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绯绯一直只是想着带着冬冬离开这里就好，根本来不及想得太多太全面。田泽说的对，事情并不是她带着冬冬离开就能结束的。世界的任何角落他都能到达，何况只是在国内，他分分钟就能知道她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和田泽成双成对。
    “可是出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黎绯绯屈服了，现在的她必须得和田泽绑在一起。可是几乎身无分文的她，拿什么带着冬冬出国，她更不可能让田泽为了她放弃向往已久的工作。
    田泽扬起嘴角，闪过几分得意。他知道黎绯绯已经同意了。
    “你在担心钱的事吗？”田泽温柔地笑着，“别担心，这些年我也攒了些积蓄，而且那边医院给出的待遇非常好。你如果觉得有负担，就当先借我的，以后慢慢还。那边华裔很多，很多人都想学中文，你可以在那办一个中文补习班，说不定以后比我还有钱！”
    “……谢谢你，田泽，”黎绯绯由衷地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怀疑他的动机，她不免有些内疚。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一个人背井离乡在国外太孤独了，有个人，哦，不对，是你和冬冬两个人给我作伴，我当然高兴！”田泽侧脸的笑意看上去干净明亮，黎绯绯也放松了一些，轻轻地笑了笑。
    “冬冬，妈妈来接你了！”黎绯绯亲昵地喊着冬冬的名字，微笑着走进病房。她准备办理完出院手续，再抱着冬冬去看看池素茵。只是不知道素茵何时能康复，而自己的情况已经不能等到素茵醒来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她。
    可刚踏进病房，黎绯绯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
    “冬冬呢？”黎绯绯疑惑地环视了一圈，并未看见冬冬的身影。病chuang上收拾得很干净，chuang单上连一点折痕都没有。也不见张姐和其他陪护的人影，空荡荡的。
    黎绯绯心里一慌，冲出病房，跑到护士服务站去询问。
    “请问，vip病房里的小孩去哪了？”黎绯绯气喘吁吁地问着。
    “黎小姐，你好。”黎绯绯总来这边，所以护士们几乎都认得她，“冬冬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今天出院吗？”黎绯绯更加着急了。
    “是今天出院的。早上七点多，秦总那边就来人把冬冬接走了。”小护士正说着，看到黎绯绯身后越走越近的田泽，心里一惊。原来那些传闻是真的啊。都说黎绯绯背叛了秦晟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原来这个男人真的是田医生啊！虽然她也觉得田医生不错，但怎么看也比不上秦晟天啊，黎绯绯怎么就能说变就变呢？
    秦晟天？黎绯绯没理会护士眼里的惊讶和鄙夷，心里震惊着。他已经放弃冬冬的抚养权了，而且那天晚上，自己也明明白白地跟他说清楚，等冬冬出院她就会带走。怎么他又突然把冬冬接走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黎绯绯在原地怔了会，急速地向电梯跑去。
    “黎离，你去哪？”田泽在身后喊她。
    “我去个地方，你先回去吧。”黎绯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田泽当然知道她要去哪。事到如今，那个男人还是不肯罢手吗？田泽狠戾地眯起眼睛。
    旁边的护士揉了揉眼睛，怎么一向温和儒雅的田医生会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是自己看错了吗？再睁开眼时，眼前的田泽分明是一脸和善的笑意。他对她们点点头，转身离开。
    是自己看错了吧？小护士拍拍胸口，依依不舍地收回追随的目光。
    黎绯绯先是去了秦晟天的别墅。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有一个佣人过来开门。
    黎绯绯冲进去，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冬冬和张姐的影子。她们应该是在一起的。在这里，除了黎绯绯，就是张姐照顾冬冬最细心，秦晟天肯定把她们安排在一块了。
    她走出别墅，一直跟着的保镖还在门口等着。
    黎绯绯走了过去，厉声说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为首的保镖听到她的话，似乎早有预料，迅速拿起手机，拨了出去：“老板，黎小姐想见您。”
    随后，保镖应了几句，挂了电话，对黎绯绯说：“黎小姐，请上车，老板在等着你。”
    黎绯绯一刻未停，上了车。她也不去想该不该去见他，反正是他已经算计好的，她跑不了。她只想带回冬冬，带回她唯一的希望。
    车子驶离别墅，穿过市中心，又往城市的另一角开去。
    这条路越来越熟悉，熟悉得令黎绯绯胸口发紧。
    “黎小姐，到了。老板在楼上等你。”保镖停下车，打开车门，恭敬地对黎绯绯说，“他说你知道哪个房间。”
    黎绯绯下了车，缓缓抬起头，看着高高的楼房。她当然知道是哪个房间，她曾在这里兜兜转转住了四年。
    走出电梯，她慢慢地走向那间公寓。这里承载了过去的她，也承载了许多痛苦的记忆，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见她？
    她的指尖刚一抚上房门，门就被推开了一点缝。
    轻轻地推开，当她整个人出现在门口时，她也看见正坐在房间一角正在看着她的秦晟天。
    看着他那样漆黑的双眸，黎绯绯的心脏迅速地跳动着，不听她控制地跳动着。
    黎绯绯垂下眼，生怕泄露出不能让他知道的情绪……再抬头，又恢复了清冷的眼眸。
    她走到秦晟天面前，带着愤怒说：“你为什么把冬冬带走？你把她藏在哪了？”
    秦晟天站起身，迈了半步已经贴在了她眼前。面对黎绯绯的激动，他很冷静地说：“我是冬冬的爸爸，当然有权利把自己的孩子接回家，这有什么错吗？”
    “你已经放弃冬冬的监护权了，难道你忘了吗？”事到如今，他还想用冬冬来束缚她吗？上一次他用这招，让她气恼反感之极，可现在，她只是觉得满心的酸楚。晟天，无论你怎么做，这次再也阻止不了我的离开了。
    “不过是一份文件，我有的是办法让它作废。”秦晟天苦涩地牵动嘴角。他又要做一次无赖了。
    黎绯绯冷笑着：“秦晟天，为什么经历这么多你还是没变，还是这样的自私、自我，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你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威胁、都可以强取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回到你身边吗？你休想！”
    她眼神那么冰冷，胸口却在剧烈起伏着，好似气愤得有一团火在里面熊熊燃烧。秦晟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多么希望，等再睁开眼时会发现这样的她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良久，他缓缓睁眼，可什么都没变，倒映在他眼眸里的黎绯绯还是那样的冷漠，又是那样的愤怒。
    他撇过头，好似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温和地笑着，说：“绯绯，你不记得这些了吗？”
    黎绯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桌上摆着的竟是她多年前收藏的有关他的一切。他居然完好地保存着！
    看到他要回头，黎绯绯迅速地收回视线，无动于衷的样子。可是那匆匆一眼，她已经看到了当年他写给她的纸条，他留下的名片，她裁剪和下载的他的信息……只是那匆匆一眼，过往的回忆带着最初爱恋的青涩纷涌而至。那些艰难的等候背后，是一个少女无悔的痴心，酸涩又甜蜜。
    “绯绯……”看到还是毫无波澜的黎绯绯，秦晟天胸口发紧地疼痛，连这些都不能唤起她一点点的爱意了吗……
    “绯绯……”秦晟天还是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温热的手拉起她的，突然他缓缓地，竟然在她面前跪下了。
    黎绯绯手指一颤，恨不得立刻阻止他……但终是狠下心，眼睁睁看着他跪下。在他双膝接触地板的那一瞬间，眼泪终于止不住汹涌地流下来，她猛地撇过头，长发覆盖住了侧脸，不让他发现。
    秦晟天并没看见。他双手紧拉着她一只手，低着头，虔诚地跪在她面前，像是在乞求圣女的宽恕。他开口，发出的声音那么沙哑：“我知道这间房子里装载了你太多痛苦的回忆和等待，所以我要在这里向你忏悔，向你赎罪……痛苦是从这里开始的，让我们在这里把它结束，好吗？绯绯，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忘掉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说完，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黎绯绯，眼里有流动的光泽。
    他在忏悔，在求她回头，他真的不计较她的“背叛”吗？……黎绯绯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看着他。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自己是爱得深爱得彻底的那一个，原来他的爱那么深沉，竟不比自己少……怎么办，她若真离开了，他该怎么办……
    四目相对，她多想把伤痛的他拥在怀里温柔安慰，多想把双手插进他柔软的头发里轻轻摩挲，多想把唇印在他漆黑的双眼上，吻去他珍贵的眼泪……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秦晟天的手背上，然后两滴、三滴……
    “你哭了……”秦晟天一阵心疼，却又伴着一阵欣喜。她还能为他哭，说明她心中还有情，他还有希望，对不对？
    秦晟天不由地站了起来，吻上她潮湿的眼睛，吻去她晶莹的泪水，激动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可他还未来得及去亲吻她另一只眼睛，突然被她用力地推开了。
    黎绯绯嫌弃似的擦掉他留在脸上的温度，双目通红地喊着：“我哭，你以为我是为你吗？你值得吗？我是为我自己！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那些回忆，讨厌自己那样喜欢过你！”
    说完，她一下冲到桌子前，拿起那些东西拼命地撕了起来。那些纸张年份太久了，已经很脆弱，还未等秦晟天上前阻止，顷刻就被黎绯绯毁掉了！
    黎绯绯用力一挥，一片片碎纸在他们之间飞扬，旋转，直至落满了一地。
    “别以为这些东西可以打动我，它们只会令我更加憎恨你！还是那句话，你休想再抢走冬冬，大不了我们法庭上见。”黎绯绯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转过头，“还有，请你的保镖别再跟着我，否则我报警，说你非法监视我！我就不信你能只手遮天！”说完，她转身走了。
    她从门口消失没多久，一直呆立着的秦晟天忽然开始笑了，先是微微的，轻轻的，到后来他仰头大笑。只是这笑声有太多的痛苦，这笑容里有太烫的眼泪……
    他让叶信带走冬冬，藏起来，只不过是想让她来找自己，只不过是想借此再多见她几面。他不会抢走冬冬的，他知道冬冬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又怎么会选择伤害她。
    这些被她误会，他无所谓。可是她怎么能够就这样把那些回忆撕碎掉！曾经那样深情动人的她，真的被现在的她所讨厌吗？曾经的那份爱真的让她深恶痛绝吗？……
    良久，那样悲痛的笑声终于停止了。秦晟天低下头，看着满地的碎纸片，慢慢地蹲下来，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起……既然这些记忆她不要，就不要了吧。可他要，他会如同生命般地珍视它们，不离不弃！
    在走进电梯的一刻，黎绯绯似乎听到了那间公寓里传来的秦晟天的笑声，那样的悲切，听得她心都碎了。
    她捂上耳朵，不让自己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刚才就动摇了，所以才会止不住眼泪滴落在他手上……
    电梯门阖上，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的小小空间里，黎绯绯终于忍不住悲伤的情绪，蹲坐在角落里痛哭起来。她好恨好恨自己，恨自己的不够强大，恨自己的不够完美，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所以才会来这样伤害深爱自己、也被自己深爱的男人……他那样受伤的眼眸印刻在她心里，一辈子都不会消散……
    恨到极点，痛到极致，黎绯绯死命咬住自己的胳膊，甚至都能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来吧，痛吧，也许身体的痛能减轻一点心里的痛……
    走出公寓大楼，出现在保镖面前的黎绯绯还是那样冷漠不屑的表情。
    看到黎绯绯出来，往外走，保镖赶紧替她打开车门，“黎小姐，现在去哪？”
    “我去哪也不坐你们的车。还有，我已经跟你们老板说了，如果你们再跟着我，我就报警告你们！我说到做到！”黎绯绯冷硬的口气不容抗拒。
    “可是，黎小姐……”为首的保镖还没说完，黎绯绯已经往前面走了。
    “组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跟还是不跟？”另外两个人疑惑着，看着为首的那个人。
    为首的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跟！只要老板没有明确指示说停，就得跟下去。万一黎小姐出了事，我们全都不好过，快点走吧！”
    几个人赶紧上车，追了上去。
    黎绯绯上了一辆出租车。她回头一看，那辆熟悉的商务车果然又跟在了后面，不过这次距离稍微远了些。
    真是一帮固执的家伙，那就别怪我无情了！黎绯绯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让这帮人再跟着了。如今冬冬被秦晟天带走藏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才能离开。而这些人一直跟着她，她就不得不继续跟田泽演戏。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必须尽早甩掉他们。
    车子一直往前开，黎绯绯突然看到什么，让司机靠边停下。
    保镖也在后面停车。这里靠近一个商场，黎小姐难道下车要去买东西吗？几个人赶紧下车，跟了上去。
    可是看到黎绯绯的同时，他们也看了两个警察。黎绯绯正在跟警察说着什么，还朝他们几个指点了几下。
    保镖面面相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保护黎绯绯是他们目前的工作，不敢轻易离开。
    正想着，那两个警察走了过来，表情严肃地对他们说：“这几位先生，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警察同志，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在工作。”为首的带头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警察，眼睛还在张望着黎绯绯，生怕她不见了。
    “工作？什么工作？”其中一个警察认真地检查他们的证件，并用随身携带的电子工具进行查询。
    “我们在保护刚才那位跟你们说话的小姐。”
    “保护？可是刚才那位小姐说你们一直在跟踪监视她，跟了好几天，吓得她门都不敢出了，刚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来找我们帮忙。”
    “怎么可能！”为首的想起刚才黎绯绯说的话，敢情她真的报警了！他着急地解释着：“我们是晴天集团总裁秦晟天派来保护刚才那位黎小姐的，她是我们老板的未婚妻……”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另一个皱起眉头打断他。他们最讨厌别人用身份来压自己，有钱有势了不起啊，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派人跟踪监视其他人吗？
    “可我们真的是……”几个保镖抓耳挠腮。警察好像已经认定他们是坏人，怎么都不会轻易放过的样子。
    等到误会解释清楚，警察离开时，已经急出一身汗的保镖们才发现，黎绯绯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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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绯绯趁保镖们和警察纠缠不清的时候，打车来到刚才和秦琴约好见面的地方。秦琴曾经答应过自己，会让她带冬冬离开的，所以目前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找秦琴帮忙，找到冬冬，带给她。
    走进雅座时，秦琴已经坐在那里等她了。看秦琴穿得很正式的样子，大概刚参加完什么会议。
    “秦夫人，不好意思，您那么忙，还要来打扰您。”黎绯绯客气地说。不管她们曾经的关系多么亲近，也不过是个假象，也不过到此为止了，所以黎绯绯保持着客套和生疏。
    秦琴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生冷，并不在意，反而更深地内疚。最近黎绯绯和晟天之间发生的事情，她这个始作俑者当然知道。儿子的消瘦，黎绯绯的憔悴，她又怎能不知！让他们相爱却相杀，是她这个母亲不愿意做，却又不得不犯的错。
    “没关系，我刚好在这边开的会结束了。这么急找我，有事吗？”开会时，收到黎绯绯的短信，说想见她一面。她知道不到万不得已，黎绯绯不会开这个口，便将会议议程缩短，尽早地结束。
    “晟天把冬冬带走藏起来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找您帮忙，帮我要回冬冬。”黎绯绯开门见山，非常着急。
    秦琴一听，愣了一下。那天看儿子出席在慈善会上，虽然看上去疲惫憔悴，但他表情平静，秦琴还以为他已经想通了，正在慢慢走出失恋的伤痛。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把已经放弃抚养权的冬冬带走，他的目的显而易见。
    “你先别着急，也许他只是想和冬冬多待一段时间，会把冬冬交给你的。”秦琴安慰着黎绯绯，可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话听上去很无力。
    黎绯绯苦笑一下，说：“不会的，他说了，那个放弃抚养权的文件他有办法让它作废。秦夫人，你答应过我的，让我带走冬冬的。我只有她了……”
    “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冬冬交到你手上的，等我的消息。”秦琴坚定地给黎绯绯答复。她不是食言的人，更何况面对黎绯绯这样善良的女人。她已经让这个孩子经受太多痛苦了，怎么忍心再剥夺她最后的希望。
    得到秦琴的承诺，黎绯绯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秦夫人，那我先走了，待时间长了不方便。”她知道自己和秦夫人的见面、谈话都应该是秘密，不能让别人发现，尤其是秦晟天。
    秦琴在心里赞许了她的体贴，不由关心地问着：“听说你搬去那个医生的家里……他对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