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114节

作品:《十国千娇

    符二妹一面亲嘴,一面抽空喘息道:“终于见到你了,郎君,我天天都想着你……唔,现在不用那么急,仗打完了罢,我可以跟郎君回家,我们可以厮守在一起了……”
    “二妹还得在娘家呆一阵子。”郭绍急促而小声地说道。
    符二妹喜悦的表情顿时一凝,问道:“为甚么?”
    郭绍悄悄说道:“东京将会有暴风骤雨,胜败难说。二妹在东京反而危险,留在卫王府便没事。”
    “我不怕,想和郎君在一起。”符二妹搂住他,把胸脯贴着他的身体,委屈道,“你是不是厌倦我了?那么久没见着,还不让我和你一起回家;我已经嫁给了你,还要留在娘家……你给我写信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么?”
    俩人说起话来,情绪都有点失控,语速也非常急切。
    郭绍忙道:“你冷静一下,我怎么可能厌倦?正因为我怕你招人惦记,才想让你远离风波。现在一时忍耐,将来你会明白完全值得。”
    符二妹问道:“什么样的风波?”
    郭绍心想不告诉符二妹真相,她难以理解分开的必要性。便把嘴靠近她的耳际,那发际位置、青丝乌黑和肌肤雪白颜色反差醒目,他小声而快速地说道:“皇帝病情加重,可能会……有变。这个世道,唐朝之后陆续更替了梁、晋、唐、汉、周,此时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你不懂吗?你姐姐是周朝皇后,我不能坐视不顾;何况那些最有兵权的人、最有威胁的人,和我有仇,咱们此时不争,以后死无葬身之地!”
    符二妹听得脸色一白。
    郭绍道:“这世道并非人人都是好人,天下家破人亡者每年不计其数。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获胜,万一败了,你在郭府被胜利者俘虏,会被怎么对待?”
    郭绍瞪眼看着符二妹,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她美丽的脸:“每当我想起有人会怎样残暴地伤害你,我心里就直哆嗦!你感受不到我又多担忧、多害怕吗?”
    “郎君……”符二妹颤声看着他。
    郭绍继续说道:“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人之一,从内到外都没受过污染,又是我那么关心的人,我绝不愿意看到你经历那残忍的事。但只要你留在卫王府,肯定没事的。
    万一咱们失败了……若不出所料,岳父(符彦卿)会把六妹嫁给胜利者、重新联姻。符家树大根深,只要识时务,应该不会有事……符家三代封王,几朝几代都是这般过来的。我相信岳父还能替符家做主。”
    符二妹一脸苍白和伤心,使劲摇头道:“那所谓‘胜利者’害了我姐、我夫君,我最关心的人!符家还要和他联姻?这对我太残忍了,我接受不了。”
    郭绍抓住她的肩膀,有力地摇了一下,沉声道:“受不了也得受!不过是心里难受一下,忍忍就过去了,否则更加惨不忍睹!只有识时务者为俊杰,才能活得久、活得长!”
    符二妹哽咽道:“夫君和我姐呢,怎么办?”
    怎么办?
    记忆里“少年郎”拔剑冲向乱兵的场面、伸出血手想留住那美丽的女子的画面,重新浮现到了郭绍的脑海中。让我最后一次为夫人效命!
    世事真是充满了戏剧性的重复。如果万一失败,以前那少年郎怎么死的,现在郭绍也会怎么死,命运将再一次轮回……殊途同归。
    符二妹见他发怔,又问:“我怎么办?”
    郭绍道:“另外找个人嫁了,继续活着。”
    符二妹不住摇头,哭了:“你怎么说得出来……”
    郭绍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有什么办法?我希望你好好的。两权相害取其轻,相比之下,你重新找个人继续过日子,反倒是我最能接受的结果……然后把我忘掉,就当我从来没出现在这个世上。”
    符二妹大哭,趴在郭绍的肩膀上眼泪把他的衣服都浸透了。
    郭绍忙安慰道:“我似乎话说重了。好了好了,又不是一定会败。如果现在就知道一定会败,那咱们还折腾什么?”郭绍抚摸着她的背好言道,“放心,你夫君也不是吃素的,谁死谁活还说不定。”
    符二妹伤心至极,哭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随你去。我不认为在世上还有比你更好的人,你都不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郭绍急忙劝道:“千万别往那方面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二妹出身贵族、长得又漂亮、那么年轻,你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幸运。你好好的,便是对得起我了,这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也是对二妹的要求。”
    “我已经决定了。”二妹搂着他说道,“但我不会缠着你去东京,省得你分心。你说得对,我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只会让你担心。”
    郭绍干脆地说道:“好。”
    符二妹忽然有些生气道:“在夫君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我却不能陪着你……反而我姐却可以?”
    郭绍道:“她是皇后,能帮上忙。”
    符二妹沉默片刻,道:“夫君什么时候走?”
    “皇帝起驾离开大名府时,我要和军队在一起。”郭绍道。
    符二妹抓住他的手按在她的身上,轻声问道:“你喜欢我的身子么?”郭绍忙点头。符二妹道:“那还等什么?”于是二人站在堂屋里、让符二妹扶着墙壁就胡来了一通。后来她没有力气了,拿出咬在嘴里防止声音太大的布条,一面喘息一面说道:“里面有床,咱们换个地方罢。”郭绍随把她横抱起来,往里走找床。符二妹身体软软的,胳膊搂在他的脖子上,柔声说道:“夫君在东京好好的,以后天天都可以要我……”
    俩人衣服都还没脱,身上一片凌乱,正是像赶时间一样。郭绍少了很多温存,抓紧时间只顾大起大落十分粗|暴、囫囵吞枣似的贪多。当初在淮南他刚得到杨氏时就是纯粹发|泄不顾她死活的,杨氏都受不了、符二妹哪里受得了,一时间屋子里时而婉转承欢、时而哀求讨饶,但她并不拒绝郭绍,豁出性命了一般。二人胡天黑地不知春秋几何。
    第二百二十章一嘴毛
    皇帝当晚在大名府歇下。王忠等他睡下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卧房里走出来,长吁了一口气,吩咐左右道:“别打瞌睡轮流守着,要时刻都有人清醒着。”
    说罢,王忠正打算找地方也睡会儿,便见一个骨骼粗大面黄肌瘦的宦官站在外面的屋檐下。不是他的干儿子彭汉举是谁?之前派到东京去了,不料这么快就返回军中……王忠还以为他会径直在东京大内等着大伙儿回宫呢。
    “干爹。”彭汉举拱手拜道。
    王忠道:“随我来。”
    二人进了隔壁的一间厢房,王忠亲自把门掩上,拉着彭汉举的袖子往里走几步,小声问道:“话儿带到了?”
    “带了,不过没见着皇后娘娘,只见到曹泰那厮。”彭汉举道。
    俩人一白一蜡黄,肤色全然不同,王忠本来就小一两岁,长得又白胖,看起来比“儿子”年轻了很多。王忠点头道:“曹泰那厮在邺都就投靠了皇后,那时候皇后刚改嫁官家不久、也不是皇后……你告诉了曹泰,也是一样的。咦?王继恩留在东京等咱们,你怎么不和他一块儿,却回来了?”
    “儿子就是想说这事儿。”彭汉举声音愈低,小声道,“儿子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嫌麻烦,得赶紧跑一趟。因为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王忠随口问道。
    彭汉举道:“干爹叫儿子带口信之前,提过曾叫王继恩送过信。但曹泰说,从未收到过王继恩送的信。我观之,曹泰对我带口信的事表现得颇为诧异,也很有疑心;所以觉着罢,他说的事是真的……不然他见了我、不该感到意外才对。”
    “那王继恩在东京了?”王忠问道。
    彭汉举答道:“在的。”
    王忠沉思片刻后,顿时骂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彭汉举也附和道:“干爹骂得好,他回了东京、却没送信,那信去了哪儿?”
    “操!”王忠额头上露出皱纹,“老子太信任他了!回去找这厮算账。”
    ……皇帝在大名府一共就见了符彦卿两面,没逗留多久,便继续南下。仪仗和大军走这边稍微有点绕,不过可以沿河而行;皇帝似乎真的只是顺路来一趟,毕竟符彦卿也算是他的岳父。
    从雄州出发,大军走了近一个月才到达东京。
    皇帝车架入宫的当晚,王忠立刻就叫人把王继恩叫了过来,并把内侍省这座院子里的闲杂人都屏退。一时间王忠一脸恼怒,在这光线阴暗的院子里,他把一个宦官弄死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饼脸王继恩见到“干爹”的样子,平时的积威之下也面有畏惧,先是说:“信给弄丢了,怕干爹惩罚便没敢回禀。”
    王忠大怒,骂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便没大没小!来人!”
    王继恩见状,忽然脸色一变,冷冷道:“干爹,您千错万错,不该亲笔写信呐。难道您还没觉得那是实实在在的把柄么?你敢动我?”
    “你是何意,威胁杂家?”王忠有怒又急,“你个不忠不孝的东西,还有脸叫老子干爹?”
    王继恩忽然挺直了腰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忠!叫你一声干爹,你以为为啥?无非跟着官家的时候长,老早就侍候官家罢了。官家那么信任你,我不投你、叫你干爹,还有得过吗?”
    “哼哼。”王忠发出一个声音。
    王继恩道:“官家那么信任你,你却背叛他。要是那封信落到了官家手里,你以为会怎样?”王继恩忽然声色俱厉道,“官家被亲信的一个狗奴婢背叛,以他的脾气得把你千刀万剐!”
    王忠听罢不禁露出了畏惧之色。
    王继恩便愈发得意了:“信已经不在杂家手里,给了别人……你别问是谁,杂家不会告诉你。把杂家逼急了,或是杂家有个三长两短,那信就会出现在官家面前。那时候你想后悔便来不及了!”
    “狗东西!”王忠愁眉苦脸,顿时觉得自己太疏忽了,实在没料到跟了自己几年的干儿子会这么阴险。
    那王继恩还振振有词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官家那么信任你,你见靠山不行了、不也腆着脸皮想去投新主?杂家也是一样,不过稍有不同:杂家看中的不是皇后,更何况,跟着你同样冒险、就算成了杂家有多大的好处?”
    王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竟是无言反驳。
    过了一阵,彭汉举小心提议道:“咱们不过都是讨口吃食的可怜人,何必相互倾轧哩?”
    王忠道:“你觉得这事儿怎办?”
    彭汉举道:“咱们做咱们的事,王继恩做他的,井水不犯河水,相互装作不知道。”
    王忠道:“你既然和曹泰说了密信的事,追究起来,不把王继恩弄出去解释,怎么办?”
    彭汉举道:“曹泰顾不上这点事,他对咱们说的话连信都不信。曹泰现在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干爹为何要和他暗中来往,是不是真想投靠、信不信得过。至于那天我提了一下密信的事,并不值得追究……或许以为是咱们想表忠心罢。”
    王忠寻思了一番,点点头道:“那倒也是。就算问起来,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便是了。”说罢看向王继恩。
    “彭公的提议挺不错。”王继恩道,“只要你们别对付杂家,杂家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杂家冒险把您的把柄抖露出去,对杂家也没半点好处。”
    “你究竟私投的人是谁?”王忠忍不住好奇又问。
    王继恩不答。
    他原本没想着和王忠闹翻,本打算脚踏两只船悄悄的。但事儿既然已经败露了,只好破罐子破摔以把柄相要挟。
    事到如今,身份败露,王继恩为了谨慎起见、打算以后更加小心,若非万不得已不再与私交的人联络。
    ……但王继恩没料到,自己每一刻身在何处,早已被人轮流盯住。他自以为身份没败露之前,禁军刚到东京,就悄悄见过赵普一面。
    滋德殿书房里,曹泰正禀报王继恩这些日子、以及刚刚的行踪。
    而皇后拿着一本棋谱一边瞧,一边在棋盘上照着一粒接一粒地摆黑白子,好像根本没听,也根本不关心。但宦官曹泰不必管皇后听不听,她想听自然会听、不想听了一个细微的动作曹泰就知道闭嘴。
    曹泰道:“娘娘,咱们该怎么对付王继恩?任由这厮搅合在宫里头,总不是啥好事,要不找个由头打发到别处去……那样也不好办,王继恩是王忠的人,杂家没法越过王忠打发他的好儿子。”
    “着实是好儿子。”符氏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
    曹泰忙附和道:“那帮人心眼坏,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说到这里他急忙道,“奴家错了,不该污了娘娘清听!”
    就在这时,符氏指着棋盘说道:“我以前可没闲心下棋,也没人陪我。去年才开始学的,还从来没和人下过。”
    曹泰忙道:“以娘娘的聪慧,那些从小就学棋的,现在不一定能下过娘娘。”
    符氏笑道:“很简单,你瞧瞧,假如你非要用白子吃掉这一片黑子;按理黑方就会被逼盯着这一片地方争夺,到头来你也吃不掉。”
    曹泰点头道:“是这个理,除非对手是让着别人才放手。”
    “下棋可以让,关系性命的输赢能让吗?”符氏道,“最好的法子,谁都不要动。心里有数就行了,现在还不到咱们动的时候;别为了一片无关紧要的地方,把自个陷进去。”
    曹泰若有所思。
    符氏看了他一眼:“你平时倒是个人精,可许多事儿一旦牵扯在一起,越多你就越糊涂。王忠自然不能动,不管他打什么主意,向我们示好总是好事,可以找机会提一些要求,叫他别到处盯着你的人。”
    “是,娘娘说得是那么回事。”曹泰忙点头哈腰道。
    符氏又道:“你走一步得琢磨十步才行。王继恩更不能动,牵一发动全身。王继恩一被对付,他和他的同党可能会怀疑是王忠所为;如此一来,彭汉举提到的那密信就会抖露出来。王忠就得倒霉了,王忠一倒霉是因为私自想投靠我……这事儿当然与我们无关,但官家就会觉得我有什么心思。还有王继恩的同党……”
    曹泰听得一阵糊涂,神情变得茫然。
    符氏看了他一眼,打住话,说道:“罢了罢了。”
    曹泰忙道:“奴婢愚钝,不过只要一门心思忠于皇后娘娘,听您的吩咐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