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洒在纪璟睿身上，银灰色的西装泛着淡淡的光泽，他本就精湛的五官在月光下，笼罩上一层神秘感。
    秦念看着他眼睛，琥珀色眼瞳映着月光，透亮、清澈，只是他眼底的情绪，她看不透。
    为了奶奶的心愿就要随便结婚？这种冲动性的事，他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也会去做吗？
    她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去探望重病的老人家，她自然愿意去，何况纪璟睿曾帮过她这么多忙。
    老人家生病了闷得慌，愿意跟年轻人聊聊天，四年前妈妈生病住院的时候就住在大病房里，一个房间有八个病人，其中6位都是老人。
    家人不可能经常陪着，她们每次看到秦念都要拉着她聊天说话，虽然秦念话不多，只是嗯嗯、好好的，但只要她肯听老人家说话，她们就很开心很满足。
    大概，人老了，总是孤独的。
    “好。”她点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又补充了一句，“我说得好，是指去看纪奶奶。”
    至于他的提议，太过疯狂，她无法接受。怎么可以随便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为了钱、为了拯救秦家，那她和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有什么差别？
    爱情在她心中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不能拿来作为交换的条件。
    无论如何，只要她肯去就好，只要她肯去，自己就有办法让她答应。
    纪璟睿微微颔首，“明天10点，我去接你。”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纪璟睿送秦念回家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这个时候，老太太应该还没睡觉，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病痛缠身，精神却一直很好，作息时间根本不像老年人，什么早睡早起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她通常深夜11点才会睡觉，第二天也会睡到7点后。
    铃声刚响了一下，就接通了，纪奶奶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样？那丫头肯来吗？”
    “嗯，她答应了。”纪璟睿的声音淡淡的，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面对这个老顽童一样的奶奶，他的心情就莫名的很好，爷爷和爸爸都早逝，奶奶一人孤苦了这么久，可她却从不自怨自艾，还是像以前一样开朗健谈，这是让纪璟睿非常庆幸的一件事。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失夫失子的奶奶。
    “太好了，明天你们几点来？”纪奶奶的声音充满活力。
    “我10点去接她，到医院大概11点钟。”
    “好，我知道啦~！等了这么久，你终于肯让我见念念啦，听说你外公外婆都比我早见到念念，你是不是怕我把她吓跑？告诉你，只有我能帮你搞定那丫头，以后你要多带她来看我，知道没？”
    纪奶奶口齿伶俐，噼里啪啦的抱怨着。
    “好，奶奶，您在不乖乖睡觉，明天就不漂亮了。”他声音难得如此温柔，像哄孩子一样。
    “对，璟睿啊，你说得对，我得赶紧睡觉。”奶奶尚未来得及挂断电话，就喊道，“春嫂，我要刷牙洗脸……”
    听筒突然传来了忙音，纪璟睿唇角漾起笑意，眼底闪动着意犹未尽的光。
    奶奶，永远都这样乐观可爱，因为有她，即便爸妈双双离世，他都觉得自己不可怜、不可悲。
    *
    秦念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她走到二楼，看到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走过去，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秦振国的声音从实木门后传来，难掩疲倦。
    秦念推门而入，看到爸爸坐在书桌前忙碌，桌上放着一个咖啡杯、一个茶杯，空气中漂浮着咖啡和茶水混合的香气。
    看来，他很累很困了，但不得不继续忙碌，才必须用茶和咖啡一起撑着。
    她把门关好，静静的走了过去。
    秦振国看着女儿走来，撑起笑意，“和席晋扬去喝咖啡了？呵呵，席少是个很好的青年，你和他来往爸爸放心，今天也是多亏他来咱家把苏宇轩劝走，不然不知道那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秦念点了下头，眼底有愧色，秦家好好，秦氏也好好的，因为她出了这么大变故。
    可是爸爸却连一句责备都没有，一句都没有。
    曾经她以为，秦振国接受她回秦家，不过是出于对妈妈的愧疚，外加怕被豪门圈其他人议论。
    父女两十七年都没见过面，甚至于，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样一对疏离的父女，真的能有感情吗？
    而宋宛如和秦慧妍那对母女，四年来一直表面上对她很好，背地里各种克扣，怕也是经过爸爸同意的，否则她们应该不敢如此才是。
    供她吃喝和上大学的钱对秦家来说连一个佣人的工资都比不上，他们也许不过是把她养在家里，养到出嫁，也废不了什么功夫。
    表面厚待，可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亲生父亲，她也不相信。
    可经过这次事情，她却感觉到了爸爸的爱，是真实的父爱。
    秦振国看出了她的愧疚，安慰道，“别担心，做生意嘛，哪能没点起伏呢？爸爸今天找了些老友帮助，相信很快就能挺过难关的。”
    他的语气轻松，可秦念却觉得形式不容乐观。
    好友，所谓生意上的好友，一向是利益捆绑，何况，苏宇轩不可能私下不找他们。
    谁会为了一个普通的生意伙伴，得罪苏家？
    手搭在褐色实木的桌面上，手指轻弹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音，许久，她抬眸，径直望进秦振国眼中，“如果秦氏破产了，怎么办？”
    秦振国神色一滞，随即恢复了笑意，语气安慰，“别担心啊念念，就算秦氏破产了，咱们一家人也过得去。我之前用你爷爷奶奶名字购置了一些房产，在他们名下存了一些钱，足够咱们一家人生活的。我还在澳洲购置了一些地皮，到时候咱们也可以移民过去，那边空气好，关系简单，挺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满是向往，好似去澳洲是去享福、是去养老，可秦念心里却酸酸的。他从小在t市长大，怎会舍得？澳洲的生活，他一定不习惯。
    家里偶尔做西餐，他都会嫌口味不合，又怎会真的喜欢国外的生活？
    更何况到了国外谁陪他喝茶、下棋、钓鱼？
    他这么说，足以说明秦氏确实撑不下去了，才会想好了后路。
    他甚至想到，苏宇轩不会容秦家人在国内生活，才做了移民的最坏打算。
    秦念心中烦躁，手指弹动桌面的动作更快了，哒哒声急促了起来。
    秦振国撑着的笑意渐渐消散，神色有些茫然。去澳洲之后，一家人会过怎样的生活，他不知道。
    他肯定不会适应，宋宛如和秦慧妍也会诸多抱怨。秦慧妍一直想着嫁入豪门，若是秦氏破产，必定不会有富少娶她，她又会如何呢？他实在担心。
    秦氏破产后，家里的一切都要尽数变卖，那母女两的生活一向奢华，突然遭逢变故，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那样的日子，他不敢想象，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念念嫁给苏宇轩。那样一个男人，绝对不会善待他的宝贝女儿。
    秦念骤然收起手，书房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秦振国的呼吸长长的，好似含着点点叹息，她于心不忍，默默道，“爸，您早点休息。”
    “好，好，念念啊，去睡吧，别担心。”
    秦念点点头，转身带上门离开，回到卧室之后，躺在床上发呆。
    她又想到了纪璟睿的提议。
    假结婚，也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更算不上玷污爱情。
    两人之间本就没有爱情，不过是用一纸婚书各取所需。等奶奶去世后，两人就可以离婚了，到时，她虽然是二婚的身份，却和没结婚时没有两样。
    日后，碰到心爱的人，跟他解释清楚，他一定会接受的。
    现在这个社会，很多真正二婚的人，都可以找到幸福，自己也一定可以。
    她这样想着，试图说服自己，只是心中似乎还有一道防线，难以突破。
    这到底是一场交易，无论如何，都是一场金钱和婚姻的交易……
    第二天一早，秦念早早出门，去附近买了些水果和一束鲜花。
    去看病人，总不能空手去，住院的人都喜欢鲜花，她知道，妈妈当年也是，买不起鲜花，她就时常在河边摘几只，就插在床头的塑料瓶子里，妈妈看着都觉得心情大好。
    回来的时候，大厅里静悄悄的，秦振国、宋宛如和秦慧妍都没有在餐厅吃早餐。
    她觉得莫名，却也没有多想，毕竟秦家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家心情都不好。又或者，昨晚都睡得很晚，所以还在睡觉。
    她回了自己的房间，梳洗了一下，换了一套白色休闲装，梳着马尾，依旧是素面朝天的，只是在脸颊处刷了些腮红，又涂了粉红色的唇彩，白皙的小脸登时喜气洋洋的。
    看病人嘛，总要喜气一点，让纪奶奶看着开心。
    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她提着果篮，抱着鲜花，轻手轻脚的下楼去，隐隐听到大厅里有说话的声音。
    难道家里来客人了？可跟纪璟睿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必须下楼。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一楼转弯处，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赫然是爷爷和奶奶。
    他们不是在老家吗？怎么突然来了？
    秦念停下脚步，想观望一下，秦慧妍发现了她，立刻笑道，“念念，你要出去啊？”
    一句话，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秦念身上，她清晰的看到奶奶变了脸色，对着她的眼底全然是冰冷和厌恶。
    她静静的走下楼梯，走到沙发前，“爷爷、奶奶。”
    秦老太爷笑着点点头，“念念啊，你好像比上次瘦了些。”
    秦老太太则撇了撇嘴，“女孩子瘦好，少吃点才能瘦。”
    儿子一人养一大家子已经很辛苦了，多添这么一口人不是更辛苦，偏这丫头不识趣，吃着喝着秦家，还要读大学，多了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增添多少话费。
    听儿媳在电话里说，儿子还要给她买辆新车，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丫头，要什么新车！
    秦老太太的话着实难听，宋宛如和秦慧妍在一旁陪着笑，幸灾乐祸的余光暗暗扫向秦念。这老太太一向不喜欢秦念，只拿秦慧妍当宝贝孙女，秦振国又是最孝顺的，一向不敢违背爸妈的话。
    所以昨晚，宋宛如特意把公婆从老家请来，说是请二老来秦宅住住顺便避暑，实则是想打压秦念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