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和评书

作品:《鸡飞狗跳闹重生

    !!!!秋上林看看时间差不多,拧开她求秋建国特地买回的收音机,正赶上依依呀呀的在放《霸王别姬》中的一段,上林不理会另外两人,径自搬了小马扎坐在桌下,手上捏了一叠纸开始折千纸鹤,一面跟随音乐摇头晃脑,聚精会神。
    殷夜遥历来是不爱听京剧的。
    老套破旧的东西,有什么好?
    但主人不表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挪到她身边,一面看她手指灵活的上下翻飞,一面好奇的听收音机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唱词。
    只大略听到了四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年纪尚小,不能理解其中深意,不免探寻的去看上林的脸色,一看之下,殷夜遥怔住了。
    她竟痴了一般,手上虽机械的动作,脸上却是一种悲怆的神情,仿佛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刻,强忍悲痛安抚了即将分别的人,掩着满心惆怅出外散愁情,荒郊野岭,野草横生疯长,把一切生机都无情的吞噬,月色清明,却没有退路……
    这样的感觉,殷夜遥以为他不会理解。
    然而当两年后,他被家中派来的轿车接走,眼睁睁看着这个小镇在眼前越行越远,想着两年间的点点滴滴以及日后注定漫长的分离、对未知的恐惧、对既往的留恋,他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这一段曲目,突然就明白了秋上林此刻的悲怆。
    两年后他只有十岁,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正当两人怔忪出神,随收音机里的人无限悲凉的时候,华子猛的一声咳嗽,不赞同的看着他们——
    两个孩子,假装什么世事苍凉!
    他心想,我十五娘死,十六爹死,进门不满三个月的后娘霸了家财不说还试图找人宰了我,我东躲西藏无所事事混到十七岁,一不小心就捅死了人,十八岁生日当天被逮进局子里,要不是你老妈我恩人许蜜为我百般奔波辩护,只怕我能在里面呆个十年八年都出不来,勉强教化了三年出来以后一穷二白三无人脉,想当小混混又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眼看就要投河自尽,寻思着临死之前打个劫吃顿饱饭买件像样衣服,谁知道又那么倒霉就打到了你老妈我恩人许蜜身上,若不是她看我是块可造之材,我早就被她的保镖丢进河里喂了王八。
    你说,你说,你说我这种凄惨到惨绝人寰的身世都没有怨天尤人看事悲凉,你们两个小屁孩究竟在悲凉个什么劲?
    他这一咳嗽惊醒的不止是两个梦中人,更有刚自外面奔波归来的张红卫。
    这些天全家都为钱而烦恼。秋建国不用说,怎么都不赞成她成立冰棍厂的想法,若不是河东狮吼镇住他,他才不肯陪他去借钱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啊,虽然自己硬拉了他亲戚朋友家走一圈,他可是到哪儿都偷偷告诉人家千万不要借钱给她……想到这个张红卫就来气!有这样的丈夫吗?自己思路不灵活也就算了,妻子想干点事业改善家庭生活环境,他不说帮忙,反而帮倒忙!
    这不,张红卫今天又出去跑了一天,能借的人家全借遍了,但那家工厂要的不是小数字,一百二百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满肚子是气的回到家里,刚进大门就有人善意的提醒,说是自家闺女领了个小流氓回来——
    听听,我闺女才四岁,幸亏才四岁,你们就已经风言风语,这要是大点,岂不让你们说出满脸花?
    说归说,却担心的不得了。万一出个什么事……一边担心的往家赶,一边恨得咬牙切齿:秋上林个死孩子让我担心的要命,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天下父母都这般矛盾。一面爱儿女胜于生命,一面又把他们看做私人财产——所谓私人财产,就不应该要我担心,应该乖乖的好好的,我空闲的时候去逗一逗拍一拍,丢根肉骨头笑嘻嘻的看着你玩耍。
    正低头匆匆咬牙切齿呢,自家方向传来好大一声咳嗽。
    她抬头一看,喝,一穿的花里胡哨的壮硕男人双手抱胸立在自家门口,表情阴狠毒辣的盯着屋里——
    张红卫心下一惊,一边哆嗦一边声嘶力竭:“上…林!”
    她以为女儿已经被人怎么怎么地了呢!
    她这一喊不打紧,不说屋里的两个孩子,华子都给他吓了一跳。
    眼看她冲了过来,直觉挤出一抹生硬的微笑:“大嫂子回来啦。”
    啦字都没落完,人从自己身边挤了过去,直冲屋里狂奔,一边奔一边哭天喊地:“我的孩子……”
    ‘子’,嘎然而止。
    上林正一脸诧异的站在地上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尚未成型的千纸鹤,收音机里京剧告一段落,正说评书呢!
    气氛极其诡异。
    张红卫还没从她臆想出的惨剧中回神,上林诧异于老妈归来尚早,殷夜遥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是咋回事。
    华子反应最快,估摸着人是看了自己的装束吓着了,赶忙打圆场:“那个大嫂子坐。”
    说完恨不能抽自己两耳光!
    靠,来了这儿智商也跟着降低?
    就在此时,又一道看不清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一发炮弹般越过门神华子,迅速降落在屋里。
    华子想问:“哎你谁啊?”
    刚吐了个‘哎’字,后面的话含在嗓子眼里,就看人已落到了屋里。
    秋下林压根也没看清谁在他家门口谁在屋里,进屋直奔收音机而去,动作熟稔的把音量调大,摸过马扎一屁股坐下,呼出一口大气:“差点晚了。”
    最近评书连载单田芳老先生的《五鼠闹东京》,秋下林场场不落,同时在大院里纠集了五个同龄的孩子,自号‘锦毛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秋上林看来,他也就打洞有点本事!
    今儿五鼠玩的疯,差点把评书时间错过去,等想起来一溜烟回来,只顾奔着收音机而去,没看清他老娘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
    这给张红卫气得……丈夫丈夫一天到晚不着家不支持自己工作;女儿女儿满脑子生意经小算盘打得比自个儿都响;以为是终生依靠的儿子——他眼里可有他老娘?
    上林看着张红卫脸黑黑眼黑黑,心知不好,铁定在外面借钱不顺,又受气了。
    踢马扎:“下林,没看到家里有客人,起来起来!”
    正准备大发雌威的张红卫醒了神,反应过来自己家还有外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