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太后说了些什么,只见明景帝顿了顿,又喝了口茶水,放下茶碗,看了眼苏之婉,道,“贵妃,看看这东西吧。”
    话音一落,明景帝身后的黄顺便双手捧着一页纸,低垂着头,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苏之婉漫不经心地接了过去,眼睛环视一周,意味不明地瞥了正看着她的裴云若一眼。
    吓得裴云若忙低下了头。
    又听明景帝道,“把蓝草带上来!”
    门外候着的粗使宫女忙拎着奄奄一息的蓝草,进了殿内。
    苏之婉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宫女,不用细看,就知道手里的纸上写的是什么。
    后宫啊,总是你方斗罢,我登场。
    “贵妃可有话说?”明景帝淡淡问。
    “臣妾当然不会认一份莫名其妙的证据!”苏之婉站起身,朗声道,眉眼清澈,毫不作伪。
    苏之婉这话一出,原本底下还迷糊着的宫妃自然明白了,原来皇上这是在定端柔贵妃的罪,如今已是证据确凿!
    皇后猛得抬起头来,眼神宛如实质一般,钉在了苏之婉的身上,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扯着手里的苏绣丝帕。
    “大胆!皇上面前岂容尔等如此放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太后厉声道,“来人——”
    明景帝皱着眉头,摆摆手,打断了太后的话,叹了口气,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始终记得明孝元皇后临终之前,曾让他照顾好她的妹妹苏之婉和泽儿。
    就算如今证据确凿,他也愿意听端柔贵妃说几句。
    到底是明孝元皇后的妹妹。
    苏之婉不卑不亢地说,“敢问皇上,这供词可是由地上这位名叫蓝草的宫女所口述?”
    半晌,也不见明景帝说话,黄顺偷眼一看,皇上已经闭上眼了,摆明了不想言语。
    黄顺只得站了出来,道,“是蓝草口述。”
    苏之婉也不恼,又道,“据供词所言,蓝草是听了臣妾的命令,避开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宫女太监,趁人不注意,在四皇子的襁褓里放了一块冰……”
    黄顺动了动嘴唇,还未开口,便听苏之婉又道,“那么问题来了,且不论这供词是真是假!怎么解释在承乾宫病情已经稳定了的四皇子,却在慈宁宫早逝的事实?”
    太后一听,眼皮子猛得一跳。
    ☆、第46章 太后王氏
    端柔贵妃和太后一直不和,明景帝是知道的,甚至他也是默许的。
    朝堂上,苏家和王家在明景帝的控制下,一直有嫌隙。若是在后宫,太后和贵妃亲如一家,他才真是寝食难安。
    况且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四皇子会在慈宁宫早夭。
    据暗卫所言,太后一直悉心照料着四皇子,从承乾宫出来到慈宁宫之后,直到逝世,都四皇子身边都没有离过人,根本不存在皇后宫里的那种情况。
    “贵妃可有查出了什么?”明景帝问。
    苏之婉轻笑,“作为贵妃,臣妾可没有什么能力查到连皇上都查不到的东西。”
    展开了手里的状纸,瞥了眼身上满是血污的蓝草,苏之婉又道,“臣妾只知道,一个被严刑拷打过的宫女,定然没有这个功夫,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的。”
    看蓝草这个样子,怕是已经快晕死过去了。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里可能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明景帝一愣,他不否认贵妃说的事实。
    可是,审问蓝草的是暗卫,是他的人。
    怎么可能背叛……
    暗卫,自大明开国以来,便是独属于皇帝的一把暗剑。收集资料,暗杀,等等等等,一些帝王不方面明面上下圣旨的命令,都是由暗卫去完成。
    由头代首领暗中培养,再一代一代往下传,流传至今,已经是极为庞大的一股势力!
    也正是因为有了暗卫,寻常时候皇帝出行,根本不用害怕突然蹦出一个反贼,让自己不小心丢了性命。
    暗卫的第一个宗旨就是忠于皇帝,第二个宗旨便是保护皇帝。
    如果连暗卫都背叛了……
    明景帝虽然相信自己的御下手段,也相信先帝留给他的暗卫没有问题,可是有些东西一旦心里有了一个影子,便很容易生根发芽……
    他记得当年夺嫡之惨烈,他记得他的母亲为了帮助他登上皇位忍辱负重。
    他也记得先帝弥留之际,他并不在跟前……
    他记得,指挥暗卫的玉牌,是他的母亲交给他的,是当今太后交给他的……
    还有这些年一直不动声色地替太后遮掩的暗卫……
    难怪太后一直想自己培养一个皇帝出来,从皇后再到宁婕妤,一直都想要一个养在身边的皇子。
    这是嫌从小养在萃英殿的自己待她不够亲厚吗?
    还是想要一个和王家亲近的下一任皇帝?
    甚至想趁着皇子年纪小,干脆来一个垂帘听政?
    那她置朕于何地?
    明景帝恍惚间想到了当年,明孝元皇后还在的时候。
    太后一直都不喜一宫独宠,明景帝是知道的。
    刚开始,明景帝对明孝元皇后虽然有过惊艳、有过心悦,可是以他的心性,绝对没有想过后宫独宠。
    他对苏之娴的宠爱,都是太后给逼出来的!
    当初,他当上皇帝,在前朝功劳最大的基本上王家和苏家,在后宫便是太后在吹枕头风。
    明景帝一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分封前朝的甚至,便是给王家和苏家加官进爵,只要是苏王两家有才干的子弟,一律重用。
    当时的苏家和王家,风头正劲,可是苏家选择了沉寂下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而王家估计是想打着压过苏家的主意,犹不满足,一心便着钻营取巧,借着从龙之功,变着法儿的讨赏,在朝堂上大肆揽权,恨不得整个大明王朝的官员都是出自王家。
    宫里的太后也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娘家谋求好处,若不是,王家没有身份高贵又适龄的姑娘,宫里恐怕早就多了一位王姓宫妃了。
    太后的这番做派,导致那时候的明景帝对太后只是面子情意,就连去慈宁宫请安也不积极。
    太后不喜欢后宫一枝独秀,明景帝是知道的。
    可是,那段时间,在朝堂上,是苏家一心稳定朝纲,一心忠于皇家,不求任何赏赐爵位,也是苏之娴一直在背后安慰、支持明景帝,陪他度过了刚登基理政的那段日子。
    明景帝不认为自己作为皇帝,宠爱一个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对此,明景帝曾多次和太后争锋相对,把对王家的不满全发泄到她的身上。
    曾经有过一个月,太后和明景帝互相都没有半点好脸色。
    最后,还是在苏之娴的劝说之下,明景帝才服了软。
    这段冰冷的母子关系,随着王家的沉寂和苏之娴的死亡而画下了句号。
    明景帝在苏之娴死后,从暗卫那得知了太后日夜诵经的消息,这才慢慢对太后亲厚起来的……
    曾经他不曾怀疑过暗卫的忠诚问题,可是,今天,突然由端柔贵妃这么不经意地提起,明景帝突然开始怀疑起来……
    苏之婉静静地看着明景帝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心里暗暗发笑。
    什么以孝治国,什么孝悌大于天。
    遇上了关乎皇权,遇上了关乎自己性命的问题,明景帝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沉默下去。
    说到底,皇帝先是皇帝,后才是儿子。
    就像明景帝对于皇子公主们来说,先是皇帝,后才是他们的父亲一样。
    太后盯着苏之婉,道,“有可能是审问的人,根据蓝草的话,推测出来的结果!”
    苏之婉笑了,眉眼弯弯,颇为动人,“如果真如太后娘娘所言,那么这份供词就更不能相信了,仅仅靠推测就能把罪名安到臣妾头上,这幕后主使其心可诛啊!”
    说着,苏之婉跪下道,“这是想硬生生逼着臣妾和皇上心生嫌隙!望皇上明鉴!”
    明景帝一凛,想起如今朝堂上的局势。
    正处于关键时期的科举制改革,苏家并没有表态……
    若是苏之婉铁了心传话,让苏家继续沉默,这科举制改革不知道还要僵持多久。
    这就是幕后主使的目的?
    想到这,明景帝道,“贵妃起来吧,若你无罪,朕自然不会冤枉了你。”话音一转,“若是证据确凿,朕自然秉公处理!”
    苏之婉干脆地站了起来,笑道,“自是如此!”
    从一开始,苏之婉就知道,只要她身后的苏家还在,只要她还是明孝元皇后的妹妹,明景帝便轻易不得动她!
    只能说,裴云若还是太过年轻,若是仅仅想凭借这些个小聪明就像扳倒她,恐怕是痴人说梦!
    原著里,裴云若之所以能弄死愚不可及的苏之婉,那也是建立在揭露了苏之婉的身世以之后了。
    以现在并没有经过多少风浪的裴云若的手段,怎么可能扳倒她!
    皇后眼看着苏之婉就要被明景帝给轻轻放过了,厉声问道,“敢问贵妃,我的皇儿为何在承乾宫还好好的,抱去慈宁宫便夭折了?”
    也许她想问的并不是贵妃苏之婉,而是端坐高位、手握念珠的太后娘娘!
    苏之婉道,“本宫没有本事知道慈宁宫的事,恐怕只能由太后娘娘来替您作答了。”
    太后叹了口气,悠悠道,“四皇子的死,哀家也极为心痛,皇后也节哀顺变吧……”
    皇后一听,眼眶都气红了,死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才出生不过周岁,叫她如何节哀顺变?
    太后知道,今日不当着后宫的妃嫔道出个子丑寅卯来,恐怕从此以后,她就得背上照顾皇嗣不周的罪名了。
    虽然不会有人制裁,可是,她从一进宫便经营得很好的名声,便不复存在了。
    毕竟,四皇子是在慈宁宫死的,这是事实。
    “除夕当夜,待哀家听到四皇子病情复发的消息后,连忙找了太医和哀家身后的王嬷嬷为四皇子诊治。”太后顿了顿,手里的念珠滚动了几下,又道,“太医说是普通的病情复发,素手无策!王嬷嬷却道,四皇子这是中了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