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作品:《嫁给奸臣冲喜后

    这话说得张弛有度,分寸也拿捏得很好。
    傅璇从没与谢迟正面打过交道,眼下方才知道,这位并不是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不通情理。他真想好好说话的时候,是有本事三言两语间让人的怒气平息不少的。
    然而这怒火才下去一点,傅璇转念一想,他之前压根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懒得做……立时就又有些气了。
    但谢迟那句说得没错,她的确没法拿他怎么样,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
    总不能一直僵持着,沉默片刻之后,傅璇冷着脸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好。”谢迟应了下来。
    昨日来时,他已经记住了路径,压根不用丫鬟引路,便快步到了傅瑶的住处。
    院中一片寂静,屋中盈着苦涩的药味,银翘见着他之后也没行礼,端着水盆出了门。
    谢迟进了内室,隔着层床帐看着沉睡中的傅瑶,就那么站了许久,方才缓缓抬手去分开了床帐。
    如愿以偿地见着了想了许久的人。
    第87章
    傅瑶乖巧地缩在锦被中,泼墨似的长发拢在身侧,她睡得很沉,浓密的眼睫如敛起的蝶翼,对周遭的事情浑然不觉。
    白皙如瓷的肌肤还透着些病态的红,嘴唇泛干,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也依旧蹙着眉,不难想象昨夜的折磨。
    谢迟从没见过这样的傅瑶。
    她身体向来很好,就算是先前因着劳累过度生病的时候,也会因着药苦同他撒娇,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并不会如现在这样——像是易碎的瓷器。
    攥着床帐的手微微收紧,谢迟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了些,定定地看了会儿,方才轻轻地在床榻旁坐了下来。
    以往在家中时,两人之间常常是傅瑶盯着他发愣,仿佛怎么都看不腻一样。谢迟偶尔从自己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留意到她的目光后,便很容易被那专注又满是爱慕的眼神勾得动情,将人抱在怀中耳鬓厮磨一番。
    但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不掺杂任何情、欲地来专注地看傅瑶。
    说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两人成亲已经快有一年,哪怕除去最初那段冷淡的日子,也不短了,但事实的确如此。
    更可笑的是,若不是因着魏书婉搅局,傅瑶忍无可忍地提出和离,他兴许都不会发觉,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谢朝云说的没错,他对傅瑶的确不够上心,许多事情非要她说出来才能留意到。
    但以傅瑶对他那几乎无底线的迁就,再加上不愿拿那些小事来烦他,是很少会向他提什么要求的。
    当初生辰的承诺,是为数不多她提的要求了,可他却给忘了。
    这几年来,谢迟少有这样懊恼的时候,他也很清楚,迟来的歉疚一文不值。
    就好比刀剑留下的伤,就算有愈合的那日,也终归会有伤痕。
    哪怕经年累月,痕迹有消去的那一天,可当时的伤痛却是真真切切地留在了心中,没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像傅瑶这样自小被家中娇惯着长大的,怕是有生以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谢迟抬起手,轻轻地抚过傅瑶脸颊。
    魏书婉是蓄意伤害傅瑶不假,他将怒火发作在了她身上,但也心知肚明,这事的源头其实是在自己。
    虽在旁的事情上杀伐果断,可谢迟并不擅长处理男女之情,从前不上心,没做过功课,如今就只剩下手足无措了。
    这么些年,喜欢他的人不计其数,谢迟都未曾放在心上过。当年与魏家定亲是爹娘的意思,他无可无不可,加之那时也并不厌恶魏书婉,便顺势应了下来。
    他很容易就能得到别人的喜爱,压根不用多费什么心思,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哄人。
    谢迟在心中反复思量演练着,可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却忽而被打断了。
    原来安安稳稳睡觉的傅瑶像是被他打扰了,可却并没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按住了他的手,翻过身,顺势抱着锦被依偎着他的手臂,继续睡了过去。
    傅瑶其实是有些粘人的,哪怕睡前好好的,中途不自觉地就会往他怀中靠,总要依偎着才肯老老实实地睡觉。
    谢迟初时并不习惯,也想过纠正,可始终未见什么成效,最后还是放弃,随着傅瑶去了。而到后来,他自己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这件事。
    如今他坐在床边,这个姿势其实并不舒服,但却并未将手抽回来,也没想着打扰傅瑶。
    傅璇方才说,傅瑶已经歇下,就算是见了面也说不了什么。
    殊不知谢迟觉着这样也好——
    他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虽一心想着要哄傅瑶,但实际上压根没可行的办法,若是真在清醒时见了面,怕是压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谢迟大多时候都是个目的性很明确的人,可眼下却觉着,哪怕什么都不想不做,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不错。
    银翘再进内室时,见着的就是这么个情形,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大半年来,银翘始终陪在傅瑶身边,看着她千方百计地讨谢迟高兴,有时候难免黯然,却又很快收拾好心情;看着她为了谢迟的些许回应而欢天喜地;也看着她在上元之夜肝肠寸断,哭得撕心裂肺……
    如今,谢迟这样温柔地陪着,若换了往常,怕是能让她高兴许久。
    可说什么都晚了。
    银翘其实一直都盼着他二人能好好的,分明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却还是走到了这般地步。
    看着自家姑娘备受折磨的时候,她在心中怨恨过谢迟,可看着他现在这模样,却只觉着眼酸唏嘘,替傅瑶难过。
    为什么先前不肯珍惜,非要等到人伤透了心,才后悔呢?
    银翘看得难过,最后也没上前去打扰,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傅瑶是因着梦魇醒过来的,分明是在暖阁中裹着厚厚的被子歇息,可她却莫名梦到自己被困在了数九寒冬的冰天雪地中,一片白茫茫的,怎么都走不出去。
    谢迟一直在看着傅瑶,从她开始皱眉露出慌乱的神情,便知道她八成是魇住了。
    他试图安抚,可还是没能成功。
    傅瑶倏地睁开眼,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盯着床顶缓了口气,方才后知后觉地留意到一旁的谢迟,目光之中满是茫然,带着些不确定小声问道:“我还在做梦吗?”
    鬼使神差地,谢迟问道:“你想梦到我吗?”
    说话间,傅瑶已经掐了自己一把,皱了皱眉,而后移开了目光:“你怎么来了?”
    从前傅瑶见着他的时候眼神都会亮起来,说话时也总带着笑意,从不会像现在这样,避之不及。谢迟心中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笑道:“我想见你,也有些放心不下你的病情,所以就来了。”
    “我的病没什么大碍,”傅瑶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气色有多差,下意识地说了句。她偏过头去看着里边,并不肯与谢迟对视,自顾自地说道,“我先前说要和离,并不是开玩笑或是威胁你,是认真的……”
    谢迟正欲开口,却又被傅瑶给打断了:“就算你不准阿云下旨,我也不会就此改变主意的。”
    “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对,疏忽了你,”谢迟好声好气道,“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不要一竿子打死,好不好?”
    这话若是由旁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从谢迟口中出来,却实在是能将人吓一跳。
    但凡对谢迟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要什么弥补,你也不必如此……”傅瑶停顿了片刻,又固执道,“你我之间是不合适,勉强在一起也没什么意义,不是吗?”
    “不是。”谢迟随即道。
    傅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那种性情很厉害的,尤其不擅长同人争吵,气急了的时候都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更别说是对着谢迟了。
    “和离之事的确是要双方情愿才行,你若执意不肯,我是勉强不了。”傅瑶艰难地说道,“可我不会再回谢家。”
    这么一来,所谓的亲事也就是名存实亡了,只差一纸和离书罢了。
    谢迟却并没恼,在心中掂量了一番:“你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去,那就不回好了,我不会勉强。”
    “不是一时半会儿,”傅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什么意思,不要装傻。”
    谢迟见她总算肯看自己,虽是被瞪了一眼,可却不由得笑了声:“不和离就好。”
    这完全是鸡同鸭讲,说不通的。
    傅瑶知道他是有意如此,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强调道:“随你怎么想。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还是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为好。”
    谢迟正欲开口,却回来的傅璇给打断了。
    “太傅先前说,等我修整回来就离开,这话可还作数?”傅璇将信将疑地看着谢迟。
    “自然是作数的。”谢迟站起身来,向傅瑶道,“你好好养病,我……”
    谢迟原是想说自己改日再来,可也明白这对于傅瑶来说算不得什么好消息,说不准还会添堵,索性将后半截给咽了回去,自嘲地笑了声。
    他又同傅璇问候了声,而后方才离开。
    掀开帘子出门,寒风扑面而来。
    谢迟在边境呆了数年,严寒酷暑都受过,原是不会将此当回事的,可也不知是不是才从暖阁中出来的缘故,又兴许是心理作祟,他只觉着这风仿佛是比来时更冷了些。
    离了傅家之后,谢迟回中枢去料理正事,虽说今日没什么大事,却还是一直到等到傍晚方才回府。
    四处都点了灯,年节时候的布置也都还在,可正院却显得格外冷清。
    再没人会特地等着他回来,脚步轻快地迎出来,笑盈盈地挽着他往屋中去;也不会有人陪他一道吃饭,与他聊些白日里的趣事……
    傅瑶在的时候,还会同丫鬟们闲聊说话,谢迟忙自己的事,也不知她们都在说些什么,只常常能听到众人笑成一团。
    而现在,丫鬟们皆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出。
    谢迟也没吃饭的心情,拿起筷子又放下,让人给撤走。
    月杉欲言又止,她倒是想劝,但心知傅瑶不在压根劝不动,最后还是没多费口舌,吩咐着丫鬟将饭菜都收了下去。
    冷冷清清的。
    谢迟分明是个最不喜欢热闹的人,也早就过惯着了这样的日子,早几年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还怡然自得……但现在却只觉着不适。
    是傅瑶将他给惯坏了,又抛下,不要他了。
    第88章
    熟悉谢迟的人都知道,他的性情是在渐渐好转的。
    虽偶尔也会因着下属办事不利而发火,说话时也依旧刻薄,但与早些年相比,次数却是少了许多,手段仿佛也没那么狠辣了。
    从前,若是做错了事犯到他手里,都要战战兢兢地担忧自己的身家性命,可近半年来,只要不是错得太离谱,最多也就是撤职,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他不再会因着心气不顺,就肆意发泄,就像是易怒的猛兽被顺了毛,得到了安抚似的。