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阴天。
    最近骨科来了好几个工伤的患者,要么操作机器不当受了伤,要么摔断了腰,万俟雅连轴转了两天,终于能轮到休息。
    一个通宵都在给配合手术,她在办公室趴了会儿,等到早上十点钟,去病房转了一圈。
    白一诺把所有事情都理得井井有条,万俟雅也算轻松了,签过字就准备回家美美补一觉。
    出了门诊楼,准备到街边去打车,后头忽然响了几声滴滴的喇叭。
    万俟回头,一辆白色的比亚迪缓慢驶到她身边,外科的郝仁降下车窗,“万俟医生要去哪儿啊?”
    “当然是吃了饭回家啊。”
    “那我送你,上来吧。”
    郝仁露出一口标志的大白牙,打开车锁,“我也要回家,不如一起去找个地儿吃饭吧。”
    郝仁毕业于京都的医学院,和万俟雅是同时进的医院,关系不错,他的老婆也是骨科的医生,最近因为父母请假回了老家。
    叁个人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幢楼,彼此知根知底,万俟雅便没有推辞,开门上了后座。
    “诶,万俟,你吃素行不行啊?”
    “吃素?为啥吃素啊?”
    “你是没在我们肛肠科,要不然你也只想吃素。”
    万俟雅从后视镜看到他脸上嫌弃的表情,不禁被逗笑了,“怎么,碰上痔疮了?”
    “痔疮算个屁,我跟你讲,昨天半夜来个老头儿,肛门里塞了条鱼,哇鬼知道怎么塞进去的,我一进手术室,一切开,内臭鱼味儿啊……”
    “行行行,”万俟雅不想听下去了,“再讲我也吃不下饭了,吃素就吃素,你找地儿吧。”
    “好嘞。”
    郝仁很是开心,导出路线到皇后广场附近的一家连锁品牌的素食餐厅。
    餐厅装修得很有档次,清爽干净,不过万俟是第一次来,进去发现是自助式的,菜品各种各样,精致引人食欲。
    她拿了餐盘选了一些,排队去收银台结了账,转头找座位的时候才发现人还挺多。
    基本上坐满了,四处张望了一圈,只有临窗的一张四人桌是空着的。
    仅有一套干净的碗筷放在右边的座位前,估计有人,万俟正寻思应该能跟人拼桌时,猛然看见抬着餐盘过来的裴锦夕。
    “……”
    某个小总裁把椰汁盛得满了点,摇摇晃晃,于是只顾低头注意脚下,等到把餐盘放在桌上了,才发现面前站着万俟雅。
    两相对视,气氛突然就安静了。
    心脏猛然狂跳,裴锦夕动了动嘴唇,眼底隐隐闪动着热切,似乎想叫万俟。
    可万俟雅却把头扭了过去。
    想要叫出口的名字生生哽住,裴锦夕讪讪低了头,心想:果然不愿意见到她么?
    想抬着盘子另找地方坐,可这时候郝仁找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在对面坐了,“美女啊,店里人多,你这儿没人吧?我们拼个桌?”
    说着,又朝万俟雅笑了笑,两人眼神交流,彼此明显是认识的。
    一个男人,难道又是相亲?
    心里五味杂陈,裴锦夕突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万俟雅没说什么坐下了,郝仁端起米饭就吃,干饭人没多余的交流,看着更像是相亲男女了。
    “……”
    如果是相亲,那么她就不能把万俟雅单独放着,万一这个男的也是个不怀好意的呢
    抿了抿嘴唇,裴锦夕悄悄地打量郝仁几眼,最后选择在他的对面坐下。
    不动声色,她一面用勺舀着椰汁斯文优雅地品尝,一面用余光瞟郝仁,时刻注意他的动作。
    干饭人干饭魂,郝仁糙着哪能注意被人监视了,埋头只管吃,反而是万俟雅察出点儿不对。
    为什么老觉得有股酸酸的味道啊?
    她鼻子灵,于是仔细嗅了嗅,饭菜明明没问题。
    不经意瞟了一眼对面,裴锦夕坐得端正,腰背严肃地挺直,眼神一直偷偷地朝郝仁瞄。
    “……”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她像只警犬——耳朵竖直了,警惕地盯着毒贩的那种。
    气氛突然非常诡异,万俟雅低头夹起一块南瓜喂进嘴里,有点儿后悔和裴锦夕拼桌了。
    郝仁反正是吃嘛嘛香,不一会儿风卷残云,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抹了抹嘴,他一摸裤兜,掏出一盒烟还有打火机,和万俟雅说出去抽一支。
    万俟点点头,瞟见裴锦夕还是一副警犬的样子盯着郝仁,仿佛他就是个犯罪分子。
    一直到人家走了,她才如释重负。
    莫名的好笑,可万俟雅还没作出反应呢,裴锦夕的目光陡然和她一对,立马低下头。
    似乎很怕她的样子。
    万俟:“……”
    我马上走,裴锦夕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多余,叁下五除二吃掉自己剩下的一点饭菜,抬起餐盘主动走人。
    万俟:“……”
    轰隆隆,窗外突然电闪雷鸣。
    压抑了一早上的倾盆大雨终于下了下来,来势汹汹,瞬间把大街罩得灰蒙蒙的。
    雨幕沉沉,万俟雅下意识看向门口,裴锦夕出去几步又折回来,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天。
    她没有带伞,也没有开车吗?
    某个小总裁像是想往雨里冲的样子,万俟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伞,挤开门口的人群到了外面。
    屋檐很窄,人都进店里避雨去了,只有裴锦夕站着,准备把外套脱了顶头上。
    她的司机还没来,万俟雅在店里她也不想碍她的眼,站在外面吧。
    头顶忽然撑起一把伞,裴锦夕转过头,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面孔,顿时心跳如擂。
    万,万俟……
    心里明明想唤她,却迟迟出不了声,只会呆呆的看着,仿佛灵魂出了窍。
    雨声淅淅沥沥,万俟雅举着伞,表情淡淡的,“可别想多了,我这是顺便还你人情而已。”
    “……”
    燃起的那点火花被浇灭,裴锦夕悄悄掐了下掌心,低头不说话了。
    心思各异,万俟雅目视前方,“你车什么时候来?”
    “应该,应该快了。”
    声音很小,裴锦夕真的很希望再和她多处一会儿,可是也很清楚她的嫌恶。
    无比的沮丧。
    一阵风来,细雨斜斜,万俟雅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头发,打了个喷嚏。
    裴锦夕连忙把外套脱了下来,抖开,想给她挡着雨丝,“你进去店里吧,我等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没事。”
    往旁边靠了半小步,万俟摆摆手,没接受裴锦夕的外套,“稍微飘了点雨,无所谓。”
    “……”
    某个小总裁眼里的光都黯淡了,抿抿嘴唇,把外套折起搭在小臂上,默默地不再多话。
    然后,很自觉地往另一侧挪开了小半步。
    又彼此沉默了会儿,雨声不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雨堵车,裴锦夕的司机还没有来,倒是郝仁把车开来了,停在路边闪灯。
    万俟雅认得他的车,知道是来接她。
    “我同事来了,”把伞稍微往裴锦夕那边挪了挪,“你自己抬着吧,我要走了,伞借你。”
    裴锦夕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
    “我也有车来接,不,不用伞的,”她也怕万俟回去淋雨,“这么大雨,你回家总要打的。”
    “我同事跟我一个小区一栋楼,”万俟说,“当然了,你不用我也不强求。”
    说着把伞挪了回来,她走进雨中,没有告别也没有多看裴锦夕一眼。
    裴锦夕呆呆地盯着她的背影,手指狠狠捏着自己的裤子,欲言又止。
    “哦,对了。”
    万俟雅突然转过身,像是犹豫着,轻轻咬了咬嘴唇,“我姨姨说她要走了。”
    裴锦夕一愣。
    “什,什么时候?”
    “下周叁早上,她要飞去南城。”
    亲近的姨姨要离开,万俟心里毕竟还是怪裴锦夕的,很想讽她一句“如你所愿”。
    但她想起姨姨说到裴铭时的深情,于是又把那句嘲讽的话咽了下去。
    “说实在的,”万俟看着她,眼神有那么几分责怪和失望,“裴锦夕你挺自私。”
    “万俟……”
    雨不停,万俟雅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