,当铺的一切关节也全部打通,后面的事情高朝奉自己就行。我大概是明天走。先生真的就不告诉了我吗?”
    萧瑟拍拍莫天悚的肩头,轻声道:“你这孩子心事太重,又太喜欢把责任都担在自己的肩膀上,知道多了就更累。天悚,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当初你爹收养你的确是为了莫桃,但是后来他不告诉你飞翼宫的事情则完全是为你好,他对你的爱丝毫不在莫桃之下。”
    莫天悚怎会相信这样的泛泛之言,然而心里无疑还是舒服很多,也就有些更不愿意去多打听往事,笑笑道:“先生是不是真的想回去一趟?听说先生的老家在福州霍林洞天,离这里不是很远?去了以后要多久才能回来?”
    萧瑟疑惑地道:“这也是中乙告诉你的?我这些年如此小心,瞒的就是他,他应该不知道我的底细才对啊!”
    莫天悚讶异地问:“先生为什么要瞒着他?中乙和先生有过节吗?我虽然很不喜欢中乙,倒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先生请放心,你的事情不是中乙告诉我的。”
    萧瑟看莫天悚一眼,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掩饰地笑道:“三少爷,看来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也比老夫想象中要能干很多。如此老夫就放心了。福州霍林洞天离此三千多里,骑你的挟翼回去仅仅需要三四天的时间,可惜老夫没三少爷本事,只有一匹普通的马,这次回去最少得用去一两个月的时间吧。”
    莫天悚失笑道:“先生也来取笑我。我最近不会出远门,假如先生喜欢,把挟翼拿去就是。”
    萧瑟莞尔道:“你的那匹挟翼就只喜欢你一个人,昨天我无聊又对它好奇,想带它出去遛遛,它可倒好,冲我直尥蹶子。我去骑它,说不定走到半路它就把我掀下来,那我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挟翼留给你自己吧。只是你日后别再躲着我就好。你不愿意的事情,老夫是不会勉强你的。说句不嫌唐突的话,我无儿无女,大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你身上,你就等于是我儿子一样,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你不开心。”
    莫天悚很是温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问:“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回去?”
    萧瑟道:“早去早回。这段时间反正也没有我什么事情,我一会儿就走。”
    莫天悚惊讶地道:“这么急?要不要选个童儿和先生一起走?也好在路上帮先生作些杂事。”
    萧瑟摇头道:“我有不少事情不愿意被人知道,有人跟着不方便。你还没有梳洗,我不打扰你了。”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又回头道,“天悚,梅姑娘的事情我听说了,我知道你这两天心里不好受,但是你别把气撒在其他人身上。荷露是个好女孩,你不喜欢她可也别欺负她。”
    莫天悚都快把荷露忘记了,叫屈道:“我好几天没见荷露了,哪里有欺负她?”
    萧瑟瞪眼道:“你不让她进你的房间,你怎么能见着她?你也不缺丫头使唤,何必硬留荷露在身边,放她回她父母那里不好吗?高朝奉肯定会更加卖力地替你做事。”
    莫天悚嘟囔道:“我哪里有硬留荷露在身边?我一会儿就叫荷露收拾东西回家去。”然后看看萧瑟的脸色,岔开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要是我去找翩然,你会不会反对?”
    萧瑟摇摇头道:“不会!我这么急赶回去也是想帮你查一查玉洁冰清咒究竟是不是真的没有解法。”
    莫天悚大喜嚷道:“原来天底下最疼我的人是先生!”
    萧瑟失笑道:“看你高兴的。这天底下最疼你的人是你大哥狄远山!他才是因为心疼你,尽管自己不愿意也总是顺着你的意思,是他让我帮你找解法的。我不会反对你的原因仅仅就是知道反对也没有用,你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
    莫天悚压根就没将荷露放在心上,转过身又把荷露忘记掉。外面的事情他基本上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没和狄远山和田慧一起出门,一上午都在书房拟订今后的发展计划。快中午的时候终于做完,他在昆明的事情也基本上完了,看看南无的情况后就可以回巴相。舒出一口长气,端起茶杯喝一口,又是味道的酸涩而泛甜柠檬茶。已经送来不短的时间,茶水都凉了,莫天悚这才想起荷露来。
    柠檬茶被不少人称为傣家的爱情茶,酸涩而泛甜的味道正是爱情的味道,用新鲜柠檬加上好的红茶制成。最近几天莫天悚虽然没有见过荷露,但是她沏的茶倒是天天喝,白天多是柠檬茶,晚上回来则多是竹筒茶。莫天悚很讲究保养脾胃,食绝不过量,八分足以;菜品要精致,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口味要淡,不喜欢太油腻也不喜欢调味品味道太重。他喝茶也喜欢淡味的。味道浓郁的花茶红茶之类的他都不是很喜欢,柠檬茶也不是很喜欢,带着竹子的清香的竹筒茶倒是比较喜欢。不过今天这杯冰凉的柠檬茶让他感觉精神一振,劳累一上午的疲倦一扫而空。大声叫道:“来人啊!”
    一个家丁进来问道:“三少爷有何吩咐?”
    莫天悚拿起他刚写完的计划递给家丁道:“把这个给大少爷送去,然后提醒大少爷中午记得回来用饭,别又在外面随便吃。”
    家丁急忙答应,恭敬地接过计划刚要走,莫天悚又叫住他问道:“你知道荷露在什么地方吗?”
    家丁低声道:“回三少爷的话,荷露小姐这时候多半在厨房。”
    君子远庖厨。厨房是莫天悚很不喜欢去的一个地方,也就觉得别人同样不喜欢去那里,听后一愣道:“她怎么会在厨房?是不是你们欺负她?”
    家丁吓一跳,跪下道:“小的不敢欺负荷露小姐。三少爷忘记了,你曾经让她杀鸡来着,荷露小姐是去厨房学杀鸡的。”
    那根本就是一句玩笑话,莫天悚又是一愣,失笑道:“她学会杀鸡了吗?”
    家丁低头道:“回三少爷的话,小的平时不去厨房,不知道荷露小姐学会杀鸡没有。但是她今天又去厨房了,多半没有学会。”
    莫天悚莞尔道:“杀鸡有什么难的,怎么学了好几天还没有学会?”不禁有些好奇起来,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烈煌剑离开书房朝厨房走去。
    快中午的时候正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莫天悚还没进门,就听见橱娘的大嗓门:“荷露小姐,求你把那只鸡放下,这时候再杀鸡根本来不及炖熟了。”
    没听见荷露的声音,但是看见一只芦花鸡“嘎嘎”大叫着扑扇着翅膀慌不择路地冲来,接着是橱娘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怎么又让鸡逃掉了!”一个浑身长满肥肉的橱娘跟在芦花鸡的后面也冲出厨房,看见莫天悚一愣,慌忙停下来躬身道:“三少爷!不是奴婢不要荷露姑娘杀鸡,而是杀鸡真不是荷露姑娘这样的小姐做的事情。”
    荷露手里提着一把菜刀也跑出厨房,见到莫天悚极为意外,也一下子停下来,把菜刀背在身后,低头小声叫道:“三哥。”她的样子极为狼狈,头上贴着几片鸡毛,头发还散了一缕,裙子上一大滩花花白白的鸡粪,满身的臭味。
    莫天悚忍俊不禁,大笑道:“你不是来这里好几天了吗?怎么还让鸡逃走了?”
    荷露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不答。橱娘凑过来,苦着脸道:“三少爷你发发慈悲,别再让荷露姑娘杀鸡了。荷露姑娘受罪,那鸡也受罪。姑娘第一天来的时候,别说自己杀,就是我们杀都吓得她没敢睁眼;第二天要好一些,终于敢抓鸡了,但是刚刚拔完鸡脖子上的毛,就被鸡跑掉了,费了我们不少的力气才把鸡抓回来;昨天又好一点,总算是拿着刀给了鸡一刀,可是鸡没被她杀死,倒是把她自己的手划出好深的一条口子。我们又要抓鸡,又要找东西给姑娘包扎,真的是有点怕了。”
    莫天悚瞥见荷露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上了,更是好笑,斥道:“我问你了吗?还不去抓鸡!”橱娘看莫天悚一眼,不敢分辨,小步跑着去找芦花鸡。莫天悚笑一笑,对荷露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荷露双手背在身后,急忙摇头道:“谢谢三哥关心。伤口已经包好了。”
    莫天悚走到荷露的身前,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果然看见荷露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上都缠着绷带,估计伤得并不严重,还是柔声问道:“疼吗?”
    荷露又急忙摇头。莫天悚好笑,道:“还是你勇敢,我要是受伤了,绝对会疼的。你别杀鸡了,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家。以后你就回你阿爸和阿妈那里去住吧。”
    荷露大惊跪下道:“三哥,别赶我走。我今天手上缠着绷带没那么灵活才被那只鸡跑掉的,我保证能杀死鸡,不信我一会儿就杀给你看。”
    莫天悚难得空闲,到也很好奇想看看荷露是如何杀鸡的,居然会弄得自己如此狼狈,笑道:“哦,你真的敢杀鸡吗?那你就去厨房再抓一只鸡来杀给我看看。”
    荷露答应一声,站起来朝厨房走去。莫天悚没有事情实在是没兴趣进厨房,站在门口没动。片刻后,荷露果然提着一只大红公鸡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打杂的杂役。莫天悚不禁奇怪,难道一只鸡还需要两个人杀?就见荷露把菜刀递给杂役帮她拿着,自己挽起袖子,抓住鸡翅膀,板回鸡脖子,三下两下拔下脖子上的鸡毛,看架式倒也似模似样的。
    然后杂役走过来,把菜刀递给荷露,偷偷看莫天悚一眼,自己接过公鸡,帮荷露抓住公鸡不断挣扎的两个爪子,再板回鸡头亮出鸡脖子,伸直双臂把鸡举得离自己远远的。莫天悚又希奇又好笑,要是人人都像荷露这样杀鸡,要喝一碗鸡汤可还真不容易。不过到此为止,一切都还算是中规中矩。又见荷露拿刀先在鸡脖子上比划一下,然后杀气腾腾地高高举起泛着寒光的菜刀,紧紧闭上双眼?莫天悚错愕之际,荷露一刀落下,目标不是她刚才比划的鸡脖子,而是抓着鸡的杂役,这下莫天悚明白杂役何以会把手臂伸得那么直了。
    幸好荷露的刀势缓慢之极,杂役刚才已经试过一次帮忙荷露杀鸡,早有经验,不等荷露的刀砍下来就尖叫一声,丢开鸡就跑。大红公鸡扑扇着翅膀“嘎嘎”叫着一头撞在荷露身上,然后朝一边逃去。荷露吓一跳,同样尖叫一声,丢下菜刀朝后逃去。
    莫天悚实在觉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荷露听见笑声才镇静下来,走到莫天悚的身边,满脸通红,讪讪地叫道:“三哥。”莫天悚笑道:“杀只鸡真就这么难?”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随手射出。正在逃命的公鸡立刻倒下来。
    杂役不用吩咐就跑过去捡起公鸡,然后大惊小怪地叫道:“三少爷,你真了不起,一颗石头把公鸡的两只眼睛都打穿了!”
    眼对穿却让莫天悚一下子想起梅翩然和卓玛,再笑不出来,惆怅地道:“把这只鸡做成辣子鸡,多放点辣椒。”
    荷露和杂役都知道莫天悚的口味,同时一愣,荷露又低声叫道:“三哥。”莫天悚转身朝回走,淡淡道:“你回去收拾东西吧!厨房不是你来的地方。”
    荷露急了,叫道:“三哥,我真的会杀鸡!”急着要证明,回身捡起地上的菜刀,抬头正好看见橱娘抓着芦花鸡回来。跑过去一把夺下芦花鸡,发狠把芦花鸡摁在地上,用膝盖抵住,一刀下去,砍下整个鸡头来,溅了她满脸血,菜刀也陷入泥土中。芦花鸡不过挣扎一下立刻毙命。荷露自己又吓一跳,跳起来看着芦花鸡发呆。
    橱娘叫起来:“姑娘,有你这样杀鸡的吗?这只鸡弄成这样可怎么吃?”
    莫天悚甚是意外,又倒回来冷冷地道:“这只鸡怎么不能吃?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回去做事!”对荷露招招手问道,“你这次怎么敢杀鸡了?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去?”
    荷露又吓又急,眼泪汪汪地点点头,嗫嚅道:“我……”
    莫天悚很烦女孩掉眼泪,头疼地道:“别这样!我又不是赶你走,就是让你回家去看看你阿爸和阿妈而已。你阿妈的病好了没有?”
    荷露点点头道:“已经好了,昨天阿爸来看我,阿妈这几天一次血也没有吐,精神也很好。阿爸让我谢谢三哥。”
    莫天悚昨天才见着高立丰,自然知道刀氏的情况,不过是随口问问缓解荷露的情绪,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你回去换换衣服,以后别来厨房了。给我送一杯热的柠檬茶来。”
    荷露欣喜地道:“三哥又让我进你房间了?”
    莫天悚叹气道:“我有时候脾气是不怎么好,你别当真!更不用每句话都听我的。”转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