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获救

作品:《暗夜武者

    老鬼又磕头道:“公子还是饶了我吧。反正少爷跟着老夫人也不会有危险,公子就不要再追查少爷的行踪了!你们不是为了救莫桃庄主来的吗?现在莫桃庄主奄奄一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毙命,你们不着急吗?”
    莫天悚大吃一惊,急忙问:“那庄主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怎么会奄奄一息?是不是被你们折磨的?”
    老鬼见莫天悚不追问狄远山的下落了,松一口气,指着南边道:“从这里下去,翻过这座小山,有一个山谷,山谷中有一个溶洞,莫桃庄主就在溶洞的下层。他是飞翼宫的人,我们可不敢对他有丝毫无礼,是他自己不肯吃东西,饿了好几天,昨天又自己刺自己一刀,流了好多血,现在没死已经是奇迹了。”
    尽管情况非常紧急,莫天悚还是听得一呆,猛地朝老鬼冲过去,厉声道:“你说什么?莫桃什么时候成了飞翼宫的人?这里还有飞翼宫的人?他们来了几个?在什么地方?”他怕老鬼不肯回答,情急之下拔出烈煌剑想威胁老鬼,却见老鬼发出一声惨叫,倏地变成一道黑影,自己朝烈煌剑飞来,刚刚接触剑锋,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莫天悚一直拿在手中的一个泥偶也自己碎成一堆泥土。
    莫天悚勃然大怒,丢下另外一个泥偶,心里烦躁得不行,狂吼一声,掉头冲回去,来到两个中毒针以后僵硬的苗人跟前,手起剑落,两剑便结果了那两个苗人。
    谷正中大吃一惊,觉得情况非常不对劲,跟过来问:“少爷,你怎么了?你至少也该把情况问清楚再杀他们啊!”就见莫天悚的脸色一片惨白,愣愣的看着手中滴血的宝剑发呆,忙捅他一下,再问,“少爷,你怎么了?”见莫天悚还是没有反应,又捅他一下,重复问,“少爷,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唬我!”
    莫天悚的宝剑松手坠地,看一眼谷正中,喃喃问:“我杀人了吗?”
    谷正中终于听见莫天悚的声音,却更是担心了,忍不住抓住莫天悚的手,叫道:“少爷,你不是吧?你以前难道没有杀过人?那些是坏人,杀两个有什么了不起的?像我这样在江湖上混饭吃的,谁手上没有一两条人命?你也在暗礁中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十八魅影杀起人来有哪一个是会手软的?”
    莫天悚呼出一口长气,低声问:“你是说杀人没有关系?”
    谷正中疑惑地看一眼莫天悚,关切地问:“少爷,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见莫天悚一直看着自己,嘟囔道,“随便杀人当然是不好,但除恶就是扬善……”只说了一句就再次忍不住问,“你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别吓唬我,我可是经不起吓的!”
    莫天悚凄凉地笑笑,轻轻挣开谷正中,弯腰捡起地上的烈煌剑,撕下衣服的前襟仔细抹拭剑锋上的鲜血,淡淡道:“也没有什么,证实了一个传说而已。”他擦干净宝剑以后,还剑入鞘,“你看见我刚才把包裹宝剑的红布丢在什么地方了吗?我要去找回来。”边说边朝回走。原来他刚才忽然觉得烦躁,且比烈煌剑哪一次出鞘都来得明显,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才回手杀了那两个苗人,烦躁立刻消失掉。忽然间想到早上左顿告诉他的话,使用烈煌剑会被宝剑影响,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明白莫少疏不把此剑留给莫桃的原因,顿时伤心欲绝,才变得有些痴痴呆呆。
    谷正中自然是听不明白他的话,但看莫天悚似乎又变得比较正常了,忙拉着他道:“一块红布,也不值钱,丢就丢了吧。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赶快去那边的溶洞看看,然后再找狄远山?”
    莫天悚一醒,担心起莫桃来,顾不得红布,急忙朝自己的马跑去,道:“这还要问,当然是先去那边的溶洞看看。”
    谷正中见莫天悚总算是看起来完全正常了,呼出一口长气,追在他的身后,也朝自己的马跑过去。
    刚才的那个老鬼没有说谎,他们刚翻过山坡就看见很多巨大的蜘蛛。蜘蛛看见莫天悚似乎是知道克星来了,四散逃命。杀蜘蛛莫天悚可没有任何心里负担,只觉得痛快,钢针一把一把地撒出去,没多久,地上就僵硬了一大堆蜘蛛尸体。当然也有不少是逃走了的,莫天悚也没心思去追,因为他和谷正中已经来到溶洞的入口处。
    入口还是堆满了蜘蛛丝。莫天悚试一试,根本无法把洞口清理干净,不禁着急起来,一把揪住谷正中,吼道:“快想办法,不然我要你好看!”
    谷正中委屈地大叫:“少爷,你也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是走什么霉运?怎么会和你做朋友?”
    莫天悚蛮不讲理地瞪眼道:“你是不是没有办法?信不信我把你丢到蜘蛛丝上去,让你粘在上面下不来!”
    谷正中的头一下子大一圈,又打不赢莫天悚,同时还觉得莫天悚今天很不对劲,还真的很害怕,一着急,竟被他想出一个办法来,大叫:“少爷,少爷,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我们可以找些树枝来,把这些讨厌的蜘蛛丝搅开。”
    莫天悚放开谷正中就去砍树枝。虽然他手里的烈煌剑非常锋利,可他再不敢让烈煌剑出鞘,只是拔出靴筒中的匕首来砍树枝。好在他的匕首也是精品,还是没有用多长时间就砍下几根粗树枝。至于谷正中,他的武器是双钩,用来砍树是指望不上的,只好买力地拖着莫天悚砍下的树枝去搅蜘蛛丝。他的办法很有效。他在累出一身臭汗,丢下六七根沾满蜘蛛丝的大树枝以后,溶洞的入口终于被清理出来,虽然还是很不干净,但进出是没有问题了。
    溶洞中的气味非常难闻,浓重的血腥味中夹杂着蝙蝠粪的臭味以及死蝙蝠腐烂的恶心味,谷正中捏着鼻子不愿意进去,莫天悚却是大声呼喊着莫桃的名字,急冲冲地朝山洞中跑。可是溶洞中非常黑,他呼喊一阵没有听见莫桃的回答,又着急又担心,还是只好退出来,用树枝做了两个火把才再次拉着谷正中一起进去。
    莫天悚很快在溶洞中跑了一圈,也没有看见莫桃的影子,而且莫桃也一直没有回答他的呼喊。谷正中四处看看,嘟囔着道:“很可能是那个鬼骗我们的。”刚说完,他们便来到那个通向下面的洞口前。
    莫天悚略微一看就要朝下面跳,谷正中一把拉住他叫道:“少爷,你疯了!这下面黑黝黝的,你知道这个洞有多深吗?这样随便跳下去,摔死你到省事了,最怕断个胳膊少个腿什么的,我不就麻烦了!”
    莫天悚大怒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莫桃在下面等着呢!”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下去,半天才传来回音,知道这个洞的确是很深,就算是他下去了也上不来,又朝谷正中吼道:“还不快想办法,我们怎么下去?”
    谷正中吓一跳,拉着莫天悚朝外走去,咕哝道:“我们当然是搓一根绳子下去啊!少爷,你今天真的是很不对劲!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点点,不要乱发脾气。”
    莫天悚不禁一愣,终于冷静下来,苦笑道:“谷大侠,对不起。”低头朝外面跑去。
    谷正中追上他道:“用不着说对不起。要不是看你今天的表现,光听外面的传闻,我还真的以为你和庄主不和。”
    莫天悚摇摇头,伤感地道:“我和他的确是不和。”谷正中一呆,看莫天悚很伤心的样子,也不好多问。
    两人离开溶洞后用去不少时间才搓好一根绳子,然后回到溶洞,怕一起下去有危险,留下谷正中在上面看着,莫天悚顺着绳子爬到下层。
    这次他几乎没有费力气就找莫桃。莫桃躺在小河边,显得非常憔悴,满脸的胡须,乱糟糟的头发,早已经不省人事。身边有一把大刀,还有一个食盒和一个打碎的碗。从撒在地上的东西可以看出碗中原本是装着稀粥的。莫桃的肚子用他自己的外衣包扎着,渗出很多鲜血,说明他肚子上的伤一定不轻。
    莫天悚也来不及细看周围的情况,来到莫桃身边。叫了两声,莫桃还是没有反应。忙抓起他的手腕,发觉他的脉搏非常微弱,乃是极度虚弱的症状。又检查一下他的伤口,愕然发现他的伤口其实并不很深,没有伤着里面的脏腑,又上了上好的云南白药,昏迷的大部分原因乃是饿的。莫桃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大量失血,情况也是非常凶险。不禁一呆,看看地上的碎碗片和一旁的食盒,暗忖不知道是什么人给莫桃仔细包扎好伤口,又拿来东西给他吃,但不知为何莫桃没有吃,还把碗也打碎了。
    莫天悚不敢耽搁,大略看看山洞,没有找着莫素秋等人也只好不找了,背起莫桃顺着绳子离开山洞,连狄远山也顾不上,只好姑且相信他不过是被自己的母亲带走了,和谷正中一路疾驰回到客栈。
    莫天悚背着莫桃一进门,立刻吩咐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红叶赶快给莫桃做一些吃的东西,然后和谷正中一起把莫桃安顿在床上,坐下立刻开方子,让谷正中去城里抓药。他又检查一下莫桃的伤口,觉得上面的药很好,包扎也很是仔细,便没有拆开重现包扎,只是守在莫桃的床边,调出一些蜂蜜水用勺子舀着喂他。还好,莫桃虽然昏迷,但是还会本能地吞咽。莫天悚多少松一口气。这时候原本在房间修养的上官真真也跑过来查看,莫天悚把情况大略说一遍,让上官真真回去利用她的密法寻找狄远山、莫素秋和文玉卿的踪迹。
    上官真真找人的密法其实很简单,乃是在桌子上放一个沙盘,然后在心头默念想要找的人的名字,把一个竹签用力向上抛出,根据竹签落下的位置就能知道被找的人的大概方位。可是她今天用力抛了三次,分别寻找狄远山、文玉卿和莫素秋的下落,竹签都落在沙盘的外面,说明这几个人都不在方圆百里之内。上官真真又着急又担心,急忙又去找莫天悚。
    喝完一碗蜂蜜水的莫桃已经苏醒,气色看依然不很好,神智依然不是很清醒,不时声音低低地咕哝一句:“我不要做恶魔,我就是饿死也不作恶魔。”红叶熬好一些稀粥喂他,一听见他咕哝就顺嘴安慰他一句:“放心,没人要你做恶魔。”
    虽然红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莫桃似乎是安慰不少,又咕哝道:“我不要做妖精,我就是死也不要做妖精。”红叶依然是顺嘴安慰他:“放心,没人要你做妖精,你是堂堂幽煌山庄的庄主,谁敢要你做妖精。”
    莫桃听后表情变得平和很多,但过一会儿,又会重复这两句话。
    莫天悚还在莫桃的房间中,连撕去前襟的衣服也没有去换下来,呆呆地站在莫桃的床边看着莫桃和红叶,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官真真看莫桃已经能说话,放心不少,走过去拉拉莫天悚的衣服,低声道:“少爷,你出来一下。”
    莫天悚这才回神,先对上官真真笑笑,然后道:“红叶,好好照顾庄主。”跟着上官真真来到她的房间中,进门就问:“你是不是找到远山的下落了?他是不是和他母亲在一起?”
    上官真真摇头道:“我找不到他们三个任何一个人的下落,他们一定是早不再这附近了。少爷,我知道你现在没空,我想自己出去找他们。”
    莫天悚皱眉道:“你的身体还很不好,这个样子怎么出去找人?我倒是觉得那老鬼不敢骗我,大哥说不定真是被他母亲带走的。我就是很担心素秋。真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和叠丝峒究竟有什么关系?怎么令堂会和叠丝峒的人合作,你却被他们追杀?”
    上官真真苦笑道:“我们原本其实并不认识叠丝峒的人,和他们也是最近才搭上关系的,说起来还和少爷有点关系,起因就在洪独秀身上。
    “当年我离开幽煌山庄回家后,并没有给家母提到远山的情况。远山一走十年,家母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越来越是想念他,就要我去找他回来。我就给家母介绍了一些幽煌山庄的情况,提到孤云庄暗礁中的十八魅影,也提到叠丝峒的洪独秀,以此来证明我的的确确是去过幽煌山庄的。
    “谁知道家母听到莫老庄主已经在多年前就去世的消息,更知道远山在山庄中仅仅只是少爷的小厮,一夜之间头发就全白了。然后她就瞒着我联络上叠丝峒的人,告诉他们十年前是庄主杀了洪独秀,让他们去幽煌山庄报仇。
    “她做完这一切才告诉我,让我也去幽煌山庄找庄主和远山回来。我听后很着急,立刻出发赶去九龙镇,没成想正好遇见蓝长老带人来寻仇,路上和他们打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到了索佤镇遇见来找我的庄主,话都没来得及说几句,又被蓝长老追上来。只好和庄主逃回九龙镇,正好遇见少爷和远山。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至于现在家母怎么会和叠丝峒的人在一起,我也不清楚了。但如果真是他们的话,我追上去一点危险也没有。少爷就让我去找远山吧。”
    莫天悚摇头,忽然改变称呼道:“嫂子对大哥可真是好!我如果就这样放嫂子去追大哥,嫂子追上的是大哥和令堂当然是没有关系,万一要是遇见叠丝峒的人或者蓝长老一行,我日后见着大哥可怎么向他交代?”
    上官真真幽幽一叹,轻声道:“少爷也看见了,远山什么时候当我是妻子,以后还是别叫我嫂子。蓝长老其实和我没有仇,而是和我师傅有仇,所以我离开九龙镇以后就去玉龙雪山找师傅。他们也一路追着我。这次叠丝峒的人去九龙镇的人又是全军覆没,大约是知道奈何不了少爷,就把气全部撒在我身上,也一路追着我。然后我为躲避他们,来到客栈中,正好遇见你们。说也奇怪,遇见你们以后,开始阴魂不散一直追着我的蓝长老和叠丝峒的人便莫名其妙地都不见了。我想也许是某一个厉害的朋友出手帮我把他们打发了吧,所以我这次出去一定不会遇见他们的,少爷放心好了。”
    莫天悚知道上官真真言外之音是指梅翩然,心里突然间觉得很烦,装着没听懂,沉吟道:“庄主的情况还是很糟糕,不可能上路,我暂时走不开,但你一个人去追我也不放心。你能不能稍微等一等,等谷大侠回来以后,我让他陪着你去。”
    上官真真摇头道:“我一个女人,怎么好和谷大侠单独赶路?还是我自己去好一些。”
    莫天悚道:“你都说大哥没当你是妻子,你还避什么嫌疑?好了,就这样定了!嫂子要是不愿意,我就不放嫂子出门了。”说完便离开上官真真,出门去砍一节竹子,又来到莫桃的房间。
    房间中很安静,红叶喂完莫桃稀粥,也帮他剃干净胡须,已经出去忙别的事情,这里只有莫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两道剑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拳头也握得紧紧的,身体绷得笔直,似乎正在和什么人打架。
    莫天悚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心头很疼,忍不住要想莫桃获救后一直念叨着的那两句话,他也不愿意做恶魔做妖精,可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向做恶魔和妖精的道路上滑下去,身不由己地滑下去。
    莫天悚在房间中坐下,拿过烈煌剑,凝视剑鞘半天之后,突然抽出宝剑,果然又感觉到一股烦躁,涌起杀人的冲动,但显然比在山上的时候要轻很多,莫天悚还能控制。
    莫天悚轻轻抚摸剑锋,轻声喃喃自语道:“爹,你是希望我多用这把剑还是少用这把剑呢?你究竟在这把剑中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呢?”拿过他刚刚砍下来的竹筒,用烈煌剑慢慢地仔细削着,将竹筒削成两片漂亮的竹简。然后他又用烈煌剑自刺,沾着自己的鲜血,在竹简上用八分体隶书工整地写道:凡我莫氏族人,一生剑上都不得沾血。
    莫天悚刚刚写完,院子中传来马嘶声。莫天悚推开窗子一看,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是谷正中抓药回来了。上官真真正跑出来接过药。
    红叶看见莫天悚开窗子,甜甜地叫道:“少爷,晚饭好了,今天是我自己去做的菜,有你爱吃的芙蓉鸡片。”
    莫天悚一呆,红叶显然没有上官真真在乎狄远山,在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去做菜,摇摇头。收拾好桌子上的竹简和烈煌剑,再来到床边看看莫桃,见他的表情平和多了,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