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277节
作品:《十国千娇》 ……郭绍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又顺便下令研制火炮和投掷爆炸物。
与火药利用相关的东西,火器作坊都可以请旨经费尝试。不过郭绍指定的重点方向,还是枪、炮、投掷物……只有这三种东西是最实用的,结论依旧来自于见识。
在后世黑火药兵器发展到极致的时候,特别是西方世界后来居上,经过多年的各国混战和检验,火枪兵、炮兵、掷弹兵才是最有用的兵种。而另一些看起来花俏又奇特的东西,恐怕实际没什么作用……比如那个火箭,好像一发几十支,但是因为弹道轨迹完全不可控,基本没有杀伤力。
不过郭绍没有打算抑制人们的尝试,万一造出实用的新东西,也不拒绝。反正校场上看效果。
……想靠火器来解决军事问题的愿望落空,郭绍便没在火器作坊呆得太久,很快就离开了这里。不过皇帝亲自到这里来,也表明了郭绍对此事的重视。
他回到了金祥殿御书房,左攸等人已经把整理好的奏章呈送上来。郭绍没有马上看,先琢磨了一下自己要干的事……攻灭北汉。
不过准备远远尚未完成。首先他得等待派遣到北汉的枢密院细作,把比较详尽的情报拿回来,才好部署兵力和战术。孙子说的,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是一场完全没有把握的仗,最好的选择就是能不打就不打。
郭绍开始处理奏章,都是左攸和黄炳廉整理“精简翻译”过的内容,看起来很快;目前以军事为头等大事的时候,政务本来就是次要,这种方法让郭绍提高了理政效率……但并非好办法,他之前就发现了弊端,难以获取大臣贤士的纳言和思想。所以郭绍时不时还要看文言写的原文,大概都看得懂,不过吃力一些罢了。
前阵子他参加了两次“经筵”,便是有才学名望的大儒给皇帝上课。郭绍感觉不太好,大儒们重点是讲经书典籍的思想,而且他们的观念郭绍不太认同。所以去了两次,他就不去了。
郭绍需要的是一个古文启蒙老师,其实乡村里教蒙学那种私塾先生就足够,可以系统化地教会他古文知识。可是他又不敢请那种人来给皇帝上课,恐怕要被士林笑话。于是左攸就担当起了这个任务。
处理完正事,郭绍就把左攸叫到后屋里去,叫他教授自己基础课程,每天还有临摹练字的作业。俩人几乎每天都在那小屋子里单独相处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阴谋老是要商议……郭绍不太想被外面的一帮官员看着自己在蒙学。
郭绍学得很认真,他像个好学生一样坐在桌子前面,有模有样地专心诵读没有标点的论语,方法和那些孩童差不多。因为郭绍认识到了在这种环境下,对文言识字断句的重要,不然连奏章都看不懂,还治理什么国家……他想起了明朝的天启皇帝,爱好是干木匠,完全不想亲自处理政务;现在郭绍有点理解木匠皇帝了,因为他是个文盲,作为文盲要处理政务有多难受,郭绍这个“半文盲”感同身受。
读完了当天的内容。左攸便和郭绍说了会儿话。
左攸拿起一份奏章,说道:“此文是一个地方推官写的,他的意思是进言陛下,禁止五十岁以上的官员担当一个地方的最高官僚。”
郭绍问道:“左先生是什么态度?”
左攸道:“此人有些愤世嫉俗,言论大胆,不过也不无道理。在官场混了多年,年纪大了的官员,还有什么前程?升迁无望,必然贪财。这等人一旦掌握一方生杀大权,聚敛家产,骄奢淫逸才是要紧的事,至于政绩如何,民生、吏治如何,他们有什么好处?”
左攸侃侃而谈:“臣以为,不仅是这些人尸位素餐。还有更多的官吏,升迁无望,同样会如此……究其缘由,多年以来,武将可以靠战功升迁,文官却只能靠上峰赏识,这种求贤取士之法,不能惠及大部分官吏。没有出身人脉、没有名气的人,想要有所作为实在太难。”
郭绍点头称是,左攸就是一个底层官吏出身,可能对状况很了解。
郭绍沉吟片刻,说道:“不过解决这种状况,得革新制度,不是一日之功,更不是当前的要紧之事。当前朝廷首要打开的是局面和格局,要把地盘国防推进到长城,然后才能烹小鲜一般整理内部。
目前我们不宜妄动,影响太多人的利益,否则会造成风浪。当前的吏治虽然不太好,却是百年混战形成的局面,新君登基后很平静,这是好事;咱们没有把握之前,不能轻易去动他们。”
左攸听罢以为善。
郭绍回顾御书房的格局,说道:“我需要一个有见识智慧的幕僚团,是该建立内阁辅政的时候了。这地方的房间不好用,办各种事都觉得施展不开。左先生找人拿金祥殿的建造图来,帮我选一个地方,重新布置一个处理国事的中枢。”
郭绍当下便提起笔写自己的设想。要一个在外面的房间,作为颁发圣旨、传递消息的地方;然后一个内阁官员办公、休息的地方,可以辅助皇帝,也能随时提供建议;一个皇帝办公的房间;一个可以供他单独思考,贴纸、存放军机的地方……还要有专门单独召见大臣密议的所在,以及平时聚集重要大臣议事的。
他一边和左攸商议,一边写下来,准备筹建一个中枢核心,成为整个朝廷的大脑一样的机构。
第五百二十四章药材
内城的小街上,地面也是石料铺的路,只不过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此处不靠集市,平常鲜有不相干的人过来。街面上行人稀稀疏疏,大多都是住在这边的人。
一栋瓦房的阁楼上,小窗户旁边一个挽着袖子的灰衣后生嘀咕道:“这么盯着,眼都看花了。咱们盯个啥玩意?”
后面的简陋木床上,还有个年长的中年人和一个后生在那拿叶子牌赌钱,俩人旁边都堆着一些铜钱。年长的人道:“董将军(遵悔)叫盯着,咱们就盯着,又没少你好处……他眼睛盯花了,换你去,让他过来玩两把。”
“俺刚开始赢,您就要换人。”坐在床对面的后生道。
“少啰唆。”年长的汉子骂道,“里边有个胸大臀翘的妇人,挺好看的,盯住了。”
换回来的人松了口气,伸手去抓叶子牌,说道:“这差事真是挺无趣的,而且鬼鬼祟祟的差点没招惹上麻烦,前天不是反被官府的人盯住了,以为咱们是奸细。”
年长的人随口道:“好像不是官府的人,是宫里管的。据说北汉国有奸细到东京来,比较可疑的人容易被瞧上;不过咱们不怕,董将军是禁军里的大将,咱们有啥事儿?”
“嘿!”就在这时窗户旁边的后生叫了一声,“胸大臀翘的出来了!快来看,还骑马,真是够性子。”
年长的人忙起身跑到窗户前,果然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妇人骑着马从院子里出来,他当下便道:“你,赶紧回去禀报董将军。我跟上去看看情况。”
……京娘骑在马上,眼睛藏在帷帽的纱巾里微微向斜对面的房屋看了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骑着马慢吞吞地向街口走去。
她心道:我都是盯别人的,你们还盯我?
照顾高氏这事儿,参与的人很少,京娘身边没有趁手的部下,平时顾不上查探周围的情况。不过前天正好有朝廷里的密探过来,被京娘察觉到了,所以便怀疑旁边有眼线。
她走上了大街,行人便多起来,周围一片热闹。京娘骑着马慢行,内城里不准跑马,但骑马骑驴的也不少。她转悠了许久,到了一家药铺里,微微侧目,便看见大堂里的一条凳子上,白仙姑提着一包药正坐在那里。
京娘没有理会,也没去找坐堂的郎中,去抓药那里要了一些东西,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过了一阵,董遵诲便乘坐马车来到了这家药铺门外。
一个汉子掀开后面的帘子,弯腰走了上来,抱拳道:“禀主公,咱们盯的那人就是在这里买药。”
董遵诲点头回应,却没有马上说话。他的娘出门了几个月,说是信了道术,要找个地方闭关静养;但董遵诲哪能不管自己的亲娘?总得知道她在哪里,过得怎样。
当时是京娘来接走的,京娘有两次在军中呆过,董遵诲认识她,当然也知道她什么身份。通过寻找京娘,就找到了高氏静养的小院,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高氏每过一阵子都会带信回来,但董遵诲已经起了疑……左思右想,心里就泛嘀咕,难道自己的娘怀孕了,要给生个弟弟或妹妹?董遵诲除了这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来解释高氏的怪异心中。
如果确如若言,董遵诲觉得那孩儿的父亲可能是当今皇帝郭绍!不然干嘛派京娘来理会此事?那京娘是郭绍身边的人,一般的事,她肯定不会亲自经手的。
董遵诲觉得这事儿有点麻烦,但并不恼怒,反而觉得是好事……高氏是他的母亲,又不是妻子,董遵诲不怎么想管她的私生活;而且对方是皇帝!郭绍还是救高氏的恩人,董遵诲完全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他甚至觉得,母亲寡居,若是能进宫封个皇妃,那岂不是好事?
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郭绍把一个寡居的贵妇召进宫做嫔妃当然无所谓,大不了被世人羡慕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还能攀龙附凤……但是,若人们知道高氏在没有名分之前就和皇帝偷情(而且照孩子来算,郭绍那时候也没称帝),不守妇道,就对董家、高家的名声都不好了。况且高氏以前还是和郭绍结义姐弟的关系。
董遵诲权衡了一番,对马车上的人道:“我自己去问,你们谁也不准再来这个地方了,一会儿就把人都撤走,不准再管此事。”
部下忙道:“喏。”
只要限制干这事儿的部下一段时间不理会,药铺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谁还记得?
董遵诲从马车上走下来,拿着一把铜钱进药铺,随便买了点东西,打听刚不久前京娘买的东西。那京娘的打扮和身段不同寻常,抓药的伙计还记得,得了钱便把京娘买的东西抖露出来了。
有雄黄、硝石等物,稀奇古怪,董遵诲从清单上看,觉得是道士炼丹的材料。
他一时间感到有点迷惑了,拿不准高氏究竟是真的在信道士,还是作为幌子在生孩儿……董遵诲打算作罢,等母亲回来,当面问她便是。
……白仙姑走进院子里,在一间厢房里见到了京娘。京娘淡定地坐在椅子上,轻轻抿了口茶。
白仙姑小声道:“真有人到药铺打听圣姑买什么药了,圣姑神机妙算!”
“是谁?”京娘道。
白仙姑道:“我派人跟过去瞧了一下,是禁军大将董遵诲。”
京娘听罢恍然,说道:“不用理会他。”
“是。”白仙姑应了一声,见京娘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也不问她呆在这地方那么久作甚,很快就执礼告辞。
那些保胎的药材,京娘早就在接高氏前叫陆小娘准备好了。她之前为了帮郭绍,在对付赵匡胤、以及在秦凤成阶四州战场上组织人手干过细作的活;早就有经验,不会在这等明显的事上露出蛛丝马迹。
当年在秦凤安插细作,就是出了差错,整个尼姑庵的人都被敌军屠杀了。京娘印象很深,后来再做这等事时,心思是很细密的。
第五百二十五章去去就来
高氏生了孩子!京娘进宫来禀报郭绍,郭绍忽然得到消息,怔了一下,便问道:“男还是女?”
俩人在后屋里,周围的墙上贴满了纸条和地图,没有别的人。不过京娘还是说得很小声:“生了个小娘。”
郭绍听罢又问:“高夫人没事罢?”
京娘不动声色,语气轻巧:“她又不是第一回生养,妇人生第二回有多难,再说通医术的陆小娘还在那边。她没怎么费事就生下来了。”
郭绍听罢心下稍安,但又想着符、李连个妻妾给自己生孩子,他是陪在那里的;高氏却是可怜,不仅独自在一个别院里悄悄生育,孩子马上还要被拿走。
“唉!”郭绍叹了一气,在墙边来回走动。寻思高氏就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已经去世多年;现在自己已是皇帝,就算认了也没人能把他们怎样。
不过,郭绍又想起了上次和高氏见面时,她毫不犹豫的态度。心下稍微冷静一想,时代不同,此时的礼教虽然不如宋明那么严,但不守妇道确实是很严重的事,民间通奸还是一个重罪;要是高氏坐实了不守妇道,老是被人背地里辱骂也挺不好过。
何况还有结义名分……古代也很注重结义。不如当年赵匡胤和京娘结义后,他就不会那么注重影响了;此时的结义,和后世动不动就叫哥哥、妹妹的暧昧关系全然不同。
郭绍终于下了决定,转身对京娘说道:“你把那孩儿接到宫里来,注意保密。”
京娘道:“陛下放心,我会办好此事。”
……郭绍的女儿先被接到府上呆了几天,找了奶娘。然后送到了皇宫里,交给玉莲抚养。
放出的风声是,郭绍以前在府上把一个奴婢的肚子搞大了,又把她剩下的孩子送给玉莲抚养。不过很快隐约就有些流言,说皇帝太宠爱玉莲,孩子是别处抱养给她的。
不管怎样,郭绍是认定孩儿是他亲生女,公主的身份很确定。他还亲自给孩儿取了个名字:郭金锁。把自己亲手打造的黄金锁送给孩子做礼物。
那边两个儿子也取了名字,李圆儿那个大的叫“郭璋”,符二妹的嫡子叫“郭翃”……次子的名字,来源是郭绍翻书典,专门找的生僻字。
不久后,他又下旨筹办册封后妃的典礼,封符二妹为后,李圆儿为贵妃,玉莲为淑妃,杨月娥为德妃。郭绍对妻妾比较厚待,登基前的几个妻妾,全是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后妃;后宫的格局也在悄然转化。
趁此,郭绍下了诏书,昭告天下,从明年起改年号为“宣仁”。
郭绍没有急着封京娘为后妃,因为他还想让京娘帮忙管枢密院“兵曹司”的事,妇人参与政务已经不太寻常(但也并不稀奇,唐朝各时期都有不少女官干政,特别是武则天时期),若是后妃身份就更不方便。郭绍为了京娘有出入的名分,让她拿内侍省的印信。
……
在此之前,枢密院已经急着派遣了细作到北汉国晋阳查探虚实。
这次派的人很多,一共几十人。其中几个专门负责暗查赵匡胤的下落。马斌就是这几个人的头子,是开封府的底层武将直接调到枢密院当差的人。
因为此时大周完全还没有动武的迹象,晋阳城实在太好混进去了。北汉国官府似乎对奸细没太多防备,马斌等人扮作商贾前来,在隘口和城门口只顾交钱,在这里钱银非常好使,只要给了税就能畅行无阻……不过收税层层设卡,盘剥的衙门也太多了点。
那赵匡胤在北汉国的地位不高,却本来就是个有名气的人。马斌等人打探到他的住所很方便,便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一面派人联络派遣到晋阳的细作首领。
上头下令他们找个营生做幌子,只需盯着赵匡胤的行踪。
马斌没熬几天,很快就动心思了,他与部下商议:“朝廷下过悬赏令,那赵匡胤的脑袋值钱万贯、良田无算,现在天大的好处就眼皮底下,兄弟们何不干一票?”
部下一开始还有点惧意:“谁都知道姓赵的脑袋值钱,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恐怕不容易。何况上头没有叫咱们行刺,擅作主张会不会被惩罚?”
马斌不以为然道:“北汉国是大周之敌,悬赏令不能张贴到晋阳来。再说一般人干不了这等事,就算干成了也怕拿不到钱、更没命花。可这事儿难不倒咱们,咱们本来就干得是刀口上卖命的生计!”
众人一合计,越说越激动,大伙儿憧憬了一番成事之后荣华富贵、吃喝嫖赌花不完的巨额财富,很快便达成一致,商量拿了赵匡胤的脑袋回去请赏,然后分掉悬赏的钱财。
马斌等人当下便一番计议,先准备弓箭兵器,然后准备盐和石灰……防止脑袋腐烂太快辨认不出模样。一人赶马车到临近街口的酒肆喝酒等待;余者数人在赵府门外摆两个摊卖烙饼和蔬菜。等赵匡胤一出门,先用弓箭射杀,然后割掉脑袋朝小巷子里跑;到酒肆的马车上汇合后,趁官府还没出动,迅速坐马车混出晋阳城。
他们准备妥当,但许久没有机会。那赵匡胤深居简出,很少出门;有一次一辆马车出来,却不能确定那厮是不是在车里。而且周围十几个披坚执锐的武夫。马斌等人没敢动手,因为估摸着自己的人打不过那十几人……穿着盔甲、拿着军用武器的武夫,战斗力比他们几个只有几样兵器的人强多了。
但是困难并未打消马斌的念头,他一想到以后在青楼酒肆里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痛快日子,心里的欲望已经收不住!
马斌便决定改变法子,决定独自半夜爬上屋顶,翻进赵匡胤的府邸上,悄悄打听虚实,摸准赵匡胤本人住在哪个房间。若有机会,天亮之前动手,方便脱身后能尽快出城;若无机会,改日再去。
风险是极大的,但马斌已经不愿回头。
他说道:“赵府的房屋多是硬歇山顶,从边缘上爬,屋顶能承受得住一个人。深更半夜,都睡了,只要小心一点不会出事儿,连窃贼都能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