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作品:《豌豆小姐的七色堇

    “那就好。周末约你喝酒。”黎铮和季泊均道过别,起身拖走了傻愣愣的江以萝。
    与江以萝的认知相反,令季泊均担心的那个恰恰不是黎铮,而是她。季泊均起初以为江以萝会出现在黎铮的房间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或说服或买通自己身边的人配合她折腾的事过去她做了不止一次两次……
    待黎觅一惊一乍地找过来,他仍对两人的关系将信将疑。
    在季泊均的印象里,说的好听点,江以萝是单纯如白纸,直白一些,她根本就是满脑子浆糊只关心风花雪月。因此季泊均全然不会相信黎觅有关“心机女”的说辞。
    黎铮这个人,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有被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小姑娘糊弄住的可能。
    或许是因为敬佩江东,或许是因为悔婚的内疚,即使时常感到不耐烦,他对江以萝也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
    于季泊均来说,这责任本应是负累,如今有黎铮代为操心,他却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体会到了类似怅然若失的可笑情绪。
    “你这是干什么?”
    “替你撑面子,不用谢,明天晚上陪我出席个活动就可以。”
    “什么撑面子,还不用谢呢!你明明就是在抹黑我的形象!”
    “被我看上难道不是你的荣耀么?”
    “……”
    待黎铮主动放开两人紧握的手去开车门,江以萝才反应过来两人竟牵了一路手。
    见江以萝站着不动,黎铮再次开口催促:“上车啊。”
    江以萝一把抢过黎铮替自己背着的琴盒:“我自己回去就好,不需要劳烦黎先生。”
    黎铮合上车门,走到她的面前,笑着低下头对她耳语道:“你确定不上我的车?季泊均可看着呢。”
    这种暧昧的姿态让江以萝十分不适应,她立刻偏过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季泊均果然还坐在刚才那个靠窗的位子上没有离开。
    自助餐厅在酒店的一楼,与黎铮的车子只相距二三十米,透过餐厅的窗子看过来,他们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见。
    如果她不上黎铮的车子,季泊均自然会怀疑他们的关系,他才不可能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一定要误会是自己央求黎铮一起演戏。
    权衡了片刻,江以萝强忍着气冲黎铮莞尔一笑,用比志玲姐姐更嗲的娃娃音撒娇道:“黎宝宝,回家前人家想先去趟超市。”
    “好。”不想黎铮非但没被恶心到,迅速换上的宠溺表情更激得她竖起了汗毛。
    ☆、第13章 十三
    隔天是周末,江以萝不准备出门,自然要采购足够的生活用品。
    见她立在货架前拿着两个袋子歪着脑袋久久不动,黎铮问:“怎么了?”
    “帮我算算看,九块八200克和二十六500克哪个便宜。”
    “九块八的。”
    江以萝闻言立刻丢掉500克的袋子,把两个200克的丢进推车,仿若捡到钱包般一脸满足,看得黎铮直想笑。
    “听说你和未宛住一起?她真有感染力。”
    如黎铮所料,曾经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江以萝之所以能迅速蜕变成充满大妈气息的地气少女,最大的爱好是存钱的未宛功不可没。
    江以萝懒得理他,径直去拿日期不新鲜但买一送一还顶着玻璃碗的酸奶。
    “明天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我为什么要帮你?”
    “是我帮你。跟我一起,再也不会有人笑你被季泊均甩。”
    这话让江以萝当场跳了脚:“谁被季泊均甩了?分手是我先提的!是我甩的他!”
    江东一出事,江以萝便凄凄婉婉地向季泊均表示虽然自己对他心怀眷恋,但为了不连累季家,决意分手……她本以为季泊均会感动不已地来个深情告白,没想到他竟脱口说了个“好”,不出三日,接受报纸采访时更表示婚约已经解除,口气干脆得仿佛等她提分手等了五百年。
    尽管季泊均的真实反应和她想象中的有那么一丢丢出入,但“分手”这两个字的的确确是她先说的,因此她纠正黎铮的错误纠正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
    “如果大家知道你甩了季泊均,又拿下了我……”黎铮的声音低沉醇厚,自带洗脑的魔力,他抓住江以萝虚荣的小心思蛊惑道,“我不介意在人前对你俯首称臣,或许季泊均反而会多看你一眼。”
    黎铮回国不久,在圈子里的风头便超过了季泊均——季泊均太过正人君子,再不怕苦不怕难不怕不要脸也无从下手。所以女人们干脆转换了目标,纷纷摩拳擦掌地准备对黎铮下手。
    刚刚放季泊均自由、转眼又俘获了黎铮,即使江家破产,她也是旁人眼中货真价实的人生赢家。这不仅能气歪李双喜、陶与雨之流的鼻子,更能让她出尽风头,成为圈子里的神话。而且黎家实力雄厚,借着黎铮狐假虎威,爸爸的债主们一定不敢再逼得那么紧,开庭的日期渐近,能出现转机也说不定。
    然而,这事虽然听上去非常美,但她准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的第六感却不断提示前方有陷阱、入坑需谨慎。
    “你想气你爸顺便挡桃花的话,为什么不找陶与雨?她疯起来连她爹妈都不认,而且为了亲近你百分之百愿意。”
    “我不想别人质疑我的品位,也怕被缠上。所有的人里,只有你最合适。”
    江以萝很享受这委婉的恭维,却再次选择拒绝:“不好意思,我恐怕帮不了你。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从大家的视线里彻底消失,走到哪儿都受人瞩目实在太烦了……其实这光荣的任务有个人比我更合适——你跟你爸说你和季泊均才是一对,他为了拆散你们绝对什么都依你。”
    上一辈的人全都保守,理解不了“真爱是不分性别的”这个道理。爸爸虽然对她百般宠爱零要求,当初见她和李双喜日日黏在一起,也曾板下脸孔要她保证一不出柜二不出家。
    江以萝走下车子,关上副驾驶的门,背上硕大的琴盒,拎起两只沉重的塑料袋,妄图给黎铮留下一个淡泊名利、贫贱不能移的背影。
    第二天上午,江以萝正准备和未宛分享一锅奢华无比的泡面,她的手机就响了。
    见是老板打来的,江以萝一按下接听便说:“最近我不想接工作,十倍二十倍也不接。”
    电话那头的老板抽抽噎噎,江以萝本以为她又要以自己是公司的台柱子、不出现公司分分钟要倒闭为由进行道德绑架,耐着性子听了半分钟,才明白这次公司是真的要倒闭了。
    赵总和他的暴发户舅舅不知怎么发现了上次的戴玖玖是冒牌的,有视频为证,老板再巧石如簧也搪塞不过去,赵总不接受道歉赔款,直接通知了记者,很有往大了闹的趋势。
    “小江啊,我的命好苦……闹不好不但要赔到倾家荡产,还会身败名裂的。”
    虽然江以萝很想骂句“活该”,也想不明白一个三人公司小老板有什么名好裂,但介于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她唯有暂且与主犯团结起来,待渡过难关再进行内部清算。
    “这个赵总的活你是怎么接下的?有没有中间人能替你求求情?”
    “有倒是有一个,但我攀不上人家……小江啊,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为了不久的将来公司能顺利上市,入不敷出的时候我宁愿喝凉水啃黄瓜、每天步行十公里上下班也没漏过一分钱的税啊!你去求求黎先生,我堂堂一个董事长兼总经理,被记者堵的出不了门……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们。”
    “我和他不熟……我们还是去跟警察叔叔自首争取宽大吧。”
    “那天他已经救了你一次,再救一次肯定不在话下。黎先生面子大,他不用亲自过问,让底下的人给赵总打个电话就行……小江啊,你救救我,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公司成立的第一年,我发烧发到五十八度还坚持……”
    江以萝不想再听一次老板的艰辛创业史,直接挂断了电话。
    赵总和他舅舅的反射弧再长,也没理由等到今天才发现这件事,真闹上媒体,他们欲对自己图谋不轨的事也会败露,大家都没脸,负、面新闻对商场的宣传更无益。
    何况赵总明明误以为自己和黎铮的关系不一般,演出费对他们来说又不过是小钱,除非是有人授意,于情于理他们都不敢也不会浪费时间来紧盯这件小事。
    几乎可以肯定这事儿就是黎铮指使的。虽然江以萝一万个不愿意去求他,但想象了一下明后天报纸的头条很可能会出现诸如“船王江东破产入狱,其独生女穷困潦倒冒充明星诈骗被拘”这等酸爽标题,她也只能屈服。
    然而,当她把之前接到的疑似黎铮的陌生号码一一放出黑名单回拨过去,却没有一个是他的。
    未宛也找不到黎铮的联系方式,江以萝犹豫着想向季泊均求助,打了几次他的电话都因拉不下脸中途挂断,想了想干脆换了件衣服去江家旧宅。
    ☆、第14章 十四
    连黎铮的手机号都没有的江以萝无法证明自己是黎铮的客人,被门卫当作陶与雨、李双喜之流简单粗暴地挡在了门外。
    被误会成花痴的江以萝愤慨了片刻,径直去了后门——她有一百种办法悄无声息地进出这个住了快二十年的地方。
    主楼西侧的防盗网竟锁上了,江以萝骂了句该死,踩着和主楼连在一起的小白楼拐角处的空调主机爬上了二楼的露台。
    小白楼整个二层过去都是她的书房,念书的时候,日日在主楼宴客的江东怕吵到女儿用功,特意把她的书房设在了副楼。除了二楼的书房,一楼的客厅和琴房,小白楼的三层还有几间卧室,若是江以萝的朋友们来玩,便在此处留宿。
    江以萝熟门熟路地打开了露台通往书房的门,一踏进去却发现这里早已不是几个月前的模样。
    待看到裸着上身从浴室出来的黎铮,江以萝直接惊叫出了声。
    刹那的茫然后,黎铮皱着眉头走过来捂住了江以萝的嘴。
    江以萝奋力挣脱了黎铮的手,大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别那么大声,耳朵疼。”黎铮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头发,望了眼露台的门,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从那儿爬上来的?又看上我家的什么了?”
    这句“我家”让江以萝如梦初醒,她忽而生出了亡国的惆怅,正想吟一首《虞美人》,就看到黎铮拿起了手机。
    她唯恐他打110,赶紧解释:“我什么都没看上……我是来找你的,可是保安不让我进门。”
    “是么。这房子这么大,你的命中率还挺高。”
    见黎铮似是不信,江以萝立刻转移话题:“赵总突然找麻烦是不是你指使的?”
    “嗯?”
    听江以萝讲完前因后果,黎铮很是无奈:“你觉得我很闲?你说的那个人我根本不认识。”
    “不是你他们怎么会隔了这么久才找过来?”
    黎铮拎起沙发上的衬衣,边系纽扣边笑:“每天都有人求我帮忙,像你这么恶声恶气地我还是头一次遇到。”
    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的江以萝似是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满脸怨气地立在原处没动。
    见黎铮毫不避讳地当着自己换下运动裤,江以萝赶紧转过身捂住眼睛第二次怒问:“你想干什么?”
    “你闯入我家爬进我的卧室,问我想干什么?我没听错吧。”
    江以萝自知理亏,委婉地解释道:“这儿原来是我的书房……我怎么知道你不住主楼住这里。”
    黎铮戴上手表往外走:“你高兴的话可以继续呆在这儿。”
    “时间还早,你等我一下。”想到还被记者堵在公司进退不得的老板,江以萝只得换上笑脸,摆出求人应有的姿态,“你要我做你的女伴,总得给我点时间换衣服。”
    “不需要劳烦你,我还有季泊均。”
    “别啊!”江以萝冲到黎铮的面前堵住门,一脸讨好地笑道,“黎叔叔年纪大了,万一受不了刺激气坏了身体,我于心何忍!再说了,季泊均那么无趣,和他呆在一起你会闷的。”
    曾是大学校长的斯晓爷爷退休多年但威望仍在,因此他的八十八岁寿宴云集了商贾、文化名流和政要。
    见江以萝挽着黎铮走入,众人齐齐静默了数秒。
    隔了数秒,斯家的客厅才恢复往日的喧嚣。
    不断有熟人过来寒暄,惯于此类应酬的江以萝轻车熟路地笑对各种打探。
    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江家的话题,没有一个人问她这几个月的遭遇,聊起天来自然得仿佛昨天才同她一起喝过下午茶——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几个月不曾联系,这会儿表现得再关切也于事无补,反而假惺惺。
    江以萝刚与季泊均订婚的时候,圈子里的女人们虽然也惊讶,震撼却远没有此刻大,当初她们还能用诸如“她样样都一般,就是运气好”、“季泊均的眼光也不过尔尔”的议论来平衡酸葡萄心理,如今见到炙手可热、更是季泊均好友的黎铮也被江以萝降服,便不得不佩服她的手段了。
    李双喜踟蹰了一会儿,蹭到江以萝面前献好。
    她言语里的款款深情让江以萝无比感慨——人若是能豁出脸面,征服全世界都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